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乞伏是个唐僧嘴的好脾气:“唉,也不能说这个。中宗再怎么疼爱昭王,可昭王的日子过的有半点好么?听闻他十三四岁才从偏宅接到崔式手边去,之前是怎么长大的都不清楚呢。”
珠月却摇头:“一个残废,夺皇位也不成了,就想灭了大邺么?恕我理解不了这么烈的想法,吃的是大邺的米,喝的是大邺的水,被这片土地养大,纵然只是个贫民,也不能去投敌,更何况他还是个王爷!”
一圈打马吊的四个人陷入了忧国忧民的沉默,珠月最后扔了个骰子,起身道:“走了。”
三个男人起来收拾东西,这回各自分别,却不知是从这楼里分别,更是要离开长安,去办好手头上接下的事情了。
“陆虎,你那徒弟啥时候能回来?”老秦问了一句矮虎子。
“谁知道呢,他是要把陆行帮都带回长安来,怕是快不了啊。”
在陆行帮的队伍往东艰难行进的时候,更往北,凉州大营往北的雪海刀风里,也有一处扎根的营地,暂时一阵无风的寂静,一断笛声毫无阻隔的流入厚重的营帐。
营帐内一位年轻的小可汗正与一群武将坐在一处,脚下是落满黄沙的厚牛皮地图,一群人正讨论着,外头传来了笛声。
小可汗贺逻鹘笑着放下手中的马鞭道:“是先生,快请他进来。”
“那位不愿意进来,说是想请小可汗去外头谈话。”卫兵垂头道。
旁边的武将显得有些恼火,贺逻鹘却不在意,裹上了披风,掀开层叠的帐帘走出去。外头蓝天雪海,无风时是泾渭分明的蓝白两色。
外头不远处一条长凳上坐着一道人影,带着雪渣的灰色披风,青灰色薄冠,脑后垂着两道熨帖的带子,脊背笔直,端放的两膝撑开青色棉麻衣摆,宽袖滑下,手中拈着一柄黑玉青缨笛子。
☆、第54章 51.50|050¥
“先生。”贺逻鹘走过厚雪,他年岁不大,面颊微圆,笑起来仍显稚气,双手作揖道。
言玉回头,轻笑:“小可汗,你不过小我两三岁,这使不得。”
“之前既在大汗面前拜过,便是师父。先生不是之前不是还在哈尔和林,怎么来的这么快?”贺逻鹘问道。
“突厥牙帐下用不着我这个废人,何必讨嫌,不如来找你。”言玉起身,收好笛子,抬手道:“小可汗不如随我走走。”
两人并行穿过这个距离三线一州并不太遥远的营帐,身边都是马匹浑身蒸出的汗味,言玉道:“听闻这边实施的很顺利?”
“如先生所料,凉州夏将军确实是想要调用三军虎符,一封标红军信在十几日前往贺拔庆元那边送去,在阳关附近派人得巧看过,内容确实如先生所料。”贺逻鹘背着手道,呼出的白气沾在了头顶毛毡帽上。
言玉:“那是多亏了小可汗的人脉广博,与慕容伏允和各部俟斤、叶护交好,不是容易的事。不过那封信,往贺拔庆元的方向送,可是经过了播仙镇?”
“自然会。”
言玉沉默。
“先生找我来说之事,何必要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先生不过是想问,燕罗俟斤,是否埋伏南道,攻下了播仙镇吧?”贺逻鹘笑出一颗虎牙。
言玉并不隐瞒:“正是。播仙有故人在,难免挂心。”
“何必说是故人,便是那贺拔庆元的外孙吧。”贺逻鹘笑的人畜无害:“知先生思念旧主,我这个做徒儿的,也想着将他请到咱们这里来赏雪海、喝烈酒。燕罗与我自小一起玩大,做事有分寸,由他去请,最为合适。”
言玉拊掌笑道:“好一个有分寸。阿史那燕罗自其父被杀后,流落几年便到了小可汗身边,他遭受过屈辱,性子烈气狠绝,做事斩草除根,又与小可汗十分交好。身份合适,可性子不像是个‘请’人的。再说,撺掇着南道各部落去请人,有些太大张旗鼓了吧。”
贺逻鹘靠近言玉,轻声道:“先生或有所不知,吞侵南道乃是不得已。这慕容伏允已是一招废棋,半营在围攻贺拔庆元时,那对儿美人双胞胎叛逃了。”
言玉眉微微一蹙:“怎么会在这时候?”
