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殷胥冷静道:“太子伤势如何?”
殷邛一拍胡椅的把手,声音如炸雷一般:“你当真敢说此事与你无半分干系。”
殷胥双手收回袖中,挺直了脊背,平静到:“我当真敢说。若要用谋杀的手段,那轮到我上位,怕是除了嘉树以外,每位都要杀死才有可能。年轻时兄弟之争的污点,一旦扣上,对外再怎么解释也无用,只能等着时间消淡。我不过是从西域归来参加婚礼,莫名扯入此事已购无奈,父皇难道真想让争斗开始么?”
殷邛如哑了火一般无言。他年轻时如何上位,如今还刻在脊梁骨上,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来一次血斗事变。然而他一面不希望放权给储君,一面又觉得哪个儿子都不够合适。
然而如今的局势已然大张旗鼓的改变。殷邛与殷胥在众宗亲陪同下,几乎是沉默的离开皇家猎苑回到大兴宫中,而太子已然苏醒,更沉重的消息紧接而来。
太子自腰部以下失去知觉,不能行走。眼睑与嘴角难以完全合拢,说话时有一小半词语的音韵无法发出声音来。
他已经失去了作为一国太子的资格。
泽对于圣人、皇后与修以外的人一概不见,朝堂上却竟没甚么对于殷胥的讨伐,但流言中关于殷胥谋害太子泽的流言却一直兴盛着。
朝堂上将重新立储一事推到重中之重,竟离奇的冒出一波人支持立胥为储,当初关于薛菱亲生的消息又被拿出重提,但殷邛心里清楚胥是谁的孩子。在立殷胥为储的呼声下,殷邛本对于殷胥的怀疑又再度燃起,他决意依然立修为储。
而诗书方面几乎垫底的修就这样再度被推上了太子之位。
瘫痪的太子泽被立为安王,封地则立在了最富庶的湖州宣州一代。
殷邛本就被此事压的满心怒火,他自认让泽在长安城内留半年,待御医能帮他恢复说话发音后,让他再由刁氏陪同去南方的决定已是足够的能体现慈爱。泽可以在南方富庶之地一直平静生活着。
但在太子泽出事后,与他闹起来的人中,竟有林皇后。
她坚决反对修继任太子,毕竟修满身少年意气又不懂时政,是被宠坏玩大的孩子。且她希望泽能够留在宫内,她愿意一直照料——
但殷邛隐约知晓兆与世家交好,而殷胥背后又有薛菱的野心,他绝不会让这二人登上储君之位,心意已决。且泽已成家,理应分封,南地气候适宜,他去那里养病是殷邛自认满意的决定。
林皇后的眼泪再不起作用,殷邛甚至在她的央求之下恼怒起来,宫内传闻林皇后竟口出不逊,殷邛怒极扇了她一掌后,愤然离开。
而就在几日后,深夜的山池院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皇后身披斗篷,站在只点了一两盏灯的回廊下,半边面容隐在兜帽下,嘴角还留有点点淤青。薛菱披着外衣出来,见到她面上的伤痕,才知道或许殷邛不只是……扇了她一掌。
薛菱:“林皇后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林皇后提裙,在回廊上直直跪了下去:“我并不能说我是来与你合作的。我是来求你的。修不堪储君之位,更别说这皇位。他必定会步泽的后尘。我想用储君之位,换得修的一生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是剧情进行到了这里,可能会有点枯燥,也请谅解,基本下章前半段就将此事完结了。
以及关于之前好多人问的生娃问题。
崔三在正文内,是绝对不会生娃的,番外倒是有很可能的~
☆、第142章 0142.@
刁琢披着长长的外衣站在廊下,长安入冬很早,傍晚时有阵阵似撒盐般的碎雪落下。下人手中执铜质长柄,下头挂着香云缭绕的小香炉,她们猜测着这位安王妃的内心,应当是极其不甘与痛苦的。
她望着远处的宫墙,更多的是感到了解脱。
于她自己而言,刁家对她的沉重期望烟消云散,她不必再怀着多种的目的去跟她年轻的郎君相处,更不必一生困在这宫城之内,面对以后越来越多涌入宫中的女子。对她而言,去用单纯的情意回报泽,并且用余生来照顾他,反倒是不必思考太多的幸福工作。
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地位,抱负也可以自己去努力实现,而不必在大兴宫内尔虞我诈……她并无不甘。
而真正让她忧愁的是泽如今的精神状态。
刁琢以前从不觉得双腿不能行走,会给一个皇家人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但有些尴尬与痛苦,是外人所不能理解的,只有他本身与距离他最近的一两个人才能体会。
