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崔季明也是一惊,话卡在了嗓子里,是她忘记殷胥也在宣州城内了!
殷胥快步上来:“崔季明,你怎么会在此地!”
外头的街道上,不少人正在借车,有人收拾东西往牛车上绑,有人抱着妻女就往城北赶。宣州城内灯笼翻飞,光影乱晃,大雪再降,乱作一团,街道上满是呼喊。殷胥眼里的崔季明一手还拎着长刀,满身是血,就这么站在门廊下惊愕的望着他,站在后头混乱的背景里。
崔季明先定了心神,她看出来殷胥的片刻的惊慌。若是她不在这里,单是如此的局面,殷胥还不至于会慌。崔季明连忙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指,道:“我也要往长安去,此地军镇节度使是我幼时的长辈,我去拜见他却不料突然遇到这等事情。他带几千将士守在城外拖住流民,我进城来通知。”
她几句话,将事情先讲的让他心安。崔季明手指滚烫,上头还有些干涸的血痕,她望着殷胥的眼睛,好似怕他会恐慌一般,不顾外人目光,一只手抚在他后背上。
殷胥一瞬间再怎么吃惊,也渐渐收住了神情。但此刻崔季明就跟安慰小孩似的样子,让他有些想笑。他跟她两世还有什么场面没见过,多少人马的部队没有应对过,至于会需要她来安抚么?
宣州刺史没认出来冲来的少年是谁,但见他与端王是相识之人,也一时连忙问道:“到底是何处来的流民,有多少人?”
崔季明手没有从他背后拿开,明明衣裳很厚重,但他好似还能从后背感觉到她掌心传来的热度。崔季明冷静道:“加上流民,或许上万不止。这还可能是第一波,附近几州中既富庶又成功镇压过流民的,便只有宣州了。我建议端王率先去送信往和州,和州有长江边最大的港口,又靠近富庶的江宁,既能方便让宣州过去的百姓往其他州去,又能暂时支撑起这么多人的口粮。”
殷胥在衣袖下捏住她的指尖没有松开,道:“和州因靠近长江,此次冻灾江水并不会冻结,因此来往有其他地方的粮草送至,几乎没有受冻灾影响。唯一缺点就是距离宣州有些远,若是这几日再来风雪,怕是妇孺很难撑到那里去。”
崔季明道:“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多带些石炭上路,牛车驴车让妇孺老者乘坐。南地以步兵为主,他们没有多少马。他们主要是占城,占矿,得粮草,不会派太多人出来冒着风雪追百姓的,不必走的太过匆忙。”
殷胥点头:“那此计可以。”他说罢,直接转头与耐冬说话,耐冬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崔季明知晓他传信的路子是最快的。
宣州刺史连忙点头道:“那我去叫各部的人,组织百姓撤退。”
崔季明道:“实在带不走的东西,就烧掉。虽然他们暴民进来也是找饭吃,但我们不能给他们留下东西,看他们吃饱了再去侵扰其他州县。他们只有发现宣州城内无利可图,才有可能和带他们来的将士发生矛盾。”
宣州刺史点头,他有些犹疑道:“那矿坑要炸么?”
崔季明凝神想了一下,道:“矿坑炸不得,一旦矿坑内开始燃烧,很有可能地底下整个石炭层都燃烧。暗火在地下根本没法扑灭,燃烧上百年都有可能,整个宣州的一片石炭都会被白白浪费。他们想要开采,可能还去找别的矿苗,挖矿坑,怎么都是拦不住的……等等——”
她想着,坏笑道:“对,虽然拦不住,但不能让他们捡现成的。倒水,命人往矿坑内灌水。”
殷胥眼睛亮了一下。矿坑内地势低洼,极其容易积水,这个天气下,死水没多久就结成冰,矿坑肯定就废了。若几日再冰雪,他们命流民做徭役去开采矿坑,肯定也少不了摩擦。
宣州刺史连忙点头,他连个礼都忘了行,急急忙忙的带着差役朝外冲去。
溢满灯烛之光的门廊下,崔季明转头道:“安王与安王妃也在城内,百姓也需要安抚,你找到他们二人,带他们一同去和州。我还要去城墙上看一下状况,晚一点我去跟上你。”
殷胥伸手蹭掉她脸颊上一块干涸的血污,摇了摇头:“撤退百姓的路上,有泽一人撑场面便够了,两个王爷和一个王爷作用是一样的。我轻装上阵,也没有旁人跟随,同你一起去城墙上。”
崔季明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想要抽回手来,却使劲儿怎么拽都拽不回来了。殷胥用力捏到生疼,门廊外头两个下人特别尴尬的瞧着他们俩,也不知道该转头望门外,还是一脸恭敬地等着。
