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在这样的境况下,自己这边砝码多加总没有坏处。但有件事,却是我去了牙帐后,最震惊的发现。”俱泰情绪稳定下来,他再度拂开卫兵递来的马奶:“拿酒来,我他娘的就算喝马尿也不愿跟个大头娃仔似的喝奶!”
伺犴看着俱泰的眸中再度闪露出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光芒,他大笑:“快给他拿最烈的酒来,这小个子能喝的很!”
俱泰从卫兵手中接过木质酒杯,一脚踹开了身边的半大木箱,里头滚出个腐臭的头颅,俱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是送你的礼,只不过拎来给你看看。这是那汉人军师派杀手割下来的,他的杀手来追杀我时,我本来还想跑到夷咄帐边找卫兵求助,却只看见了已经凉透的夷咄。”
伺犴瞥了一眼夷咄开始秃了的头顶,道:“你想说的是……?”
俱泰低声道:“我想说的是,那位汉人军师恰好我认识。”
伺犴眼皮跳了跳,死盯着手中的浊酒,声音平静:“怎么,你也认识‘行归于周’的人?”
俱泰心头一紧,他却不能做出不知道的样子,只得记下这四个字,避开话头,低声道:“特勒在突厥也是占了半壁权势之人,你不可能不知道这军师行五,姓殷周的周。重要的不是他的行事和血脉,而是因为他曾养在贺拔庆元手下。”
伺犴:“你若还想用之前那套他是汉人给我们下的套的理论,就不必再说。贺拔庆元不可能让贺逻鹘学会大邺的阵法的。”
俱泰笑:“那这位五先生的阵法又是从哪儿学来的呢,他教给贺逻鹘的很多东西,显然是凉州大营独一家的。而之前贺拔庆元入大牢一事,您应该也有所听闻,是贺拔庆元以前的兵反咬一口。”
伺犴眯了眯眼,心头狂跳,挥手要卫兵离开,杂乱偌大的帐内仅剩他们二人,伺犴轻声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您或许也想杀贺逻鹘,杀这位军师。但天底下还有一个人比你还想杀他们,那就是贺拔庆元。”俱泰咂了一口酒,喝到见底,满嘴渣滓,他呸了呸。
伺犴死死盯紧他:“……你想的事情,是绝不可能的。”
俱泰抬杯讨酒,嗤笑出生:“我的特勒,这场三方鼎足的战役里,迟早都会变成一对二的混战。这不是联盟的问题,最起码会有一个人作壁上观,但这只可能是贺逻鹘或凉州大营当中一个,绝不可能是夹在中间的您!”
伺犴:“我是绝不可能迈出这一步,我和贺拔庆元也打了十几年的仗了!我——”
俱泰拔高音量,指着帐帘:“或许外头的将士不知道牙帐大火的事情,还能有转机。但特勒,您犯了一个错误!牙帐大火的消息走漏出去,贺逻鹘的兵马二十万围在眼前!若你是外头普通的一个兵,在这张掖河附近被围困了几个月,你会不会绝望!一边是突厥打了几十年赢不了的军神贺拔庆元,纵然打赢也只能为身后阴谋者的鱼肉;另一边则是回家的路,是那烧了牙帐、与汉人通敌的外生子,是人数虽众多却连兵甲都不像样的乌合之众!你会选择打哪个,你对哪个会更有战意!”
他声音激昂,不做痕迹的用话语模糊掉不想被伺犴在意的漏洞,再配上如今狼狈却坚持的姿态,俱泰可以说是说客中最优秀的那披了。
伺犴抬了抬手,连他也不得不承认俱泰想表达的内容,无奈道:“他们……肯定最想回家。最懦弱的士兵也会为了回家的方向而拼死搏斗。但我不能对突厥人出手,我不能将刀挥向那些被驱赶来的民兵。”
俱泰冷笑一声,骤然将手中杯子狠狠掷在地上,指向伺犴:“是我认错人了!我以为我投靠的是位困境中的王者,却没想到是个磨光了斗志只剩下自我满足的英雄梦的可怜男人!不杀突厥人,你是怕你光辉英武的形象带上污点么?!你是位大英雄,大圣者,你不杀他们,他们却马上就将刀捅到你心窝里了!早算上八十年,西突厥也不过是东|突厥的血肉兄弟,后来东|突厥杀得西突厥西迁到波斯北,才有如今突厥广袤的草场!”
