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崔季明淋得平时额前压不下去的卷毛都贴在脑门上了,身上衣服都快湿透了,好像是国子监今日休沐,那唯一一辆马车乌蓬黑马,低调又宽敞,上头也没有家徽或名号,车夫也不在,低调的样子怎么都像是崔家的大车啊。
雨水磅礴的吓人,她觉得有抬手怒日天指责这鬼气候的工夫,不若看看那马车是不是自家的。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下马过去敲了敲车壁:“有人不……?敢问是不是……”
话音未落,就有一只白皙消瘦的手掀开车帘来,那手看着主人年岁不大,手却好看的惊人,指节修长,修剪齐整的圆润指甲,每个细节都在透露出这双手主人对自己的良好管束。
崔季明心里头不知怎么的跳了一下。
也不知是因为自个儿的唐突,还是因为某种惊艳。
她刚要不舍的退一步行礼,退出车前雨棚遮挡的范围,车里就露出了一张她算是见过好几次的脸,虽面无表情略显冷漠,眼睛却在昏暗的车内仿若带着微光,直直的看着她。
两张脸打了个照面,心里头都蹦出一个字。
靠。
怎么是他。
崔季明第一想法竟然是,白瞎了那双好手。
殷胥却想的是——她怎么把自己搞得跟个落汤鸡似的。
殷胥立刻收回了那只手,装作没看见一样,车帘潮乎乎的垂着,半分不动。
崔季明笑了。
她倒是忘了,俩人一见面,殷胥是怕的那个。
殷胥想着这段时间,开口都比前世多了不知道多少倍,也是给逼出来的,自诩日后对着所有人都能威逼训斥、利诱放软。
却不料这个所有人,并不包括崔季明,他哑回了那个锯嘴葫芦。
外头雨磅礴的下,崔季明笑声清亮的荡在细密的雨丝中,他后脖子都是一麻。
崔季明刚想矫揉造作的来扮两句可怜,她这头才挤出来半分浮夸的脸,开口还没来得及嘤嘤嘤,帘子骤然掀开,殷胥说道:“外面雨大,你上来吧。”
她平日收放自如的演技僵在那里,半露不露,尴尬至极。
殷胥本还想骂自己一句贱,却不料一掀帘,见着崔季明脸上大写的尴尬,心情骤然舒畅了几分。
然而显然还是对方更不要脸,崔季明的尴尬立刻春风化雨,笑意满面,一脚踏上车来,挤进狭窄的马车里去。
她心里还很有理:“虽然我不要脸了一点,可好歹是个姑娘。身子不弱心里娇,这风雨别把我一颗柔软的少女心吹感冒了。”
“殿下可见过崔府的马车?”崔季明进来了,*的一个人跪坐在软垫上,才装模作样的问道。
殷胥看她都淋得衣服贴在肩膀上了,望了一眼,立刻转开。道:“没见,是有什么急事么?”
“啊,没事没事。”崔季明观察着这低调的马车内部,毕竟入秋,一场雨让她有点冷,往日里崔季明绝对忍得住,今儿却默不作声,把三分的冷抖出十分的寒意来,抱着肩膀哆哆嗦嗦。
殷胥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桌上一罐盐渍果脯,仿佛能将那果脯催回成一颗完整的桃。
崔季明牙齿都打颤的声音,他不是没有听见,两只耳朵都快挂过去了,内心却在天人交战。
崔季明也是演的累,看对面这个跟她闹过不快的小子,确实是没有半分体恤她这个大姑娘的良心,暗自叹了一口气,她抖得自己都快热了,也打算戏停了。
却不料跪坐的规规整整殷胥整个人又从马车里弹了起来。
崔季明让他惊得往后一仰,头发上一串水珠随着动作甩在车壁上。
她还以为自个儿管不住嘴,又吹了这殿下一下呢。
殷胥弹起来,他个子窜高了不少,女孩儿发育早,但殷胥应该也跟崔季明差不多高了,于是他两条长腿这么弓着,往后头几层的柜子上头摸去,动作有些勉强。
他不一会儿便缩了回来,手里头拿了一堆东西。
先是一块儿从天而降的阴影,兜头盖脸往崔季明头上罩来。她料想这上次气得半死的九妹妹,指不定要怎么报复她,如同侠客生死比剑,她去捉脱手的剑来保命一样,猛地起身伸手抓住那一块阴影。
“咚!”
“疼!”
崔季明脑袋带着自杀般得劲儿撞在了车顶上,整辆马车跟着一震,殷胥都怀疑她已经能探出头看见外头风雨了。
他一脸茫然:“你、你在干嘛?”
崔季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头干燥柔软的布巾,后面喊疼的话都噎了回去,老老实实坐下来,将那块“报复”罩在自己头发上。
“难道出了什么事儿?”殷胥自然想不到崔季明刚刚的险恶推测,听的那一声巨响,都替她的天灵盖疼。
崔季明呲牙咧嘴:“没什么,刚刚看你弹起来的样子太帅了,我也想试试。”
殷胥:“……”
殷胥刚刚天人交战的战果,便是自尊被“贱骨”牢牢踩在了脚下。他给自己的这场失败,找了个十分恢宏大气的理由。
上辈子他算是欠了崔季明那么多,她还是个孩子,他便让一让她,待她好一些,也不算什么。
这理由金光灿灿的如同朝堂上的牌匾,却显得殷胥这么久来的纠结格外无用。
于是他这会儿怀里便抱上了一堆东西。
冬日用的细炭小手炉,以及软油纸包好的新作玉露团。
殷胥将这些东西放在桌案上,崔季明解开了那已经耷拉的不成样的发髻,软巾如同搓狗头般使劲儿搓着她一头卷发,殷胥让她甩脑袋的水珠溅了一脸。
殷胥也习惯了她的不讲究,毕竟前世把糕点藏在龙床上的事儿,她也都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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