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小愚
田间地头的气息总能勾起东香婆婆太多的记忆,有丈夫的,也有两个儿子的,她想到哪里,便跟孙女和孙女婿说到哪里,金色的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陆晴川跟伍月婵手挽着手,聊着可爱的东香婆婆,亲亲热热上了禾场。
“月婵伯娘,你找我不是有事吧?”陆晴川很早就想问了,但不忍心扫了伍月婵的兴。
伍月婵一拍大腿,“哟,差点忘了正事。是这样的,今天你麦生伯上乡里开会,正巧碰上了小赵,他搭信让你去领包裹。”
陆晴川盼云市的包裹盼了很久了,现在的落烟坪,家家户户手上都有些点闲钱,可就是苦于没有布票、鞋票,手上的钱花不出去,想要的东西也买不回来。
为了尽快把物资领回来,陆晴川连夜让江百仁去黄伞坡,请邓大爷第二天出趟车。
“晴川,可把你等来了。”赵涛压低嗓门说道,布匹跟鞋子在乌梅县稀缺得很,他生怕走露了风声,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打歪主意。
陆晴川会意地点点头,接过包裹单一看,好家伙,上头列满了明细,她粗略心算了一下,至少有五十几匹布,鞋子也有近两百双,还有200斤小麦,想来家人为弄到这些东西,一定费尽了心思。
她从包裹里挑出两双合适码数的解放球鞋,硬塞给邓大爷和周大娘。上次送他们的鞋子,他们给了儿子媳妇穿。
邓大爷捧着鞋子,“我一个快死的人,要着也是浪费,还是卖给你们队的人吧!”
“才不要卖给别人,等你死了,你的东西全是我的,这双新鞋子也归我了。”周大娘抢过鞋子护在胸前,不肯撒手。
邓大爷睇着她笑得憨憨的,“好,都是你的。”
陆晴川把所有的东西全送到了周保生家,物资有限,分配不均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很容易好心办坏事。周保生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乐得清闲。
“都是好东西啊!”周保生粗糙的大手滑过一卷卷布,每年上面拨的那两尺布票,还不够一家人做条裆裆裤的,每家每户的衣服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现在有了这些布,能解决多少是多少吧!
“小陆,队里的情况你清楚,没哪个家里拿得出布票来,每一尺布票折合成五角钱,一双鞋票一块钱,你看要不要得?”周保生晓得陆晴川不会收布票的,但做人得凭良心,总不能让人家出了力,还得倒贴钱和布票。
陆晴川本着帮大家的心态,如果逼着队民们拿布票、鞋票,她初心何在?“我爸妈说了,这些东西也是托关系弄回来的,没有用到票。所以,我也不能收大家的票,给回本钱就行了。哔叽布和咔叽布就一块钱一尺,的确良一块五一尺,解放球鞋两块钱一双。”
虽然周保生很少购置这些,但价钱他在供销社打听过了,哔叽布是一块八一尺,咔叽布两块一尺,的确良贵些,一尺要两块六,至于解放球鞋,得三块五一双,“正所谓入乡随俗,还是以我们龙潭乡供销社的价钱为准吧!”
前前后后相处了三年之久,陆晴川深知周保生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当天下午,队里组织大队干部们开会商榷,决定所有的物资让对生产队做了贡献、或者是平时上工卖力的人先选,也算是一种鼓励。
余楠木、钱志彬、郭秀秀、周志达、林大壮、东香婆婆都榜上有名。
余楠木选了三缎的确良,给家里三位女同志各做一件新褂子,本来还要选四双解放球鞋的,不过东香婆婆和他妈习惯穿布鞋,就买了他和林小丫的,上工穿着方便。
钱志彬心心念念的全是他的学生,选了五缎蓝哔叽布,那五个伢子的裤子补巴压补巴,连屁股都遮不住了,再不换太失礼了。
他心疼伢子,郭秀秀心疼他,特地选了一段的确良,钱志彬的衣服尺寸她偷偷量过了,准备哪天上乡里,找裁缝给他做套夏衣。
周志达要了五双黄胶鞋,家里每人一双。
儿子是林大壮的心头肉,可惜没有拿到伢子的小鞋子。他选了一段的确良,给轩儿置两套夏衣、冬衣,又选了几段咔叽布,给周冬桃、华儿、花儿做件夏衣。
与他们不同的是,东香婆婆什么都不要,把机会让给了其他人,这让众人对她更加敬重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猪脑壳
东香婆婆有这样的觉悟,大队干部们也不好意思争布、争鞋。在周保生的组织下,他们又开了第二次会议,再选了一批进步比较大的队民,物资由他们先认购。
很快,所有的布和解放球鞋很快被大家选购完了。
有了物质上的激励,队民们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情绪高涨,一个二个的卯足了劲,自动自觉的下地下田找活干,生怕表现得比别人差,下次有好东西轮不到他们。
因为隔得近,这件事谢老八很快收到了风,赶紧跑去玉凤坪村找黄二狗商量,二人一同来找周保生。
老支书是个人精,他们撅下屁股,他就晓得他们要拉什么屎。布匹跟鞋子他们大队都不够分呢,哪有多余的送人?
