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 第573章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她知道自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崔季明随着打的仗越来越多,在战场上也心越来越细,从上次军演吃亏之后,她把事前的调查和计划的制定都细到龟毛,因为她知道影响战争胜利的因素太多了,几套战略为根本是没有错的,但不变通,故伎重演就随便打赢天下?抱着这种想法迟早要吃大亏!

从行军路上厕所怎么设立,到气候使武器和铠甲产生的变化,从战场土质对布阵的细微影响,到对于几种射箭姿势的讲解。她知道千钧一发时的大胆重要,但事前的细心更是决定千万将士生死的事情。

比如她的船只为了防潮湿防腐,在桅杆上和甲板上使用了大量的桐油,最怕的就是火攻,但此时正是长江沿岸最潮湿多雨的时候,一抹桌子都是一层水珠,对方就算是箭头点火,也会在空中被水雾打灭。所以她就可以在这个季节大胆的使用这种船只。

鄂州靠江的那一边,城墙和江岸有一个狭窄的夹角,也就代表了这面城墙,一部分是在江岸上的,城门也能开在陆地上,只是城门外就是渡口,土地也很狭长罢了;另一部分则在江面之上,江水拍打着城墙,几乎是鄂州心中最不需要守的一段天险。

而崔季明要攻的就是这段天险!

弩|箭的攻击一波比一波急促,已经有不少船只身上扎了四五根,受伤者更不在少数。

一部分的船只卯准了渡口和城门,南风本来就在,再加上又有士兵摇桨,巨大的船队带着力量,几乎是撞上了渡口,撞上了江岸!,就是这样撞上了江岸,才显露出了船队隐藏在水面下的体积——

这批冲上江岸的船队,几乎都没有高大的塔楼,却有着牢牢铲入江岸泥土的尖头,两侧的船舱被里头的士兵打开,类似于马船那种下层存马匹的船舱中,被推出来却不是马匹,而是战车!

说是战车,更像是攻城用的高车——

无数的将士穿着轻便的草鞋,淌着不到膝盖的江水,抽打着拖动战车的马匹,四五匹马一齐踏在浑浊的江水中,带着木轮就有半人多高的攻城车前行。无数车轮搅动着江水,连带起深色的泥沙,朝城墙下而去。

风卷席着水雾,下午天似亮似黯淡的阴云下,雨水似有似无的拍打着士兵们的脸颊,他们鱼贯从船队中跑下,狭窄的江岸上几乎挤满了人。

鄂州的士兵低头看去,几十条船队,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人!

但是他们这么多人挤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不是找死么?虽然他们|弩机因为底座的角度,根本没法射中江岸上的人群,但也忍不住想,要是投石下去,你们不还是死路一条?

鄂州城墙上的主将,连忙命令士兵将巨石和投石机准备好。发射弓箭的床|弩是南周朝廷最近普及的新玩意儿,实在是好用再加上射程又远,被普及了沿岸的州城,但是它单发的攻击范围窄,实在也是缺陷之一,只有大范围铺设使用,形成箭雨才能某种意义上扩大攻击范围。而鄂州的城墙没有那么宽阔,稍微有了些年代,为了建设连排床|弩就要拆除一部分旧的投石机。

其实鄂州主将也考虑过,他们是否不要用那么多的床|弩,就算这玩意儿好用,却未必适合鄂州——可是上头的命令下来,一大批新武器要普及,重点就是沿江州城,谁敢不从。南周境内因为新帝的强权而变得愈发凝聚富强起来,但同样的,上头看不见的地方自然也很多,只是谁都不敢说。

当现在发现用不着射程远的床|弩,而是要用投石的时候,再让人从新把投石车推过来,把封进库中已久的巨石拿出来,就费时间了。

而当鄂州的士兵准备好了巨石,低头看下去,却吃了一惊——

他们刚刚就发现攻城车两侧有成排极粗的杆子,车两侧似乎也蒙着些什么布幅,他们本来以为是装饰,此刻却看着攻城车之间的距离都是确定好的,他们用攻城车两侧的粗杆,支起了缝制的大片牛皮,看起来几乎是连绵的雨棚一般!

