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酒狂宴
郑行摇着头叹气,不再说话。
知秋见他不再理自己,也无它法,只得满心紧张地看着殿门。
殿外的知秋担心着顾素未,殿内的顾素未的境遇却没她想得那样糟糕。
两人依旧同方才用膳那样坐着,只是楚子阑看着顾素未,顾素未却微低着头。
好一会儿后,楚子阑才道:“殿中省来人回话说你先前派了人去尚食局?”
“是。”顾素未轻点下头,“陛下是第一次来踏灵殿,臣妾怕小厨房做的菜肴不合陛下的口味,故而叫了人去问明陛下近来的喜好。”
“你为什么……”不亲自来问。
楚子阑差点就这样说了,可他隐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最终忍了下来。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
她能叫人打听自己的喜好,已是他从前不敢奢望的,一定不能着急。
轻吐出口气,楚子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冬至夜宴的事,宫正司已经查出结果了。”他道,“此事确是赵采女一人为主谋,朕已经将她降位承衣,着迁至珑萃殿了。”
顾素未听后有些讶异地抬起头。
珑萃殿是一处散号宫嫔聚居的宫殿,承衣说是天子宫嫔,真论起来,也只是比宫人稍好些,不必做些杂事罢了。因而承衣只能一同住在珑萃殿中,就连伺候的宫人都是和旁人共享,若是有什么事伺候的宫人来不及做,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历来受封承衣的不过是些出身低微的,又或者哪位宫人一朝得了天子宠幸。因着品轶都没有,除去冬至、元正这样的阖宫夜宴,旁的宴会她们都没有出席资格,所以极少有哪位承衣还能熬出头的。
陛下登基近十年,也不过出了一位冉宝林罢了。
顾素未以为,冬至那晚,陛下将赵千柔降为采女便已是给对方的惩戒了,未料到过了这些日子竟直接再降了一等,这比之曲娇被废为庶人也没差多少了。
“怎的?觉得朕罚得重了?”
“不……”顾素未说一个字后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前世的赵千柔是害得她苦熬三年最终香消玉殒的罪魁祸首,顾素未不是什么胡乱发善心之人。原本她想着这一世只要自己避免和赵千柔穿同色衣裳,避开致命之劫便罢了,横竖害了自己的是上一世的人,不是这世的。可她未曾想到,今生即便自己有心躲避,赵千柔还是找上了她。
陛下将赵千柔降为采女时,顾素未并未有什么感觉。在她看来,既想着害人,就要有承担事情败露后被惩戒的打算。只是她不明白,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她的印象中,赵千柔在陛下跟前都很拔尖,可自殿选前陛下昏迷后,赵千柔就突然失了圣心。顾素未不止一次听知秋提到,说赵婕妤去紫宸殿求见被挡回来,送去的东西陛下也再不用。
冬至夜宴那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一点儿不信赵千柔,当一步步诱得绿茵反口后,马上就定了赵千柔的罪,将其降位。后来虽说不会冤了好人,叫宫正司继续彻查,可这么些天过去了,查出来的结果和当天夜里无异不说,陛下还再次降赵采女为承衣,摆明了再也不想见着她。
既宫正司查出的结果与当夜一样,陛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次降位?
这一点令顾素未实在不明。
“别想了。”见她蹙眉的模样,楚子阑便知道她又在自己胡思乱想了,于是出声道,“只是降位已然是便宜了她,赵千柔害得你……”他说着顿了顿,方才续道,“既出手害人,一应后果就要自己承担。朕说这个事情只是为了让你知晓罢了,不是叫你为了此事思来想去的。”
“臣妾知道了。”顾素未轻声应道。
看着她这副垂眸乖顺的模样,楚子阑喉头动了动,眼眸愈发幽深。
“方才的晚膳,你吃饱了么?”
“?”顾素未懵了一瞬,随即回道,“臣妾饱了。”
楚子阑袖中的手微微张合,开口的声音带着些喑哑:“既如此,那沐浴就寝罢。”
顾素未羽睫猛地一颤,这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晚膳的事。
第27章 夜浓
顾素未穿着茶白色中单, 面朝内侧躺在床榻上。
她头顶是当初贤妃所赠的鹅黄色罗云暗纹织锦床幔, 身上盖得是冬至那日从贤妃那儿玩笑讨来的姑绒锦被。因着这锦被确实似贤妃所言, 盖则生热,故而顾素未得了后便夜夜盖着, 即便寝殿里间不再如往常那般放了燎炉, 她也不会半夜因手脚过冷而冻醒。
前些日子顾素未一到夜里便睡得十分安稳, 而今夜,依旧是自己的寝殿,连殿内点着的兜纳香都是她闻惯了的,可她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方才她沐浴后便先一步回了寝殿, 眼下陛下应是在侧殿更衣,用不了多时便会过来了。
思及此, 顾素未的指尖攥紧了身上的锦被。
当白日郑行说陛下会来踏灵殿用膳时,她便知道了陛下定然会留宿,只是她自己不愿面对罢了。可真到了这时候, 却又不得不正视。
身为天子宫嫔,她没有拒绝的权力。
只是她未料到会这么快,也没明白,为何陛下这一世对她的态度会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明明前世从未关注过她。
顾素未想到自己重生回来的那日,她还不知道自己重活会改变这么多事,以为一切都与前世一样, 因此祈愿告诉自己, 今生不再对陛下奢求那虚无缥缈的爱恋, 只想同贤妃在宫中安稳过一生。
可没想到,当她彻底放弃时,上一世清冷矜贵的陛下却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每每面对陛下突如其来的意外之举,顾素未总是不自觉地想到,若是上一世对方就这样待自己该多好?那样许就不会有重活这样的事了。
可世上又哪有假如?
有时顾素未会想,自己明明只是重来一生,可曾经对陛下的爱意,却仿佛随着前世的过去而被彻底掩埋。
以前的她想起陛下,心中是甜的,唇边总是会不自觉地扬起笑容,阖宫夜宴上只要远远地瞧上对方一眼,便格外满足,明知道自己送去紫宸殿的膳食陛下不会用,却还是甘之如饴。
可如今……
她抬手,不自觉地按在自己心口处。
她似乎还能忆起自己当初的感觉,却再也无法感同身受。
她不再常常想起陛下,不会再关心对方是否因着处理政务熬至深夜,对方的触碰让她抵触,那些外人看来莫大的恩宠,却全然无法叫她感到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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