没等谢老八和黄二狗进屋,周保生便把抽屉一锁,装出急匆匆的样子,“你们先坐一阵,我出去处理点事,很快回来。”
那两人老实归老实,但不傻,对了下眼神,一左一右驾住了他。
“老周,我们就两句话的事,耽误不了你多久。”黄二狗很担心周保生跑了,还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用身体挡住了门。
谢老八讨好道:“是啊,老周,我们两个队,吃粥吃饭全靠你的了。”
“一个落烟坪我都搞不定,你们就莫拿我开玩笑了。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搞来的那批物资,早分光了。”周保生明白,要是给不出个说法,他今天指定脱不了身。
谢老八他们当然晓得东西分光了,如今周保生能耐大得很,既然能弄到第一批物资,第二批、第三批肯定不成问题。黄二狗笑得像只癞皮狗,“下次拨些给我们也是一样的。我跟老谢又不贪心,随便给我们二、三十匹布、百把双鞋,就足够了!”
哟呵,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嘛!周保生不客气地反问道:“一个随便就得三十匹布、上百双鞋,那不随便得多少?你们以为我是开供销社的?”
“那十匹布、三十双鞋也成。”谢老八也感觉黄二狗太狮子大开口了,他也就是想弄点稀罕东西,调动一下队民们的积极性,省得个个上工时要死不断气,跟群瘟鸡似的,看得他闹心。见周保生不情愿,他立马又主动降低的标准,“实在不行,五匹布、十双鞋也成。”
黄二狗不悦地瞪着他,什么人啊?来的路上商量得好好的,说变卦就变卦了,一点立场都没有。但他再坚持的话,肯定吃亏的是自己了,也只得舔着脸子说好话:“对对,二狗说得没错,五匹布、十双鞋也成。往后你们大队收割不过来,我们可以发动队里的人过来帮忙。”
他没有说谎,这一年多以来,回回落烟坪收割时,这两个队都是拉人来帮忙,一是孩子们在这里读书,二是跟着落烟坪的步调种庄稼,周保生就是他们的二大爷了,不讨好他讨好哪个?
周保生也是个凭良心做事的人,现在落烟坪的种植面积越来越广,每次多得两个生产大队的人来帮忙,才能赶在最合适的时间把庄稼全收回来,回绝得太死不大好,“既然你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让你们打空转身。这样吧,我们队弄到点小麦种子,给你们各分20斤。”
黄二狗一听老不快活,整个乌梅县的地势不适合种小麦,再说20斤种子煮熟了还不够全队人吃一餐的,“小麦种我就不要了,不如给三五十个鸡蛋。”
“老八,鸡蛋我给你,跟你换小麦种子,怎么样?”谢老八这两年跟着周保生搞生产,黄伞坡青黄不接的日子也少了。所以,他猜想到周保生肯定也囤了小麦种子,这里头肯定有玄机。
黄二狗原本随口一说,前些日子他伢子要吃鸡蛋,不曾想真有着落了,生怕谢老八反悔,“那就这么讲定了啊!老周也听到的,到时候莫想赖。”
这个黄二狗,长的就是个猪脑壳!周保生很想点醒他,却又怕讲得多,会对陆晴川不利,只得装成不经意地问道:“你真想好了?”
“这有什么好想的?一阵我就跟老八回去拿鸡蛋。”黄二狗恨不得马上把鸡蛋拿到手,一个劲地催周保生称麦子,正好中了谢老八的下怀。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小麦种子周保生还放在家里,暂时晓得的也是他们几人,现在也少不得叮嘱一番,“种子是我好不容易买回来的,总共就那么一点,你们要是到处乱传,搞得其他生产大队的都来要,莫怪我翻脸。”
这两人虽然实诚,但不憨,晓得分寸,连忙保证道:“看你说得,好像我们连三岁的伢子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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