殷胥态度坚决:“你别想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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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0163.¥
崔季明抬眼望向他,殷胥的眼神里写满了不退让。
她叹了一口气:“好,我知晓了,你同我一起来。带上你的随从,一会儿让耐冬上南城墙来找你。”
她没再拒绝,看着官府的下人牵马过来,与殷胥一同策马朝城墙的方向赶去。
二人将马停留在城墙下,厚重的城墙外已经响起了一片嘈杂。宣州这样木质建筑为主又人口众多的城市,极容易发生火灾,所以每三百步的街巷上都会有观望的高塔,四处也停满了水车。崔季明刚刚想到了往矿坑内灌水时,便也想到了守城时或许也可用水。
殷胥看着她下马后停也不停,就联系城墙下的几位军官,要他们将全城各处的水车从斜坡拉上城墙,将所有灭火的水筒和盛水猪膀胱全都灌满,如果有人通过登城竹梯,就往他们头上注水。
毕竟城内燃料不足,火箭能点燃的数量很少,有落雪也很容易扑灭小火。
而水一旦湿透棉衣,在这个天气下几乎没多久都能冻得人浑身发抖动弹不得,若能命中,怕是还没来得及爬上墙头,便冻得从竹梯上摔下去了。
那些军官就算不认识崔季明,也见过前几日进城的端王,连忙拱手领命,骑驴去办事了。
二人齐步往城墙上走,殷胥紧紧跟在她身边,他也不得不承认,面对这种危急的情况,她的有序笃定的行动、敢拼敢干的急智,都是他一直学不来的。
崔季明感觉他似乎有些紧张,似乎登上城墙本身的行为,给他带来了无形的压力,殷胥一言不发。台阶坡道上没有灯笼,黑暗中,她偷偷靠近殷胥,伸手从后头似环住他一般,贴近道:“你冷了么?怎么手套也忘了?”
殷胥微微绷紧身子,转脸看她:“不要紧。”
崔季明笑道:“别怕。从多几倍的人手中逃走的事,我不是第一次干了。毕竟相比出城之后的未知情况,你在我身边我能把控住局势,更能安心。”
殷胥失笑:“我怎么怕了,瞧让你说的,好似我没见过打仗似的。我只是……想起了旧事。”
崔季明没有他高,怕是手臂伸展开来也没有他长,拥他的姿势总有些奇怪,她笑了笑没有说话,二人迈出同样幅度的步伐,蹬着台阶。她拍了拍他后背,想要松开拥他的手。
殷胥垂眼,忽然道:“我还是有点冷的。”
崔季明怔了,黑暗中他的五官模模糊糊的,她一下子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笑着用肩膀挡住了身后人的视线,将他指尖团在手内,微微低头凑在嘴边哈了一口气,手指搓了搓道:“还冷么?”
她抬起眉毛斜着瞧他,眉梢里都是笑意。
殷胥被看穿了心思,垂下眼去,偏头道:“还成。”
这一段台阶竟如此长,一边是城内的明亮纷杂,一面是城外的整齐大军。崔季明抓住他双手做哈气的模样,这次却轻轻亲了亲他指尖,笑道:“你是那天太激动了,忘了跟我说要来宣州了么?”
殷胥一呆,刚要辩解,就看着台阶已经走到了头,城墙上的灯笼照亮崔季明的面颊。就跟刚刚在黑暗中牵他手的人不是她一般,崔季明极其淡定的松开他的手,转过脸去,看向守城的士兵,立刻转为领军将领模式:“状况如何?对方已经到了么?”
正在往下观望的士兵抬起头,面色沉沉道:“他们已经到了城墙下,与刘将军的兵已经交手了。”
殷胥心里暗骂了一句崔季明的变脸神功,崔季明立刻赶到城墙边,朝宣州城南外看去。
人潮已经涌至了城墙之下,而就在如同浪潮般不断鼓动的无数人之中,一个个小阵中燃烧的火把如同点点星芒般,在流民的大潮中巍然不动。
殷胥也走过来,崔季明指着下头一**如同割草一般倒下的流民,沉声讲道:“你看那阵法,十二人将长短各类兵器的攻击范围都顾到了,前后左右,几乎是连接几道防线。”
很多城墙上的守城兵就跟领个闲职一样,他们从来没打过仗,也没见过打仗,刘将军手下那些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将士,如今以一当十的状况,也使他们感觉到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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