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殷胥忽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前一刻的崔季明就是个爽朗的男子,她与所有人大大方方的打闹玩笑,她和这些人真心诚意的做兄弟挚友。
他总想的太多,将她吓成这样,也实在没必要……
毕竟前世若没有那一吻,他也会把崔季明当成一辈子的弟兄,会愿意为她付出,愿意帮助她。就像当初独孤臧从山崖下冲下来的着急,也正是因为把崔季明当成交付未来的主将,当成交心的弟兄。
只是——
……明明都是同一个崔季明,为什么他在知晓她是女子后,多了那么多要求?
她站在那里大笑,她浑身那种令人侧目魅力,让将士们信任的可靠,与她性别全然无关。他的胡思乱想,他以男女之嫌套在她身上的想法,何其可笑。
但她能站在这里,却实在是与性别有关。
殷胥想着,自己知晓了她是女子后,都忍不住有这样的改观,都忍不住把世间对女子的要求,和她做些对比。那其他人呢?那些士兵,那些和她说笑的主将呢?
他此刻是真心彻骨的明白崔季明对于暴露身份的恐惧,一直向他推脱的理由——她一旦暴露身份,会不会这些兄弟就不再是兄弟?会不会此刻与她大笑的人到时候会毫不犹豫的踩上一脚?
殷胥此刻竟心想:若真的她是男子……该有多好。她的未来会可能少多少伤害。
说是女子不可打仗,但前有妇好、吕母、迟昭平,只盼再有个她,让历史上有个善始善终的女将,好歹让后人做这等叛逆之事时多几分勇气。
说是女子握权必误国,前有宣太后、吕雉、邓绥,如今也有薛菱、袁太后、萧烟清,只希望薛菱也可寿终正寝,别去背上袁太后那样的妖妇之名,
还有痴傻的庶皇子怎能称帝?貌丑的侏儒怎能为相?娈童出身的男子怎可为将?
只是因为薛菱、因为崔季明、因为俱泰、也因为他自己,他遇见了很多这样能力与身份不符之人,殷胥才开始渐渐生出几分偏要为之的犟来。
殷胥朝她微微笑了,崔季明反而打了个哆嗦,加快了步伐走近。
俱泰这才看清了崔季明的脸,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她……是崔季明?她还活着?!”
俱泰如此激动,几乎是从马上跌下来,就朝崔季明奔去。
殷胥倒是笑了。也是怪她身边围着的太多,那么多人在她危难之时伸出援手,因为她的丧命而捂脸痛哭,虽然她爱着他,但是好似招招手离开,也呼朋唤友快意飞马毫不受伤,这大概就是他心里经常难受的根源吧。
只不过,若她不是这样闪耀的人,前世书馆中那个封闭、呆傻的他,大概也不会追逐这样的光吧。
俱泰跑过去,明明一把年纪了,似乎真的激动到涕泪满面,拿袖子乱抹着脸,崔季明连忙蹲下来,捏着俱泰的肩膀跟他说话,俱泰正把自己手上的扳指儿,衣服上的挂饰全拽下来一股脑往她手里塞,崔季明哭笑不得,抬头朝殷胥的方向望了一眼。
殷胥撇嘴似笑非笑,轻踢马腹过来,好似刚刚心里乱七八糟却又深刻的感慨并不存在,道:“俱泰,行了。她现在不缺这点儿东西了,朕会封赏给她。你要是这么想出点什么,不如把你今年的俸禄也捐给她得了。”
俱泰短粗的手指捂着脸,使劲儿吸了一下鼻子:“给!三年的都给!”
崔季明大笑:“那你别这三年去做县官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在的我昨天又看了几遍,没觉得自己崩得厉害……可能是这样撒糖也不是我的强项,我自己也写的也多了,有点不合适了吧。
再说九妹以前被崔季明气的半死,紧张的追逐着她的时候,只是大家没有代入他的视角很难感知到吧,对于这种算账,也不过是九妹没有安全感而已。
不开车不是拖,而是这两天我没有假我写不出来,开车要一天写出一万二,上次还是因为周末才赶出来的。最近,我会抽空写出来的。
以及我发现自己的营养液登上这个月言情第一,全站第二了!吓死我了! 太感谢,我还是第一次登上这个榜,太感谢大家了!么么!太谢谢大家的支持啦!最近会努力码字的!
