作者:希行
似乎过了很久又只是短短一瞬间,武鸦儿坐起来,年轻人的眼有些发红,但并没有泪水,只是肤色更加苍白,枕头被褥上也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尽管如此武鸦儿还是伸出修长的手将枕头被褥仔细的抚平,直到崭新如初。
武鸦儿再看了眼室内,窗边陶瓶里插了一只弯弯的老梅枝,其上花苞点点,想必不久就能盛开,他走过去将陶瓶里的水倒掉,从一旁的小水瓮里舀了一瓢新的倒进去,再将梅枝插回去。
做完这件事,武鸦儿转身走出了屋子,踩着雪花一步一个脚印向喧嚣的城镇中而去。
大雪覆盖了整个北方,简陋的营房里四面透风,燃烧的火盆如同蜡烛一般微弱。
一个裹着大斗篷帽子盖住头脸的人坐在火盆边,用铁钎子专注的翻烤一个泥团。
有年轻的兵丁走进来带着寒风。
“好香。”他嗅了嗅说道,“项南你在烤什么?”
他坐在对面伸手烤火。
项南抬起头:“麻雀。”
年轻的兵丁看着火盆里的泥团笑了:“你还会吃这个。”
项南掀起斗篷,将泥团挑出来用铁钎子敲打,弯弯的嘴角满是笑意:“我哥交给我的,小时候他常带我爬墙出去玩,冬天的时候在谷仓那边捉麻雀,吃饱了回去,罚跪祠堂的时候不会饿。”
兵丁哈哈笑了:“你哥真是聪明。”
项南点头,眼里都是笑意:“他是很聪明。”
泥团已经砸开,喷香的麻雀肉被撕开递给兵丁,兵丁接过塞进嘴里含糊:“你哥现在做什么?是不是当官了?”
项南慢慢的嚼着麻雀肉:“他,十岁的时候过世了。”
兵丁惊讶,差点被细小的麻雀肉噎住:“怎么?”
项南对他微微一笑:“他定了一门亲事,去新娘家做客。”
虽然才十岁,富贵人家联姻早多的是,兵丁不以为怪,听项南继续说。
项南说的很简单:“新娘发了痘,他被传上,跟着新娘一起去了。”
原来是痘疮病,兵丁叹口气,不管是贫儿还是富家子,痘神娘娘都一视同仁啊,这种事只能道一声节哀。
项南笑了笑:“还好,我哥也不孤单,有妻子成亲作伴可以入祖坟,不用孤坟一座在荒郊野地,将来还会过继一个子侄,香火也不会断。”
听起来是挺好的…..兵丁张口结舌,要说恭喜吗?
有人此时进来解了围。
“项南,你的家信。”他喊道,将一个包袱递过来。
年轻的兵丁终于找到新的话题,羡慕道:“项南,你的家信真多。”
天南海北四面八方,要准确的及时的将信送到手里,需要驿站的关系需要金钱,缺一不可,离家在外的人不是谁都常常收到家信的,一年半载互相没有音讯是常有的事。
项南看着递过来的包袱,弯弯的嘴角下沉:“是啊,我家里人很惦记我。”
他伸手接过拆开,家信写的很简单,跟预料中一样,要他立刻回家,迎接他的新娘进门。
第九十五章 知情而知礼
这次的信不是父亲写来的。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回家,你祖父和父亲的信并没有说动你,你不喜欢这门亲事,这让你想到了小北。”
项南的嘴角抿了抿站起来让送来家信的兵丁坐下来,指给他们一旁滚着的几只泥团麻雀,两人守着火盆烧麻雀说笑为乐,项南拿着信走到一边继续看。
“你认为小北是因为家里给他定亲事才病故的,不可否认,如果不是定了亲事,小北那天不会去况家,不会染病,小北现在还会活着,但你要明白,让小北过世的是病,不是事。”
“你要想想自己是不喜欢这门亲事,还是不喜欢父母之命的方式,不过你父亲说你是不孝子我不同意,小南,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自从小北不在后,你担起了你们兄弟两人的责任,你读书习武,对父母更是孝顺。”
“这门亲事不是你父母选的,是我选的,李都督选我是为明楼小姐终身有靠,我选你是想你们能琴瑟和鸣,如果仅仅是为了联姻,家中子侄并非只有你。”
“明楼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如果你接触后的确不喜欢,解除婚约对她来说不是问题。”
这一点真是诱人,项南挑眉笑了,只可惜六叔不知道,他已经做过这个尝试了,明楼小姐也的确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就算是不想要的东西,她也要抓在手里。
“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会让你一辈子就此毁掉,人生太短了,你活的也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人生。”
项南默然垂目,项云是个很好的长辈,对待子侄晚辈和蔼可亲,很少摆长辈架子,有一年还让人给项北在坟前烧了一架好弓。
对已经死了对家族没用的子侄还这样关切,就连父母也做不到。
项南抬眼继续看信。
“你与明楼的亲事也关系到如今的局势,剑南道被无数人盯着伺机瓜分,我作为李都督的人,剑南道如果被瓜分,陇右也必将不存。”
“现在李都督尚有余威,我们两家合力稳住剑南道方能共生,此时此刻不能再生事端,一点微乱异动就能让其他人有可乘之机。”
“最近世道不太平,有山贼敢与官兵对战,就在不久前,山贼劫了明楼的嫁妆,报出的剑南道和陇右名号丝毫没有震慑他们。”
项南转头问同伴们:“最近又有山贼闹乱了?”
送信来的兵丁将撕开的雀肉放进嘴里:“是吧,好像是河南境内一个大人物被抢了,闹的挺大。”
“那是谁闹的大?”另一个兵丁缩着肩头笑,“是山贼闹得大还是大人物?”
有时候,大人物带来的麻烦和山贼不相上下,都会让当地官府头疼。
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官府的狼狈都能让两个兵丁兴致高涨的说笑,项南不再追问,现在他知道的详情比两个兵丁要清楚的多。
剑南道的队伍竟然被抢劫,如今的局势的确是越来越乱了,朝廷里的大人们忙着倾轧,地方的官府只想粉饰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