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夏葵
虞舒正唏嘘,转而视线落在少年脸上,便再也淡定不了。
那是……
薄晏之?!
说起薄晏之,全八中的人都知道,这是不能惹的狠角色。
传言他是杀人犯的儿子,天性暴戾,残忍冷漠。
刚进校的时候就废了前校霸一只手,但凡挑衅他的人不是被打得住进医院,就是直接退学再不露面。
上辈子虞舒也怕他,即使在一个班也是能避则避,连眼神都不敢对上。
然而在她死后,这个少年却做了令她意想不到的事。
不仅将她的尸体找出来好好安葬,还亲自找虞建东为她报仇,结果腰上被刺了一刀,杀掉虞建东后,也因失血过多死在贫民窟阴暗潮湿的巷子里。
死前的最后一刻,他艰难地从脖子里摸出项链,染血的手指眷恋地摩挲装着她骨灰的玻璃瓶坠子,哑声呢喃:“舒舒,对不起…如果我能早一点…该多好……”
那时虞舒才发现,少年冷漠狠戾的外表下,竟藏着她从来不知道的深情……
亲眼目睹这一切后,虞舒再面对他,曾经的畏惧就变成了感激。
眼见薄晏之苍白着脸进了路边的诊所,她在原地踟躇了几秒,咬咬牙,小跑着追了过去。
……
狭小的诊所,挤着一群张狂少年。
这帮人隔三差五就往诊所跑,医生已经把他们认熟了,一边给薄晏之处理手臂的伤口,一边念叨:“我说你们能不能消停点?别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中二病晚期啊?看看这伤口,再偏几寸割到手腕动脉神仙都救不活!”
酒精刺激着伤口,疼痛难忍。
薄晏之一声不吭,只是额角的青筋却高高凸起,眼底也浸了血色。
一旁的小弟们看着,个个都觉肉疼,听见医生的话,站薄晏之身侧的赵鸿忍不住辩驳:“韩医生,不是我们要惹事,而是三中那帮孙子明面上打不过就不要脸地耍阴招堵人!这回他妈的还拿刀了,操!”
韩医生:“高中生,别说脏话。”
赵鸿摸了把脑袋,很郁闷:“我这不是咽不下这口气吗?那刀晏哥是替我挡的,我心里难受!”
韩医生仔细给薄晏之处理完伤口后,以成年人的角度提出建议:“这种情况下你们应该报警,故意伤人还使用了凶器,即便是未成年也不能逃脱法网。”
闻言,赵鸿猛地瞪大眼睛:“韩医生,你开玩笑吧?”
韩医生低头开药,腾出一眼给赵鸿:“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别人都掏出凶器了,不报警等着他继续危害社会?”
赵鸿嘟囔:“我们有规矩,私人恩怨自己解决,报警的话就太小人了……”
韩医生是不懂这帮小子们的江湖道义,只能感叹年轻真好,有精力闹腾。包好纱布后,他起身叫护士取药,低头向薄晏之解释:“你这伤口有点深,以防万一,得给你打一剂破伤风针。”
薄晏之已经从疼痛中缓过劲儿来,指腹擦过手臂上的纱布,声音很淡:“你看着办。”
赵鸿眼睁睁看他受罪,心里愧疚得不行:“晏哥,我对不起你!回头我一定整死三中那帮孙子!”
“还想着打打杀杀呢?”韩医生不满地教育了一句,从护士手里接过药瓶和针管,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正站在诊所门口探头探脑。
他停了动作,扬声问:“同学,看病还是买药?”
随着他这番话,诊所里一众少年的视线齐刷刷地移到了门口,落在踟躇未进的虞舒身上。
虞舒从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面对这么一帮不良少年,难免有些发憷。
刚才看见薄晏之受伤,她心里担忧,想也没想就追了过来,然而现在却意识到一个问题:
进校这么久,她和薄晏之话都没说过,她该以什么立场去关心他?同班同学吗?他会不会觉得她好奇怪……
她迟迟没说话,韩医生又唤了句:“同学?”
虞舒慌慌张张抬头,小声解释:“那个…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我找人……”
整个屋子都是不良少年,瞧着和她格格不入,韩医生诧异:“你找谁?”
“我……”虞舒下意识地朝薄晏之的方向望去,结果猝不及防撞上对方堪堪看来的视线。
少年一双线条锋利的凤目,眸光清冽而冰冷,即便他五官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但眉宇间的狠戾劲儿却浇灭了那份直视他的勇气。
猝不及防和他对上目光,虞舒紧张得呼吸一滞,她慌忙错开眼,胡乱指了个人,结巴道:“我,我找他。”
话音刚落,耳边炸开一片起哄声:
“哟!赵鸿,有妹子找你诶!很厉害嘛!”
“什么情况?赵憨憨都脱单了?”
“赵铁柱,你媳妇儿喊你回家吃饭了!哈哈哈!”
赵鸿?