“你是要做可汗,还是想做个打仗的将军?你最在乎的是你手下出生入死的兵马,还是远处那帮对你刀剑相向的杂兵!我他妈要是有选择,绝不要跟你这种男人在一个帐内!”俱泰群情激昂,他短粗的手指几乎顶在了伺犴的眉心。
他激动的仿佛自己血脉里才是突厥人,他矮小的身子仍然爆发出这种话语,更让伺犴感觉到了自己的犹疑。
伺犴觉得他必须要有动作,否则再困在这里,他会失去战意成为笼子里的兔子。
伺犴双手在脸上狠狠薅了一把,沉声道:“你说的有道理,最起码如果非要背后留个对手,照汉人的话,贺拔庆元是强大的君子,贺逻鹘是如影的小人。但我——我要是想跟贺拔庆元达成协议,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们打了半辈子,这也是血仇,纵然贺拔庆元同意,他的那些将士也未必肯。但总要去试试,只要能有类似于暂时停战的条约,贺拔庆元就一定会遵守。”
俱泰道:“不可能的事,去做着试试也好。毕竟咱们都没退路。特勒,我需要您派遣一两位在突厥有知名度的老将,与我随行,我们要去游说各部,加大我们这边的砝码。”
他语气坚定,如今在阿史那燕罗的眼皮子底下想去游说各部,简直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他却有种非去不可的气魄。
伺犴也不得不承认,俱泰仿佛天生适合泡在政治这滩水中,他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果决和计谋。
伺犴骤然起身,他躬身单膝跪在俱泰面前,与他平视:“在我谢过你之前,俱泰,我要问你想要什么。或者说,我能给你什么来作为交换。”
俱泰回头,他轻轻拍了拍身上干掉的泥土,缓缓道:“我要权力。”
“这个年头,金钱只能买来影响力,我是个底层人,我想站在权力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唉呀这两天回国应该有空,争取周末发番外啦。
☆、第115章 114.0114.¥
伺犴:“若你成功,我将以帐下必赤长之位相与,这算得上大邺的中书令——”
俱泰笑道:“别拿官职那种东西糊弄我,若我真的开口,那便是要手中有实实在在的权力,我要成为突厥十部中的一部之首,你应该拿俟斤的位置来邀请我。”
伺犴没想到他有这样的野心:“你要哪一部?”
俱泰笑:“我要现在仍未命名的那一部,隶属以前大邺陇右道的那一片土地。那里部落情况复杂,小国分立,可用土地又少还夹在几国之中,是最棘手的位置,怕是也没人管得了吧。但你知道我的,那里是我发家的地方,我可有这个信心。”
伺犴沉默,俱泰说得在理。他又笑了:“那如今是贺逻鹘的位置,我们如今讨论也显得很可笑。”
俱泰道:“若我说能让你拿下那里呢。特勒,你要做好一个准备,就是很可能有一段漫长的时间,你没法回到王帐去,你需要一块立足的可以养得起士兵的土地。”
伺犴缓缓起身:“你的意思是说……”
俱泰:“特勒,对贺逻鹘的战场不会短暂就能解决,我希望您做好自立为可汗,划定疆域长期战役的准备。自东西突厥割裂百年后,□□厥再分裂的趋势,很可能无法避免了。”
伺犴面上的神情僵硬住了,他不知是在沉思还是不肯面对,却保持着那样的面容,对俱泰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去做事,晚上我为你准备马匹补给。”
俱泰微微点头,大步朝外走去。
站在外头的阿继一言不发的跟上他的步伐,等到他们二人快走到暂时居住的小营帐时,他才一把拽住了俱泰。
阿继:“你在干什么,为何咱们又要去替伺犴跑腿,这跟之前的计划不同!”
俱泰回头,他有些疲惫,道:“知道了目的和原理,没必要什么事情都照着计划去做,主上让我接管这件事,我便照着最终目标去做,仅此而已。”
阿继:“那也要送一封信去——”
俱泰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不是说过我来负责?!一封信多久才能到!如今我们在封锁圈里,要送信必须要向西绕,来回要十天?十天都够一个小国遭遇灭顶之灾了!按着计划——计划里有贺逻鹘用汉人阵法这件事么?!老天爷没有计划,命运和世事是毫无逻辑随地发疯的狗,我们必须不断改变!”
阿继也怒了:“你以为我没在帐外么!主上再怎么信任你,但让你这个陌生人来接管这样大一个摊子,就必定会有人要来监督你。俱泰,你回答我,你是为了伺犴许诺的权力么?是啊,突厥的伺犴,诸侯才比得上这样的权力吧,以你的头脑,再独立成小国也不是不可能!你不是跟我说过,要向上爬么?”
俱泰对天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尽力软下口气道:“阿继,你不要肆意猜测我的想法。你如今送信只可能暴露我们的来源,我们要达成目的,让这场战争以我们想要的样子结束,这才是最主要的。如果我有那样的野心,也不是现在的你能拦得住的。”
阿继沉默,半晌道:“那咱们接下来要去联系哪一部最没有风险,我们不能让言玉发现我们的目的,否则将前功尽弃。需要我去搜集各部首领的消息来研究一下么?”
俱泰笑着对他伸出了手指:“你要真想去拉,那些各部十有**是要是有想反叛的意思。”
阿继也做足了调查的功夫,道:“贺逻鹘的手段在突厥狠得出名,他最惯常笑着礼遇、宽容大度,转脸就是一刀捅到旁人心窝里。因反抗他而被屠戮的姓氏,在突厥也要数不胜数了。不过现在贺逻鹘重心不在这边,可能对各部的牵制也削弱,我们不若同时对多个部落出手,争取多拉拢几个,他们互相成为盟友或许底气会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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