腰部以下失去知觉,失禁这类事情不但时常发生,更因为长期坐卧,需要经常有人给清肠。身体的不便,几乎让他无法在没有外人的帮助下活着,更失去了最后的**和尊严。或许旁人渐渐也能适应,但泽是刁琢曾见过的最有礼仪气度的男子了,他从不许自己表现出不得体的样子,而如今——
刁琢这段时间,从不亲手照料他。因为他心里也清楚,泽不希望刁琢与他刚刚新婚,就见过他种种狼狈脏污的样子。她向一直泽最贴身的内侍请教学习这些事情,打算待二人更加相熟后再说。
而在此之前,泽却与林皇后私下提出了一件事。
他想……服毒自尽。
大邺女子合离改嫁之事稀松平常,皇家虽不太可能合离,但若是死了,他希望刁琢能够改嫁。
“阿娘,或许因我是个无趣的人,我从小便没有其他的爱好,唯有的想法便是以后要成为父皇可以倚重的人,成为爱民的皇帝。但这些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做得到,不过是我的妄想。”泽坐在床上冷静道。
“除此之外,我便没有太多向往了。事到如今,连活的体面也做不到,今日我的腿还看起来像腿,但太医说后期情况还可能一步步变坏,我会一日日活的愈发难有颜面。既无念想,又无尊严,阿娘便成全我最后一点皇家人的模样,放我去轮回再投胎吧。或许阎王爷见我无能,让我再成一棵树、一尾鱼,那也不错。”
“幸而有修还可陪着阿娘,可以任由我懦弱一次。”
刁琢听了此话内心受到的冲击,绝比不上林皇后。她出了门便见到林皇后几乎哭的无法自已,弓着腰掩面穿过长长的走廊,几次若不是搀扶着廊柱,几乎能跪跌在地。直到离泽的房间远远的,她才敢从指缝中漏出哭声。
刁琢连忙上前搀扶住她,林皇后身材本就娇小,她如天崩地裂般哭成一团,紧紧抓着刁琢的胳膊。刁琢扶她去一旁侧殿内坐下,林皇后哭声渐止,却仍有身为皇后的体面在,遮着脸不想让刁琢看见她哭花了妆容的样子,声音哽咽道:“我如今才理解……薛菱曾说过,死并不可怕,它能给一部分人温柔的留下最后的脸面,是一切都能包容的归处。而不能接受死的,唯有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或许当时薛菱也料想到,她那个不仅仅痴傻羸弱,甚至连吞咽也很难做到的孩子,日后长大会活成床上的无法言语无法片刻离开别人的废物。若那个孩子有清醒的意识,有判断的能力,他也一定不想流着口水让下人擦拭秽物,必定想选择死亡吧。
或许真正残忍的是那些拼命想留他在人世间,来宽慰自己的父母。
林皇后纵然能理解,她也不忍看泽甚至还未离开过长安,就如此年轻的丧生在这宫墙内。她抓住了刁琢的手:“我会给他一包药粉,但并不是□□,或许会让他腹痛。但他服下前一定会犹豫,请你去劝劝他。毕竟后半辈子,是属于你们二人的。”
而此刻刁琢也正穿过落雪如细盐的宫内长廊,走进了燃烧着暖炉的房间。
太医刚刚替泽针灸过,他盖着被子坐在床上,手上拿着书册,细细翻阅。好似从皇后那里拿到□□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泽一抬眼看见刁琢,竟条件反射的先去抚平自己的衣角,微微坐直身体,像当初在国子监会面之前那般略显紧张。待到刁琢坐在他床边,一只手隔着被褥搭在了他膝头,他才想起因为针灸过并没有穿裤子,竟莫名脸红起来。
刁琢笑道:“看的是《魏书》呀,我倒是一直看不下去,十六国毕竟太混乱,当时鲜卑还未习汉,朝堂上简直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泽一直紧张自己没穿裤子一事,连自己擅长的话也答不出来,生怕刁琢会突然掀被子似的。
刁琢看他不回答,以为是他因为说话不清,便不再想回答了。
她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可去过江南?我幼时为了拜萧先生为师,阿耶将我送至建康附近。那里一年四季无一不美,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冬天。江南的冬天没有长安那般冷,但有一年下了薄薄一层小雪,就像是碎絮一层,落满了树木花草,那时候驾船在湖面上,湖面是灰色的,就像是最上等的锡镜,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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