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殷胥一回头,居然看着一直照顾他的老宫人,眼眶发红,不敢直视圣人,连忙避过脸去。
他以为发生了何事,问这老宫人,她却不敢言,生怕季子介如今位高权重,听见了要治她的罪,连忙说无事。
而就在这时,在岳州对岸的大营内,深夜的主帐内收到了一条消息,俱泰大喜过望亲自送来,耐冬接过信进主帐去送。进了帐内就看见了跟个大爷似的崔季明,耐冬狠狠剐了她一眼就往帷幔后头走,结果一到帷幔后头,殷胥正从浴桶中出来,就看到了他被挠伤的后背。
耐冬一看就知道是谁做的,顿时恼火起来了。
他张口欲言,殷胥却觉得不好意思。
老宫人见了耐冬,反而觉得心里有底了,居然真流下眼泪:“奴婢看不的圣人受这样的苦……”
殷胥: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皱眉不许耐冬多说。
一是他以为刚刚太疯外头全听见了,二就是他身为男子,却恨不得翻纸割破了手指都一群人大惊小怪,而崔季明一身伤却从来不说,对比之下,崔季明才像那个真汉子,于是不让耐冬说也是不想要显得太娇贵似的。
耐冬却因此更怒,他不敢顶撞殷胥,只得问道:“是不是季将军指甲长了没人给修,不比在家中前后奴仆围着,她到了军营一贯没人照顾,圣人也忘了这点吧。迟早回头拿兵器伤到自己的。”
殷胥点头,耐冬将消息递给殷胥,转头就过去,叫上几个宫人,把崔季明的爪子给摁在了台子上,一副要她三根指头还账的样子,给她强制把指甲给修了。
崔季明也不是真挣扎不出来,趴在床边,手被摁在矮桌上,嘴里还在荒唐的嚎:“老殷!小九子!你娘家人欺负我!就你们人多势众是吧!我我个倒插门就整天受欺负吧!嗷,别拔倒刺啊!耐冬就是公报私仇!我就说你才是正宫,他还笑我胡说!”
耐冬真是青筋都快冒起来了,指甲钳都想插她鼻孔里,这时候殷胥正在帷幔那边翻看着信件,看了不过几行惊喜的唤着她名字走过来,耐冬立马又低下头面带微笑老老实实的给崔季明修指甲了。崔季明打了个寒颤,觉得她这样的要是真宫斗真是死的指甲都不剩下。
殷胥喜道:“那些起义军打下了澧州和朗州!说是派了其中一位将领和信使前来,那将领正是从你手底下调走的士兵之一。”
崔季明一下子挣开,坐起身来:“当真?!要他别露面太多,偷偷带他来。别,我们去俱泰的帐下去见。若是能这样合围,我们就有可能拿下洞庭湖!”
耐冬只得又回到他平静无波的脸,遣诸位宫人下去,指甲钳给收到怀里,端着袖子道:“奴去给季将军拿衣服,不知道季将军还动弹得了?”
崔季明刚想逞能,要蹦起来说什么“老子是草原第一好腰”,起来半截就差点闪着,跌回了床上。耐冬好笑,还没觉得也算是某种报复,就看着真的被挠伤的那个人连忙奔过来,小心翼翼把崔季明扶起来,又是给她揉腰又是嘘寒问暖,气的耐冬翻了个白眼。
圣人您过得这么没尊严,真怪不着别人。
崔季明就抱着殷胥脖子,瘫在他怀里跟个没骨头的面条人一样,好容易让他帮忙把衣裳给她套上了,走出门了也不是那个抬手要圣人伺候的模样了,立马腰身挺直英姿飒爽。圣人明明知道她是装的,还特别愿意惯着——
俩人深夜这才往俱泰帐下去,果然见到了前来报信的小将。此人原先在魏军之中不过是个伙长,殷胥挑人的时候,他主动请缨。殷胥也担忧,如果混入的小兵成为了将领,事迹败露可能会让起义军跟大邺不睦,于是也多番测验,甚至让人夜袭于他,此人都经过了测验,而且其身份低微,如果有一天起义军归顺朝廷,认识这张脸的人也不会太多……
此人存在,也算是崔季明和殷胥心中的定心石,俱泰主动说要亲自带着大邺支援的军备和圣谕,前往澧州和起义军会面。
此行算是深入敌腹,而且如果战争风向变化,也有可能起义军翻脸,到时候第一个被杀的肯定是俱泰。俱泰却轻松一笑:“这种场面也不算臣这辈子最危急的时候,这话说来自满,我却不认为这军中还有第二个能做到的人。”
他只带两名侍卫,和运送货物的民兵一道,骑着小马,随起义军中的信使和那将领一同离开。为了避免黄璟过多的注意到这批团缩在他背后的起义军,崔季明也立即决定大军渡江,率先对岳州城发起进攻。
☆、第310章 305.0305.#
打下岳州其实并非难事,崔季明之前不愿意打,是因为彼此都体量太大了,不敢轻举妄动。岳州是洞庭湖通长江的垭口,是命脉之一,她要是先伸手掐住了,黄璟咬死她也要夺回来,之前为了双方暂且对峙的状态,她不敢动。
但如今要激化矛盾,更要吸引黄璟的注意力,她不得不动。
