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桂载酒
陆唤将稻草灯笼递给别人,抬眼,道:“五殿下过奖了。”
他并非第一次见这五皇子,上回以永安庙神医的身份去赴户部尚书之约的时候,他看见五皇子的马在仲甘平府上的马厩里,便猜到五皇子也在屏风后头。
此次二皇子遭到刺杀,看似迷雾重重,不知是土匪所为还是起义军所为,但陆唤猜到,恐怕都不是,而是——不是五皇子所为,便是二皇子自己贼喊捉贼。
当然,以陆唤对五皇子的猜测,这五皇子虽然只比自己大上几岁,在皇子中年纪最轻,看起来一派天真,但实际上心机深沉。他不应该想不到,若是刺杀不成功,第一个被怀疑的便应该是他。因此,他恐怕另有打算。待到二皇子将调查引向他时,他再拿出证据来,让皇帝认为是二皇子自导自演、栽赃弟兄。
当然,到时候到底是谁更棋胜一着,就和陆唤没关系了。
京城中几位皇子之间暗潮汹涌,局势凶险,他根本无意参与这些事情,可是那人——
那人是一个来去自如、精通机关算术的世外高人,今日为何突然要救下二皇子?
是……站队二皇子那一边么?
还是哪边的势力都不站,单单只是出于好心救下了人?
若是站队二皇子那边,想扶持二皇子上位,那么,这些日子以来,这样帮助自己,难不成是为了培养自己,让自己在京城中站稳脚跟,而后因为恩情助二皇子一臂之力?
是了,那人铺垫这么多,让自己以神医之名在京城获得威望,不应该是毫无目的才对。
可若是如此想的话,那人所做的别的很多事情,又完全毫无目的可言啊……譬如那碗生辰面,譬如照顾自己……
又或者说,今日救下二皇子,并非有什么筹划,而只是随兴所至罢了。那人出于善心,见到二皇子受伤倒地,便出手相救……
可是,二皇子胸膛上那伤口,那药粉被抹得那样匀——
陆唤想起便心中细细一刺,眸子里划过一丝郁色,只是随手一救?为何又要那样关切地倒那么多金创药?用手抹的么?还是用什么抹的?都扒拉开二皇子的衣袍抹在他的肌肤上了……!
还生怕二皇子流血过多而死,留下灯笼让侍卫尽早发现?
这分明就不是随手一救!而是有些关怀备至!……不亚于那夜照顾自己,让自己退去高烧了。
——那么,接下来还会有别的人么?
原来,那人的目光并不只是在自己一人身上吗?
……自己并非独一无二,而只是其中之一么?!
陆唤并不知道那人的目的为何,可无论那人救下二皇子,是因为前者还是后者,他心里头,都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之后,又被抢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因此而感到焦灼与妒忌。
陆唤神色沉郁之际,五皇子也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方才这少年抬眼的那一刹那,五皇子竟然觉得他有些神似自己那位英俊冷峻的父皇。
但是,怎么可能呢?
五皇子怀疑是不是营地里太过昏暗,自己看错了,他笑了笑,道:“待刺客事件结束后,十日后父皇应当会为秋燕山围猎赐赏,在那之前,你可要好好想想要什么赏赐。”
说完,便转身去对其他世子道贺了。
围猎就此结束,宁王府中有人去报喜,说是陆唤拔得头筹,整个宁王府惊呆了,完全都没想到,陆唤居然能直接在秋燕山围猎中杀出重围,获得第一!
想要猎取到雪狼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三少爷才刚满十四,还是个十足的少年。之前宁王府中众人虽然都知道他比大少爷二少爷强出许多,提水桶时便力大无穷、考官来考时也百步穿杨,可因为也没有别的对比,且也没有让他射猎的机会,并不知道他竟然还可以猎取到雪狼王的首级!
……不过老夫人是出自镇远将军府,镇远将军年轻时平定边塞,英勇善战,难不成三少爷这是继承了镇远将军的血脉?
老夫人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之前觉得自己这三个孙子,没有一个继承了镇远将军府的武力值,可现在……她顿时喜出望外,激动不能自已。
她原本送陆唤去秋燕山围猎,自然是指望他与二皇子搭上线的。可今日据侍卫回来传报,说是陆唤在秋燕山围猎中,完全没与二皇子有任何交谈,她还大为失望,心里责怪自己这庶孙过于有棱角,不懂朝廷结交那一套!
但万万没想到——这庶孙所办到的,远远超出自己所料,竟然直接拿到了头筹!
……这样一来,便不只是能结交二皇子了,甚至赏赐之日,能得皇上青睐也说不定!!
老夫人大喜过望,若不是不能太过张扬,叫别的府邸瞧了去,以及她风湿暂时还不能下地,她都想为自己这庶孙摆上一桌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立马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又给陆唤送去一些衣物赏赐,并代为表达了老夫人的祝贺。
而宁王夫人与躺在床上的陆裕安、陆文秀兄弟俩自然又是一番气急败坏。
不过,这都是另话。
……
陆唤将马厩牵到院内系在木桩上,情绪低落地喂完了马,然后回到屋内。
他昨晚一如既往地在桌腿的小木盒内留了字条和新的木雕,可那人今日去了秋燕山,费尽心神救下了二皇子,甚至都没时间去梨花树下告知自己一声,自然没工夫理会自己的小字条和小木雕,是不是?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垂眸盯着桌腿片刻,抿了抿嘴唇,还是将小木盒抽了出来。
可是,却见——果真没有被动过。
……
陆唤心中仿佛被一只手拧了拧,毫无理由的妒忌与焦灼缠绕上他的心头……
他明知自己不该如此,不该如此贪心,既想要见到那人,想要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音容相貌,还想要那人只有他能碰到、接触到、见到、拥有到,更还想要那人对他做过的事,就只对他一人做过。天底下哪有他这么贪心的人?!简直贪婪到让人厌恶了!
……可他就是……就是控制不住那些占有欲的想法……就是很难过……
就好似,自己并非独一无二的了。
陆唤吹了一整日的冷风,此时浑身肌肤也极冷。
他看着空荡荡的桌案,沉默了下,不知道今日该留下什么字条——
问那人为何没有赴约?此事,还有问的必要么?若是问了,指不定会惹人烦。
揭开这件事,装作没发生过,留下别的话么?
陆唤竭力凝了凝神,将纸张在桌案上摊开来,提起笔,蘸了蘸墨水,在纸张上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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