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泽时若
北地的结界由皇朝之人管控,仙门修士基本没有长相难看之人,过来接待的修士,出身于京洛许氏,应当是一位大乘期的修士,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面貌也可以称得上一句英俊。
许姓修士笑道:“既然是越真人相问,区区也不敢隐瞒,霍州局势复杂,我等还在商议之中,不日变更得出结果。”或许是意识到面前的两位真人神色不渝,又补充了一句,“京洛早已派了皇子到此,下官虽是主官,也只能奉命行事,况且霍州一向不服皇朝号令,我等总不能白白帮忙。”
殷岁晏叹息:“尔等不去相助,何妨直接返回京洛,也不必占据着阵法枢纽之位,为霍州添乱。”他微微苦笑,“世上有这般多的魔物,人族居然还在忙着内战,北洲瑶华有度与京洛之间甚至算得上敌视,青帝都愿意过来援手,在动身之前,她甚至未曾考虑过门户之见。”
或许是被当面说得下不来台,许姓修士看了殷岁晏一眼,敛了笑意:“足下这话,合盖说得更早些,我等现下已经重铸了霍州的结界,若非殷氏血脉,无法发挥全效。”又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许氏乃殷氏的臣子,效命于君王,何过之有?越真人若是看不过眼,返驾北洲便是。”
青帝目光在许姓修士身上寸寸扫过,一字一句道:“如此说来,越某倒不好不全许真人一个忠义的名头。”
穆自宜和秋梦刀都不曾看见刀光,只瞧见许姓修士的脖子上蓦然出现了一丝冰凉的血线。
——那血刚刚流出,便失却了所有的温度。
许姓修士
颓然倒地,他身躯内的力量刚要自爆,被青帝袍袖拂过,就瞬间平息下来。
“延误战机,其罪当战。”
“……逆贼!”
对青帝做出殷氏立场上准确评价的人,是被派遣来此的殷氏皇子。
自京洛而来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少年的骄然与轻狂,一言不合,直接拔剑,毫不犹豫地跟两位大能动起了手,然而修为却虚浮异常,青帝与恒王都判断此人必然是吴后陨落后才出生的小朋友——早在殷岁晏他亲爹的大老婆掌权的年代,所有的皇子公主们不说脑子聪明,起码都被残酷的现实生活捶打出了敏锐的观察力。
画面流速变得飞快,魔物如潮,层出不穷,甚至还出现了人仙级别的大魔,这一段画面穆自宜和秋梦刀都看得模模糊糊,一方面是画卷本身只记了个大体的轮廓,另一方面则是仙人级别的战斗,已经超过了他们能够窥视的极限。
四只大魔联手围攻青帝,其中三位被陆续斩落,最后那个终于寻到间隙,用一柄魔气凝成的□□,刺穿了青帝的肩膀。
魔物力量强横无比,汹涌如惊涛,本就在强弩之末的青衣仙人,更是直接被钉到了结界的外墙上。
就在穆自宜和秋梦刀都要以为青帝已然失去气息的时候,重若雷霆却轻如鸿毛的刀光骤然亮起,然后闪瞬即逝,短暂的像一个不许旁人久视的惊艳。
伴随着刺耳的破碎声,魔物身躯变得跟焦炭一样僵硬,然后也像焦炭一样,崩裂成了粉末。
青帝收刀归鞘,她左肩被枪头刺穿的地方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连衣衫上都不见丝毫裂痕,但穆自宜隐隐望见,周围有细碎的火星不断逸出。
——为了避免精血落入人手,被远在千里之外的敌人咒杀,大能的血液在离开躯体后,会被他们及时烧成灰烬。
青帝必然伤的极重,才不能快速愈合。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似乎单单青帝一人斩杀的仙人境界的魔物就已经超过十位,北边的局势总算稍有缓解。
恒王建议友人先去别的地方支援,青帝刚准备答话,突然像是遭遇了痛击一般,猛地弯下腰来。