崔季明手下的士兵对于攻城经验相当丰富了,而岳州一面临湖,除了城内的士兵在积极防御之外,黄璟手下的水兵也从洞庭湖登岸协助。崔季明的骑兵早早预料到这个状况,他们这些骑兵对于攻城来说没有太大用处,但冲散追杀这些上岸的水军却是长处,黄璟听闻水军登岸后列阵经验不足几乎被骑兵屠杀,却仍然咬着牙要人顶上。
不外乎别的,就是不能让崔季明打下岳州。
然而更快的消息来了:朗州澧州被占据,无数小船顺江而下,进入洞庭湖围攻他们。黄璟大惊,即刻调部分水兵去这两州的方向应敌,船队刚刚被调走离开视线,就在崔季明大军攻打岳州一天一夜,万分胶着的时期,一大批船队也涌入了洞庭湖中。
台州和洞庭湖内的巨船都是以体型而自夸的,然而大邺正式集结的水军却也几乎跟他们同等规模。崔季明让张富十单独行动的次数已经很多了,他几次带过上万军队,组织过水军突袭,崔季明自认在水军的熟悉方面不如张富十,于是这次几乎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张富十带领一半大军进行作战。
然而张富十既有重压也有斗志,毕竟他的船队中有亲临战场的圣人,圣人虽然知道外行在战场上随意指手画脚只能让军队覆灭,几乎从不在前线乱说,但是他亲临阵前,又在行军前与诸位将领讲话,几乎是将士气提升到了极点。
黄璟先让崔季明屠了一波登岸的水军,而后又背腹受敌,此刻烈日之下,水面浮光跃金,一派壮阔,无数巨船相对,白帆映的刺眼,被激战包围的岳州中,岳阳楼上看此景不知道又能写下怎样的诗文来。
水军对战往往不比陆上攻城,死伤无数却甚少见血。
首先是身后的起义军小船,以曾经季子介出了名的水战群狼打法,无数人沿着船体攀登而上,黄璟本来以为是巧合,听了这消息,心里一毛。
这起义军的将领里,有季子介的人!
当他们再度发现大邺的包漆复合弓,发现了起义军中有人用贺拔刀,就已经不甚惊奇了。
而正面战场,冬日的洞庭湖吹起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北风——
这一地带冬季几乎都以北风为主,他们避免不了。
黄璟有意的疏散船队,避免被对方的火船烧掉,然而张富十还是用了这一招。这些快船依然向之前一样载满了油罐和黑火|药,本身却带着船帆,船头有铁器做得极为尖锐的钩子,顺着北风,如箭一样刺向黄璟的船队,一次只能伤中一只大船,总共被烧的不过十几艘,但却给后头的船只造成了相当的恐慌。
巨船燃烧,北风吹拂,使后头的船只根本不敢靠近,只怕自己也被烧到。而且烧起后连绵的黑色烟火挡住了视线,不远处身上着火的士兵纷纷惨叫着跳入湖中,这是当头一棒。
黄璟却也不是吃素的,他认为对方将领要的就是这浓浓黑烟做屏障,他立刻组织船队成犄角之势冲散前头着火的船只,主动攻击对方!
果然,他们一冲破黑烟,立刻看到了攻击过来的大邺船队,而犄角之势恰好能克制住对方冲击的阵型,他们两侧夹击,一下子围住了大邺的船队。
张富十就在前头的船只上,他当机立断,决定立刻回撤——
火药和油罐之中被贺拔罗添加了其他的东西,火并不太旺,烟却能持续冒出几个时辰不退散,他们本来想利用这一点攻其不备,被识破后却也立即想出了别的法子。
这些冲破黑烟的船队,看不到背后的主船上旗帜打出的信号,看到几艘大船被击沉后,大邺船队速速撤退,他们被围困许久,求胜心切,立即乘胜追击。看不到旗号,这些追杀出来的南周水军想用鸣鼓来告诉黄璟他们的行动,却不料他们一敲鼓,对方的大邺兵也跟着击鼓扰乱。
愤恼之下,追击速度更快,只盼着他们被击沉,然而他们这一追一逃的两拨人是逆风,那些远远伫立着的大邺船队却可顺风而下,几乎是转瞬之间,就看着几十艘停驻大船速度比小舟还快,迅速包围了他们。
他们本来有优势,就因为心急追逐,反落入大邺的包围。
这一船队在隔着烟幕,鸣了一阵黄璟也没听懂的鼓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几十艘船的损失不算什么,其实黄璟还颇有实力,但重要的是军中的氛围。崔季明烦躁,却也比不上他的痛苦。几次攻城,发现士兵根本攻打不下来,过于小心,曾有战机却不敢轻举妄动,紧缩成了这个地步,除了暂时不输以外看不到任何希望。
而且这种氛围不止蔓延在洞庭湖上,也蔓延在整个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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