这牛皮的功效显而易见,就是为了遮挡巨石和箭矢的攻击。也就只有他们这样在狭窄的区域进攻,才可能做到这样的覆盖保护。虽然这些牛皮看起来如此不靠谱,但是以前曾经有不少军队在战车的棚顶使用过,绝对能有效阻挡一两次巨石的攻击。

看起来一两次就报废,好像没用,但实际上攻城中巨石的攻击也一般就只有一两拨!一般一次的巨石攻击就能让对方人数减少十之二三,对方大邺的将军,就是把这十之二三的人命捡了回去了。再加上对方有意将牛皮支出一个倾斜的角度,力量也被卸了大半,巨石怕是直接会从牛皮上滚进身后的江水中。

再加上一大批大邺士兵钻入车中,这样的牛皮几乎这挡在大半士兵的头顶,登城梯从牛皮的边缘延伸出来,看起来低矮的攻城车,仔细一瞧才发现,这是一种攻城梯的变种,带轮的车上可以探出两个并排的登云梯——它低矮是因为刚刚为了运送把上头的梯子卸下来了,如今下头的士兵简直各个都是熟练的工人,正在紧张的将攻城车重新装好。

再加上还有冲车正在无数士兵的推拥下撞击城门,虽然鄂州的城门还算是有自信不会那么快被击破,但鄂州士兵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守城毕竟是容易,他们虽然因为天气不能用火油之类的大杀器,却也有的是自己的办法。

他们拿插满了刀刃的木桶,从城墙上顺着登城梯滚下去,登城多着轻甲,中招的攻城兵不计其数,就算是被攻城兵的盾牌抵挡住了,那满身刀刃的铁桶掉下去,割破牛皮或者是掉到没遮蔽的士兵中,也是一阵惨叫!

言玉上台后,南周普及了不少军武兵器,其中有一项就是从城墙上吊着下方的巨大木板,木板朝下的那一面也是插满了尖刀,背面则绑有巨石压重,被绳子吊着,从城墙上支出的杠杆上,以雷霆之势压下来!

这玩意儿就太毒了!

重量上有巨石的功能,又带有杀伤力强大的刀刃,攻击面积又大,还能被绳子吊着再回收再利用!

这东西一拿出来,当即城墙下一片血肉模糊,甚至有几个击断了登云梯,或是落入城墙下,杀死了一整片的大邺将士,刀尖滴着鲜血又被拽上来,准备下一次攻击。

他们也准备用巨石连续攻击一片区域,先击碎牛皮的遮挡,然后再投下去杀死士兵,而后再用投石机将巨石投的稍微远一些,攻击他们的船队,想要击碎船只让他们有去无回。

而大邺装着云梯的战车也起到了作用,结实的梯子上无数的士兵也在迟到的雨水下,怒吼着登上了鄂州的城墙。

张富十站在登云梯下不断指挥着进攻,城门的战报也在不断送来,他一低头,这才躲掉上头飞下来的箭矢之一,就发现地图被从登云梯上降下的血雨淋透,他已经没法再看了。不经意间回过头去,张富十只看着江水的沿岸已经被染红,来回拍打着粉色的泡沫,水波淘不掉源源不断的红色——

这是一场苦战,他手背一抹都知道自己也是满脸血水,张富十忍不住庆幸是自己在这边的战线上。若是崔季明看了这些,就算会吼着要大家继续攻击,内心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痛苦煎熬吧。她看起来是众人的一座山,内心却仍然像个新兵一样,参军这个年头了仍看不过血流成河。

而张富十忽然感觉上头的攻势突然暂缓,他心里明白,应该是其他几面的军队也已经到了!

鄂州主将在这边城墙上,忽然听到惊慌失措的士兵来报,说是靠近江水的那边城墙上,大船正在攻击他们!

他一听,心里想的就是扯他娘的淡!他们在这么高的城墙上,下头又是江水,船只如何攻击!然而他还是放心不过,立刻前往那一侧城墙而去,远远过去,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他看到了对方船上的高塔,几乎是和城墙在一个高度上……

崔季明知道他们必定不会重点守这一段城墙,于是带着高塔的大船就去攻击这一侧。头船的一层是无数的手臂粗的连|弩,崔季明一开始不使用,就是为了等现在。那些箭|弩的尾部却连着铁锁,在这种距离射出,它们牢牢刺入土夯的城墙中,密密麻麻的几乎把这边城墙扎成刺猬,再用绞盘收紧,船只几乎就是牢牢的抵在了城墙边上。

这时候就到了头船攻城的时候了。这些塔楼的高度不可能比得上这些城墙,但它们也只矮了一截,塔楼又修建在了靠船前部的位置,极大的缩短了距离。塔楼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建设在甲板上的吕公车、云梯车,一把把极粗极结实的云梯夹在船塔和城墙之间,鄂州士兵手忙脚乱的想推云梯推不动,想滚木桶,高度差又太小滚不动,这样一个平着架过去的云梯,到底该怎么对付?这个状况下,除了连|弩和弓箭射击,也没别的了。

然而崔季明的塔楼上可也装了巨|弩,这巨|弩却在装填速度和射击准度上胜过他们一大截,正是崔季明多少年前在西域所用的巨|弩的改装版。方向盘一样调整方向和油门似的发射装置依然保留,两人填装拉弦,一人射击的组合,也更快更高效。

就在两方不停的有弓箭、巨|弩对射,箭雨交互,无数箭矢如冰雹一般落在甲板上和水中,崔季明亲自当一次登城兵,带着无数手持着盾牌的精兵,踏着云梯飞上了对向的城墙!