她的脸颊苍白失色,是被钉透琵琶骨时也未曾露出的痛苦神情,仿佛涂上了古墓里的白垩,若非身躯完好,穆自宜几乎要以为对方正被无形的利箭穿心而过。
“师父……”
画面陡变,史官没有将所有笔墨都放在恒王与青帝之上,而是突兀地拉远了视角,
中洲各地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失守,下山援手京洛的六和真人君洞明,因为淮阳出现了大量魔物,前往支援,然后被随同而来的殷氏弟子刺杀。
白衣少年语气有种点尘不染的平静:“我不能陨落于此,否则会叫师父师妹伤心难过。”
当时还未曾以战力闻名的六和真人显露出了与境界相匹配的镇定与实力——同伴的突然反水并没有给白衣少年带来伤害,然而不知为何,君洞明脸上温若春/风的微笑忽的消失,他浑身僵硬,目光茫然,露出了跟青帝类似的伤痛与不可置信。
第145章
这位仙人步下数转,扔下被打的境界溃散的京洛前同伴们不顾,自虚空中直接返回了崇吾山,然后忽然顿在山门入口处。
画面到此,模糊的就像隔着水幕与琉璃,或许是此处洞天的屏蔽之力太强,纵然是唐将阑的生花丹青手,也只能匆匆一笔带过。
穆自宜隐约瞧见,洞天内,跌坐着一位重伤的真人。
白衣少年:“师父!”
他的声音太过悲怆,明明并不锐利也不响亮,却像是野兽垂死时的惨叫。
就在大弟子纵身救援的瞬间,那道伏在地上的幻影蓦地消散,韩宴池重新出现在山门入口,接着以手为指,在地上留下一道不算深刻却异常坚固的横线。
——画地为牢。
少年回头,清澈目光里的惊痛无处可藏:“师父?”
韩宴池负手而立,脸上带着怜惜与决绝:“百年之内,若是魔患不平,崇吾洞天许进不许出。”看一眼首徒,语气微缓,又道,“南洲之事乃是辛持正的计策,阆苑主性格宽厚,愿意接纳外来的少族遗民,他们中有一部分,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埋下过魔种。为师与魔主交手时一时不慎,中了失心之术,目前南洲被建木所封,西洲失却讯息,而中洲为魔主目标所在,不久后必然陷落,待你师妹回来,可以骗她留下。”微微一顿,又道,“若是你们愿意,便为仙门留一丝火种下来。”
——失心之术,素来流传于魔族之间,直到现在也没人找到解方,中术尚浅之人还能勉强稳定下来,要是中术太深,就会逐渐变成一个神魂混沌,失去理智的怪物。
穆自宜睁大眼睛——原来不谐真人也陨落于此术之下。
在师父说话的同时,君洞明剑出若长空,每一剑都直击山门入口处的结界,剑声响若外海上终年不断的风啸,他不断尝试,等法器碎裂之后,便以指、以臂、以身相代。
凡他所有,皆可为剑。
画地为牢所构成的结界,哪怕仅仅是间接接触,都会造成反噬伤害,白衣少年的血逐渐染红衣衫,鲜红的液体还未落地,就化成了空中飞舞的星火。
韩宴池叹息:“本来现在就该把昆吾给你,只是情势有变,所以为师暂且在上面加了封印,待我陨落后,你便能在门派库藏中寻到。”语调转为安抚,“作为师兄,若是你都不能冷静,那要你师妹怎么办才好?”
君洞明拒绝受教,过了片刻,又忽然冷静下来。
那种冷静很不对——就像一个在火场中的人,没有往安全地带转移,反而跑进了一间屋子里,然后把门关上,借此让自己强行忽略掉外面所有的问题。
君洞明不是真的控制住了自己,他随时可能再度爆发。
白衣少年慢慢道:“失心之术未必不可治,师父先进来,我们慢慢商议。”
韩宴池的态度依旧温和,从容的几乎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问题:“无法自控的仙人,伤害会更胜于天魔,若是为师完全失去神智,你和你师妹,哪怕再加上始微一道,都控制不住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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