虞舒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瞧见张黑透的脸,很显然,是被同伴们的揶揄给气着了。
“去去去!不会说话都闭嘴!”赵鸿拨开人群,皱眉朝她走了过来,“你找我干什么?”
盯着这张小麦色脸孔,虞舒终于想起,这是她高一的同桌。
虽说是同桌,却跟陌生人没什么俩样。课上她认真听讲,赵鸿呼呼大睡,下课她埋头写作业,赵鸿跑去找薄晏之开黑,一学年下来,两人说过的话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要说找他有什么事,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事可找他的。
在脑子里疯狂搜刮着借口,最后虞舒干脆自我放弃,给了个不走心的答案:“哦,你知道今天的数学作业是什么吗?”
赵鸿瞪眼好一会儿,终于卡出两个天书般的词来:“数学…?作业…?”
“嗯嗯,数学作业。”虞舒心不在焉地点头,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往诊所里偷瞄。
刚才薄晏之衣摆下那么大一滩血迹,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可惜他们实在离得太远,中间又隔着那么多人,根本就瞧不清。
虞舒有些泄气。
眼角也跟着耷拉下来。
赵鸿哪知道她的心猿意马,见她专程跑来找他问数学作业,错愕之后,用看智障的眼神瞪她:“找我问数学作业?靠!你有没有搞错?”
谁都知道,他赵鸿考试次次白卷,全靠赞助费在八中待着,能知道屁的作业!
虞舒也明白自己紧急情况下找的借口很不走心,尴尬地笑了笑,企图就这么把话圆过去:“也是,你应该不知道的……”
“不是应该!是绝逼不知道!”赵鸿纠正完她的说词,不耐烦地赶人,“行了,要没事儿我进去了,晏哥受了伤,我没心情跟你在这儿搞笑。”
少年神色凝重,虞舒心也跟着沉了沉,紧抓住他的话头,问:“他…没事吧?”
“手臂上被划了一刀,血虽然止住了,但伤口很深,至少得养半个月。”赵鸿说着,懊恼地扯了把头发,嘴里恨恨地骂,“三中那帮孙子!操!”
虞舒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渗人的字眼:“刀?”
“啊,那帮孙子打不赢耍诈,居然掏水果刀。”赵鸿答完觉得不对劲儿,他跟她说这些干嘛?她谁啊她?又不熟。
“我进去了。”赵鸿不再跟她废话,搓了下微红的鼻尖,转身进了诊所。
“哟,赵铁柱这么快回来了?不跟媳妇儿多聊聊?”
“说了什么悄悄话?分享分享呗!”
又是一阵揶揄。
赵鸿骂了句无聊,快步走回薄晏之身边。
韩医生已经打完了针,见他来了,招呼道:“来,给他按着。”
赵鸿赶紧按住那坨止血棉花,动作小心翼翼:“晏哥,疼吗?”
他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狐疑地抬头,发现面前的人望着诊所大门的方向,走了神。
“晏哥?”赵鸿又试探着叫了声。
这次终于得了回应。
薄晏之抬起眼帘,目光放在他身上,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她找你做什么?”
“你说虞舒?”赵鸿一愣,手里棉花也跟着松了松。
薄晏之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嗯”,表情依然淡淡的,随意搭在桌沿上的手却悄然收了一收。
赵鸿重新把棉花按紧,一脸的莫名其妙:“鬼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跑来问我数学作业是啥!你说搞笑不?”
薄晏之垂着眼睛没说话。
一旁的少年却笑了:“人家妹子跑来问你一个学渣作业是啥,不摆明了对你有意思吗?”
这话引起一众附和:
“赵铁柱,你的春天来了!”
“那妹子看着挺白,就是刘海太长把眼睛都遮完了,不知道长得漂亮不。”
“赵憨憨,人家专门来找你,你咋不去送送?”
热闹的起哄中,猝不及防传来一句“说够了?”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十足的压迫感,顷刻间就让诊所鸦雀无声。
白炽灯光镀在薄晏之身上。
一片森冷。
见他生气,一帮少年像小学生般乖乖认错:“晏哥,我们开玩笑呢!要是吵到你,我们就不说了。”
看着一张张无措的脸,薄晏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闭了闭眼,拨开赵鸿的手,站起了身。
灯光从很近的地方打下来,光线亮了几倍,眉骨下的阴影却更深,目光瞧着越发阴郁。
一群日天日地的张狂少年,此刻都埋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对强者本能的敬畏。
压下心底那股烦躁,薄晏之单手披上外套,声音冷淡:“回去了。”
第3章
西城区聚集着大量工厂和仓库,污染严重,环境恶劣,居住在此的都是南府最底层的穷人。
虞舒穿过一条条破旧的老街,最终来到她生活了18年的小巷。
上空盘踞着几朵巨大的黑云,衬得这些拥挤在一起的老旧楼房越发渺小,仿佛轻轻吹一口气就会接连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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