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书书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比下雪的时候更冷。
朝雾穿着不算厚的袄裙,裙摆遮到鞋面,脚下走一步便留下一个小小的鞋印。
她此时身上没有一件金玉首饰,头上绾一个简单发髻,余下长发垂落过腰。风一吹,裙摆和长发扬起不一样的弧度。身上袄裙料子也不好,灰扑扑的,却仍然掩不住她满身的香软娇气与贵气。
楼骁放下门帘往前跟两步,冲着朝雾的背影高声道:“姑娘,我这还有你一千两银票呢。”
朝雾走得慢,只才走出去三五米,但她像完全听不到楼骁的声音一样,步子都不停一下,仍然一步步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很慢。很僵的,像只木偶。
楼骁踩着她的脚印往上跟两步,在要跟到她身后的时候,只见她身形忽然一软,身子坠下来倒在了地上,之后便动也不动。
楼骁急急到她旁边,用手里的斗篷盖到她身上,把她从雪地上抱起来,匆匆回屋。到屋里还放回床上,碰到她手指冰凉,帮她把被子掖到下巴底下。
觉得她还是冷,楼骁想了一会,又去柳瑟的房间找出她的汤婆子,灌上滚烫的热水塞进朝雾的被窝里。怕烫着她,便放在脚边半尺的位置。
朝雾再一次陷入昏迷,昏到晚上也没醒,而晚上柳瑟留在镇上没有回来。
楼骁给昏迷中的朝雾喂了几次热水,让她暖着身子。饭是没法喂的,只能等她醒来再吃。但看她白天醒来后那副样子,好像是打算不吃不喝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晚上山间夜色深农,草屋外盘旋着如鬼嚎般的风声。房间里只亮一盏如豆般的油灯,驱散半室昏暗。
楼骁坐在土炕上,头靠着木墙,嘴里咬一根干草枝,借着油灯的微弱光线,隔着那么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朝雾。
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灯苗的火光摇曳在女孩子的脸上。空气里似乎还有一丝淡淡香气,轻轻幽幽地飘在鼻尖上。
这么清冷的房间,愣是有了一丝女子香闺的感觉。
楼骁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才会醒来后不愿吃喝,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但现在他大抵知道,她此时可能无亲无故,也无处可去。
作者有话要说: 咦?居然有小仙女看文嘛,有点惊喜
那留言发红包鸭
第3章 第三章
凛冽的寒风在山涧里呼号了一整夜,朝雾昏迷到后半夜再次醒过来。
她第二次昏迷后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以一种古怪诡谲的方式领着她走完了现有的一生。
步伐颠倒,裙裾翻震,快慢递进。
等落到终处,是高位。
朝雾在梦终后惊醒,脑子里回闪梦里所有的画面,再想细细深思时,却发现竟都记不起来了,散得像雾一样快。
最后唯一落了轻痕在她脑海里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大后,带着她重新站回了人尖儿上。而那所处的高位是什么,也不清晰。
油灯细弱的火苗微光罩着草屋一角,光影轻轻地晃。
朝雾躺在床上发怔,眼珠子木得像拧干了墨汁的灰毫,枯着不动。而她脑子里,来来去去回响一个声音:把孩子生下来,活下去。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不知道这么想了多久,也不知道想了多少遍,朝雾深吸一口气,撑着身体里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胳膊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
这会儿是严冬,脚一伸出被子就觉出冷意。屋里虽生了暖炉炭盆,但也不及藏了汤婆子的被窝里暖和。她不自觉地轻轻抖一下身子,放腿下床,趿上鞋。
下了床还没走上两步,身体里的力气撑不住,腿脚发抖,腿弯处一软,整个人又扑在了地上。闷闷的一声响,惊醒了坐在土炕上靠墙而眠的楼骁。
楼骁非常警觉地睁开眼睛,同时本能反应一样,伸手一把抓起放在旁边的剑。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看到是床上的女子起了床,他才松口气。
楼骁猜想着她的意图,放下手里的剑下了土炕来,到她面前直接把她抱起来,仍往床上放,对她说:“你若是想下山,也得养好身子再走。夜里风冷,就你这风霜不经的模样,完好的身子也未必走得出这地界。”
被楼骁抱着放到床上后,朝雾立马往后挪了一下,明显是不太适应和男子这样接触。她伸手捏住被角,轻轻往身上扯一下,低眉敛目好半天,低声开口道:“我饿了。”
楼骁看她醒了扑在地上,还以为她又是要一副活死人的模样下山。听到她说饿了,这又松了口气,“你等会儿。”
楼骁打了帘子出去后,朝雾坐在床上,借着油灯的光线又转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茅草屋里摆置不多,十分清寒。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白天醒过来的时候没心思多想,这时也才真正有心思想这些问题。
她想,她没死成,是她父母手下留了情,终是下不去手要她的命,还是她自己命硬呢?
靠在床头木木想了一会,门板门帘响动,出去的黑衣男子又进来了。他手里端着坡口瓷碗,在微暗的光线下浮着光,浅浅的白。
“给你热了饭菜。”
楼骁把碗和筷子都送到朝雾手里,自己转身去油灯边。光线太暗,他把灯芯拧长些,又挑了挑,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原楼骁和柳瑟晚上都不点灯,什么都要钱,这灯油也不是天上掉的。今晚因为朝雾在,楼骁才把灯留着,但只留了一点灯芯。
朝雾坐在床上,捏着筷子吃一口饭。
言侯府里规矩多,她是打小被规矩框着长大的,吃饭也便十分秀气,慢慢地夹,缓缓地嚼,一点声响都没有。
楼骁坐在土炕上看她吃饭,只觉好看也好玩儿,忍不住在嘴角挂上笑,不知何时又捏了干草枝咬在嘴里,懒洋洋的。他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子不同于朝雾的散漫气,但模样生得好,笑起来便格外耐看。
朝雾没和陌生男子这么共处一室过,更没有被哪个陌生男子这么看过。世家大族里的公子哥儿,瞧人也不会这么瞧。知道这里不是言侯府,她默默低头吃饭,并不出声说什么。
碗里粗粮淡饭,和言侯府的饭更是不能比。即便在嘴里嚼碎了往下咽,朝雾仍旧觉得刺嗓子。但不吃这个就没别的吃,她饿得很,只能一口一口往下咽。
吃得大半饱,身上有了点力气。
朝雾放下筷子,整齐地搭在碗沿上,要起身。
楼骁眼色活,下炕到床边,直接拿走她手里的碗筷,“你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