贺逻鹘笑:“年纪大了吃美人亏的也不是没有,那两个双胞胎与阿厄斯看起来交恶,实际早已私下联手,就趁着慕容伏允打算袭击贺拔庆元时,内讧反营,本也不会大获成功,却不料路上冒出来一群拿着什么‘英雄帖’的马匪,三方搅乱战局,混乱之中双胞胎杀了慕容伏允,带着一半的兵马跑走了。这个变故之后,贺拔庆元和他那队伍也在南道上离奇失踪了。”
言玉道:“还以为是个枭雄,喊了半辈子的复国,却死在了娈|童的刀下。”
贺逻鹘笑:“他说着复国,不论是大邺、吐蕃,还是我突厥,哪个容得吐谷浑盘卧阳关重地,他当年逃出来,还不若就自称流匪,也不会有今日的丢人。”
“贺拔庆元困不成,你们想从西至东施压。”言玉说的是陈述句。
“自然,徒儿做不出先生这样的局,也知道顺着往后走。虽冬日难熬,此计动用不过两万人,再加上突袭凉州也有了些战果,我们总是不会赔。可希望要大获全胜,毕竟这机会以后不会有了。”贺逻鹘看向远方笑道。
言玉看着一行青衣汉人朝这边而来,微微抬手要他们停在了远处,侧头道:“小可汗可请动了我那故人?”
贺逻鹘眯了眯眼睛:“若是请动了,估摸三日前先生就已经到这儿来了吧。”
“那我便觉得我这局,怕是要不成了。”言玉叹道。
贺逻鹘惊:“为何?”
言玉缓声道:“若阿史那燕罗未前往播仙,我那故人或许也被三州一线的局势所蒙骗,可她年岁不大,两副心窍,虽有武痴上的纯真,却也有老江湖似的心眼。当年燕罗俟斤的爹,是被贺拔庆元手下一群将士围杀,十年过去,这些将士遍布北地,燕罗俟斤再怎么伪装,却也有人认得出。”
“一旦认得出,虽蒙得过长安文官,瞒得了消息未至的大营,但那故人,怕是心里已经清楚透了。”他无奈的感叹。
贺逻鹘的笑容绷在了脸上。
他明白了言玉的意思,派遣阿史那燕罗的行为,实在太捺不住了,仿佛就怕是这个机会消逝,不顾一切的抬刀刺向对方的破绽,却不料自己也留了空门。
这个局的成败在于冬雪呼啸下看不清的表皮。
突厥人必须做出胜券在握、气势磅礴且有恃无恐的样子来,而他派人去南道打围,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贺逻鹘最大的优点,便是没有少年人的不肯承认、不可一世。
他额上冒出薄汗,当即躬身:“请先生教我!”
言玉反倒是心中微微松开一点,仿佛是这局不成,心里也有了点救赎。
况且突厥帐下对于他这个汉人,态度多有猜忌,此招出动两万兵马已算是贺逻鹘的面子,不成虽对他日后有不小影响,但贺逻鹘看起来愿意抗下这个责任。
言玉道:“之前,局成不成,在我。至此,局成不成,在天。只看着消息送去与三州动用虎符的时间差了。”
贺逻鹘惭愧的脖子红透:“先生,责任在我。本若是真的能让贺拔庆元与大邺皇帝交恶,来年开春,必定我们能打入关内——”
“或许是天有气运,自责已不必。只是许多计谋,其中细小关键,都不可妄动。以后若有局势,我必定会与小可汗讲个清楚,也请小可汗仔细思考后再做行动。”言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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