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贺拔罗一旦专注起来,往往听不见外头在说啥了,俩人只能四处转悠着等。
贺拔罗家里不乏新奇玩意,大物件有用绞索可以升上二楼的平台,平台上弄了好几个浮夸的雕刻的扶手柱子,但由于几个柱子的重量,那绞索的圆盘让崔季明使出吃奶劲儿来才能把自己拽上二楼去。
殷胥果断选择了走一旁的楼梯。
小物件比如用铁皮做的喝茶器,可伸缩油炸吃面双用筷子啊。
但这种发明取代的也不过是一两个简单的动作。
贺拔罗虽然有很多相当开拓性的发明,但他绝大多数的发明,还都是看了就让人不想用,或者是根本没法普及的。毕竟他是个纯粹的发明家,并不是个商人,他爱的是发明的乐趣,自然不是那么在乎到底能不能推广。
贺拔罗在机枢院也陷入了这种状况,机枢院人员众多,但众多领导们,没有几个能给贺拔罗下任务指标。毕竟谁也不知道贺拔罗能发明出来什么玩意儿,谁也没法向贺拔罗形容想要的东西,对于未知,他们没法去想象。
因此贺拔罗在机枢院这几年,根本就没有人管他。他是编制外随便可以拿着钱随便作的那种。他的发明一贯跟他个人的需求有关,在西域时,他发明的都是□□、望远镜这种可以保护自己的玩意;到了长安,他为了让生过孩子的杏娘也能舒舒服服坐着马车出去玩,便发明了几乎划时代意义的可转向四轮马车。
马车承载人数也几倍增加,在部分地区的前线,为了避免长途跋涉后,步兵的战斗力大打折扣,甚至开始用巨大的马车拉着士兵去往前线。
而崔季明一直想用自己那点贫瘠的知识,去跟贺拔罗描述一下他可能发明出来的东西。
第一个是为了普及望远镜要发明的玻璃。
崔季明倒是说了要沙子和火,以及苏打,贺拔罗也琢磨过一段时间,但长安不像西域有那么多石英沙,苏打纯度也不够,贺拔罗试了几回也只得到了些玻璃碎,便果断放弃,捣鼓入冬用的火炉去了。
崔季明想想,要不然……火药?
大邺倒是因为道门兴起,开始有乱七八糟的道士闲来无事炼丹,炼出了些土火药。崔季明将此事说给贺拔罗,结果贺拔罗闭关半年多,捣鼓出来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烟花土炮仗。正赶上那年元宵,当时长安一时风靡起了这种烟花,满大街都是点火的小炮仗,炸出几个噼里啪啦的红花绿花。流行后又传到南地去,当时刘原阳在城墙下点的,就是粗糙乡村版的烟花。
很好,一次迈入火药时代的伟大革命就变成迈入烟花时代了。
最后实在没辙,崔季明听说南梁以前打仗,就有人用过纸甲,便让贺拔罗琢磨琢磨纸甲的事儿。贺拔罗在去年的时候,用极其低廉的成本,做出了一套纸甲。
这事终于引起了朝廷的重视,藤甲附有桐油容易点燃,铁甲遭遇潮湿天气容易生锈,纸甲极其轻便,以陈年账簿的废纸和最低廉的绢布制成,其防护力堪比铁甲,可挡劈砍,不畏暴雨,劲矢也难以穿透。第一批有部分投入到南地去,之前在宣州时崔季明也见过几人用纸甲,但朝廷很快发现损耗太快,便要求再重新改进更耐用的材料。
崔季明来催,便是因为她这头接到消息,刘原阳已经带兵平安回到了和州。朝廷若是打算在南地和山东同时开战,她想要引荐刘原阳为主将。南方的铠甲普及率很低,若能将纸甲普及,把制作方法握在朝廷手中,那胜算更是大大增加。
如今流民正围着建康,看似建康是一座孤城,但更像是被团团保卫在其中。崔季明个人是认为,行归于周的势力还是不足以与整个国家相对抗,两头开战,强压之下行归于周应该会露出纰漏。
崔季明正四处转悠着,就看着殷胥抱着贺拔彤,一边哄着她,一边翻看着屋内的东西。
他那模样,做孩子爹也未免上手太快了,崔季明笑道:“我以为你一定会挺烦小孩的呢,还抱着不撒手了。”
殷胥道:“她还是挺乖的,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崔季明走过去,就看着桌子上有一沓没有裁剪过的薄纸,和崔季明印象中的宣纸十分相似。但这在大邺却是没有的,大邺的纸张相当贵,雕版印刷虽有也并不广泛,因此书册只有富贵之家才用得起。
民间也有些草纸,但根本没法印刷,给州县下属的私学练字用的。
殷胥看见如此洁白平整的纸张,正惊奇时,杏娘急急忙忙跑进来,给贺拔罗拿工具,看见殷胥拿着的纸张,道:“啊,那是阿罗制纸甲剩下一点下脚料做的纸,我们俩都不大写字,你们要用可以拿走用。”
殷胥转脸:“这很容易做么?”