  ☆、第301章 294.0294.#

  崔季明只感觉无数的箭矢擦着她头皮而过,一道道剑般的风吹过她鬓角的头发,她带着头盔,手持长刀,每一脚踏在登云梯上,它都随之抖一下。低头下去,是长江的江面和几丈远的甲板。虽然甲板上支起了大网就是怕上头的将士摔下来,但崔季明知道那并不能真的完全保护落下的人,布满水雾让人打滑的横杆,间隙能掉下一个人的登云梯上,她一个不小心摔下去最少是断腿,或许这辈子的戎马生涯都要戛然而止了易容师。

  她这个想法才一浮现就觉得可笑,她哪次不都是一不小心就要没命,想这么多,还不如保证众人登上城墙。

  崔季明率先带人登上城墙这种做法,前朝怕是也没有多少,魏军士兵人心大振,几乎是源源不断的踏着湿漉漉的登云梯,带着盾牌冲上城墙!

  搭在这边城墙上的登云梯足有七八把,源源不断有血衣的魏军士兵踏过箭垛,跳入城墙上。他们只要登上了,迅速几个人结成小阵,将盾牌靠拢在一处,交替掩护杀人。

  说实在的,魏军本来以为自己经历过的战争更多,叛军内斗更残酷,他们的杀戮手段更强硬。却殊不知南周境内,南周士兵经历的惨绝人寰的几年内战,日子也并不比他们好过。叛军输了或许还能俘虏,为别人卖命,南周却因为几家之主当年争夺势力到白热化的状态,当时粮食又不足,胜利后甚至开始屠城,或者坑杀俘虏。

  他们或许没有魏军的训练有素,却比魏军更畏惧失败,更疯狂。

  一边是坚定且精锐的魏军,一边是疯狂想要阻拦他们的鄂州士兵,双方陷入一片混战之中。崔季明做小兵打扮,她甚至不许将士们保护或者是在混战中向她请示,因为这样只会让鄂州的士兵发现的主将身份,肯定会成为重点围攻的对向。

  一边是她,一边是独孤臧,两个人没有拿盾,没有结阵,手持长刀,就跟旋风一样搅入人群之中。她手中的贺拔刀本来就是当年贺拔公给她特制的,刀身极为坚韧结实,她都感觉自己劈开了不知道多少士兵的铠甲,劈断了多少人的□□。因为长刀没有□□的红缨那种用来挡血的东西,粘稠的血当真是糊了她一身,崔季明不怕别的,就怕迷了眼睛,拿手背去擦的功夫都能丢了命。

  而另一边的独孤臧不愧是她手下第一员猛将,他本来就脸颊瘦削,看起来相当的不好惹,此刻再一蓬血雾蒙到他脸上,满身的凶狠肃杀,几乎一个眼神都能逼退身边的鄂州士兵。

  而赶来的鄂州主将,站在箭楼上,望着下头的一片血战,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他亲自伸手拿起弓箭,挽弓搭弦,箭头对准了城墙上那仅有的两个不结阵不持盾的人。只是这两个人动作太快,不时拿受伤的鄂州士兵为盾牌,就在他好不容易瞄准其中一人时,忽然听着又有信报兵急忙冲上了箭楼。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鄂州主将手一抖,回来冷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不好到什么地步!”

  “另外两侧城门也有人登城攻击!而且发现两侧官道,还有士兵毁了道路,拦截了我们出去送信的信使!他们一共兵分五路!咱们这一面城墙的将士,不过是五分之一!”

  鄂州主将手一抖,箭矢落在了地上,他声音颤抖道:“五分之一?那两侧城门还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咱们以为他们主攻这个方向,于是大量的士兵都调过来了,另外两侧士兵加起来的总数都比不过咱们这边,估计不会坚持太久——而且……”信报兵刚想说咱们主力的这边城门都要被击破了,忽然就听到一声巨响,只觉得脚下的城墙都跟着一颤。

  信报兵和箭楼中的士兵大惊,鄂州主将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就算是他们弃城而逃也不会有活路了,南周如今对于城池分毫必争,等级规章森严,这样弃城而逃的士兵被朝廷抓住了,只会被集体斩杀示众——

  他们根本就没有退路丐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