☆、第242章 240.0240.#
冬季的成都府依然温暖,舒窈一向不喜欢长安洛阳的干燥,只是相对应的,在四川她也甚少能见到铺天盖地的肥厚大雪。
她穿着短绒里子的浅青色披风,坐在涪陵临江小楼上。涪陵靠水,但毕竟此段是长江险流,原本并不发达,而如今临江一条街的两三层小楼,放眼望过去十条纵横街巷全是各家庭院。如今的显贵,跟崔舒窈有相当大的关系。
她手底下一家船作院就建在涪陵。本来只是在激水造船,能让船只适应更多险恶环境,后来船工多了,人要吃饭,附近种地的也多了。再往后,有农户以激水为力,建了几个木制的水磨。崔舒窈在四川这地界惯常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闻那几家农户水磨坏了之后,立刻派人帮忙去修,又买下水磨,调查周边。
她手底下有个这两年给帮忙的一个掌柜,当即建议她去投产水磨,舒窈也瞧见了水轮的商机,不单是能磨面磨茶、纺织鼓风也成啊。她当时在自己家手底下建了个水磨务,派人以涪陵为开端,在船厂下游大建水磨水轮,一处磨面的大闸口盘车,约莫只要六七十工人绑着筛面、赶车、扛粮。涪陵水势又好,一下成为成都产粉面最多的城。
而此时崔舒窈来却不是为了欣赏涪陵繁荣的,她是来谈一笔自己都要出面的大生意的。
吓人的不是对方递来呈函上的金银数目,而是最后落款的名字——郑十一。
当然这数目显然是手底下掌柜处理不了,舒窈不得不出马,然而她更觉得巧得想见这位一眼。她靠着阑干坐着,披风的毛领团着那张小脸,唇一勾是如蜜的娇意,一抬眼眉梢是戳透别人的凉意。十一二岁时笼着烟水的双眸,如今迷茫的水雾因经历而渐渐退去,点墨的瞳孔里是静谧与无谓,神态气质已是旁人比不得,更何况她面容长开愈发触目惊心了。
崔舒窈显然不是多叫人欢喜的明艳相貌,眉淡淡一截,眼角微微下垂把单薄的那一点双眼皮展开,少女的粉意绕过她脸颊,全似有似无的堆在眼角,睫毛跟鸦羽似的平滑过去,垂眼是乖巧的收着,抬眼时才在黑白分明的眼角稍稍展羽。
冷冷清清的脸,却偏生她又爱笑的亲昵甜蜜,话说的圆满体贴,让人愈发难猜了。
这一处小楼位置在涪陵最高,也不大,整个酒家都是她自家的,往下数两三层自然也都是全空,她托腮远眺,不一会儿听见了一阵细细密密的脚步声踏上楼来,她没回头,道:“沈掌柜,他人来了?”
一个身材瘦高,穿半旧暗色圆领袍的年轻男子,软底靴恰登上楼来,垂首道:“正是。郑家那位登船了。”
舒窈捧着暖炉,这才起身,喜玉连忙扶着一把,她道:“走吧,会会故人。”
沈掌柜一直垂头跟在舒窈后头几步,她问如今舒州旧纺厂改迁境况,问剑南道与吐蕃开战打到哪里,问揽户理税今年说了个什么数,沈掌柜一一作答。
崔舒窈手底下固定的有五六位掌柜,分管各类事务,从交引到税务,从冶矿到赊卖,都是不仅能独当一面,也能一起谋事的人物。这位姓沈的年纪并不小了,估摸也有个二十二三,原先是做拉拢买卖的牙人出身,两年多以前跟了她之后,直到了今儿的位置。
他做事儿是可靠,脾气却怪,属于舒窈手底下抓先机淘金的摇钱树,性子乖张,甚至可以说有点跋扈,连她的面子也敢甩。每次插手行当,砸钱入市,都是让旁人觉得他脑子有病,前几次崔舒窈也是这么觉得,后来他从未失误过,这样的人,不得不说也是有天赋,她也就随他去了。
姓沈的跟到了酒楼下头,下边有一座小软轿,带着一行仆从从酒楼抬到码头去,一直上了船。舒窈到了甲板上才下了轿子,踩在甲板铺设的地毯上,隐隐感觉一个目光从头顶上而来,她一抬头,一截暗金色的衣袖消失了。
崔舒窈挑了挑眉毛,扶着喜玉登上二楼去,二层长廊上垂首的奴仆替她推开了门,她才瞧见一个暗金色衣袍的身影,正在有些惶惶想要开窗。
这艘大船是特意为了她出行准备的,四周雕花的红木隔门上镶满了百宝,阳光一映进来,屋内彩色光斑游移,如同万花筒一般。就在奴仆一合门,喜玉扶着她站进屋里,郑翼也回过头来。
满室光彩之中,他面上神色也在光斑下从前一刻的惊惶,变成了多少年不变的笑容。
崔舒窈瞪大眼睛,这才在那张贵气的年轻面容上,找到几分郑翼的神态。失去了水嫩豆腐似的两颊的郑翼,看起来尤其像个和气爱玩的世家子。只是他面上那笑容挺了半刻,目光逡巡在她脸上,嘴角想往上顶也顶不住了——
郑翼茫然又……无所适从的憋出一句解释:“——我不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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