杏娘一向做事风风火火跟摆锤似的,道:“还成吧,主要是东西便宜,我们打算再买个院子,朝廷给的俸禄不够,可能就要卖这造纸的方子了。”
崔季明心里想的却是大邺纸贵、印刷技术一般,并不是因为没有人发明,而是因为需求量小。读书人在社会上占的比例太少了,几乎都是大字不识,除了达官贵人也用不起纸笔。达官贵人用纸,肯定都追求几类价格高昂的纸品来显露身份。
只要是社会上有需求的东西,或许不需要贺拔罗这样的天降奇才,普通百姓也会想办法发明出来。永远都是需求刺激技术进步,而不是因为技术进步才有了经济变革的。
殷胥却拿了两张纸,叠着放进衣袖里,这才走出门去。
贺拔罗对于“自动送炭装置”的制造显然陷入了瓶颈,他一个人苦恼的趴在那里嘟嘟囔囔,杏娘无奈,只得先带崔季明看了新制的白色纸甲。那纸甲改了以前整块贴在胸前的样式,而是做成了半寸厚的纸片,如同穿铁片一般编成甲,活动起来也更轻便。
崔季明拔出刀去,不论是劈还是刺,纸甲都几乎纹丝不动,她这才满意道:“纸甲制作的也快,朝廷只要能做出来,几乎一两个月内就能送至战场上。北方倒是皮甲铁甲普及很高,但在南方这是能决定千万将士生死的铠甲。”
杏娘对于贺拔罗发明的东西,总有一种感同身受的自豪感,她昂着脑袋,将贺拔彤抱回来,如同夹着一个枕头般夹在腋下,说不等贺拔罗弄那锅炉了,三个人先用铁锅煮羊肉吃。
长安城内主要的肉类就是羊肉,导致一年四季长安都飘着一股羊油味道。
这基本相当于北方的火锅,崔季明和殷胥坐在桌子的一边,捞着锅内东西被烫的直吸气,杏娘绑着围裙,在饭厅到厨房之间来来回回,贺拔彤则搬了个小凳,坐到崔季明和殷胥之间,两手放在膝盖上,眼巴巴的也想吃。
殷胥忍不住夹些不那么烫的肉碎去喂贺拔彤,贺拔彤小乳牙吧嗒吧嗒嚼的也很香。他看着崔季明一边光顾着自己吃,碗里都堆满了还惦记着锅里的,忍不住道:“你就知道自己吃。”
崔季明如获至宝的捞到一块大块羊肉,转脸道:“你这不是当阿耶当的兴致勃勃的么?我没让你喂我就不错了。”
殷胥看着杏娘又跑去厨房了,这才转脸,喂给贺拔彤时小声道:“你家里就没有催你成婚么?”
崔季明十七岁,实在算不上小了。
崔季明抬眼:“怎么,你想让我成婚?”
殷胥道:“你是崔家二房的独子,难道家中就没有催你子嗣一事?”
崔季明道:“若催了又如何,难道我妥协了之后娶哪家新妇进来,你也无所谓?”
殷胥半晌道:“我只是说,你心里要早做打算。”
崔季明埋头吃东西:“我不喜欢小孩,也不会成婚的。倒是你这么喜欢小孩。”
她觉得自己错过了今天这个该跟他说的时机,崔季明承认自己是怂,但这样拖下去也绝对没什么好处……她要不直接下回带一壶酒,说是去找他谈天,直接**,干了再说。
崔季明正走神着,殷胥却道:“没有。我、我也不喜欢小孩子。”
这话显然是在撒谎,他手上还在给贺拔彤擦嘴呢。
崔季明只觉得这氛围诡异到,好似两个少年成婚后几年无所出的夫妻,讨论要不要年内计划造个人出来。
纵然她向殷胥说出实情,那崔季明也不可能……
她不可能跟殷胥成婚,不可能就此停下脚步。崔季明虽然有时候也期望殷胥可能会因为她,也不成婚。但这种想法显然是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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