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不是说不北伐,而是现在还不到最佳时机,目前他们有比先北伐更好走的路。
邵箐明白季桓的意思,北边儿几大势力混战,掺一脚除了需要一个好的切入点以外,一个好时机也必不可少,现在显然不是。
最起码一个,卧榻之侧仍有人酣睡。魏景手下的平阳、南陵、武陵,这荆州三郡俱和安王地盘接壤,对方虎视眈眈欲夺回失地,不管下一步怎么走,都得先解决此人。
而且不管如何,他都得先养好伤并把身体调养好再说,战事可徐徐图之,但身体亏了就是一辈子的。
邵箐微微蹙眉。
魏景哪有不懂的,忙安抚看了她一眼:“二郡防御,交予张雍范亚就是。平阳一战刚结束,我军暂不宜再兴大战,先休整几月再说。”
这是客观条件,更是主观的,他要和妻子携手一辈子的,又何曾不看重调养身体呢?
“伯言所言甚是。”
魏景声音略虚,但依旧沉稳。他固然恨毒魏显,但却并未如季桓忧虑的那般会冲动。
时至今日,他早不是一个人,争夺天下早非仅复仇一意义,战略方针自然慎之又慎。
魏显,姑且再让他多活上三年两载。
不过,估计他也不会活得畅快了。算算时日,他中箭至今足足八天,桐川大营都没举白幡,没死成基本能断定了。
折了二十五万北军,济王桢泉军焦头烂额,偏偏没把魏景给杀死。
很痛苦吧?
安王也是,想趁他一死夺回荆州三郡,乃至进军益州,现在俱落了空。
期望落空的滋味不好受吧?
苦心筹谋一场以朝廷名义的大战剿杀他,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愤怒吧?痛苦吧?
魏景勾了勾唇,目露讥讽。
……
魏景还真没猜错,安王此刻还真是很愤怒气恨的。
他已经接到魏景没死的消息了。
确切的。
魏景在荆州军中有眼线,他亦然。魏景情况稳定以后,为了安定军心,这消息正式宣布下去了。
益州军有多喜气洋洋,安王就有多气急败坏。
“一箭穿胸竟还不死?!”
这人的命究竟是有多硬?两次九死一生都熬得过来?安王重重一拍书案,犹自不解恨,狠狠地一推,笔墨纸砚“哗啦啦”碎了一地。
外书房还有郭淮等心腹幕僚,震惊之余一时噤若寒蝉,卫诩接过信报一看,也是皱眉。
不得不说,这齐王的命还真大。
议好的反攻计划尽数夭折不说,目前还有另一个大麻烦,“洛京你意如何?当宜早不宜迟。”
平阳一战,若非安陵武陵二郡,安王损伤其实是不重的,他及时退军了。这对于己方来说,自然是最正确不过的策略,但对皇帝就不然了。
皇帝损了二十五万大军,而安王顺利退军,恰巧魏景还没死成,这暴怒之下,就算是同胞兄弟,翻脸都不足为奇,更何况安王还不是。
安抚皇帝,并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乃当务之急。
安王现在固然另有地盘,但他从不打算放弃朝廷的资源。说实话如果不是魏景的横空出世,他如今本该北上一步步蚕食皇帝的势力了。
眼下失了三郡难夺回,又有强邻为敌,就更不能和皇帝翻脸。
魏景!好一个魏景!
安王咬牙切齿:“逆王使计致诸侯联军溃散,又趁机将我军一分为二欲歼之,我被逼至东坳,眼看高贲齐田屡屡失误,败势难以挽回,我不得不突围而逃。”
虽然很盼望魏景死,但两手准备还是得有的,借口已经议论过很多次,并不止给洛京呈了一次奏折。
将责任悉数推在高贲和齐田身上,反正这两人死了不会说话,战场实情不是当事人也不清楚。安王一派在朝中占据重要地位,口舌不缺。再避重就轻认点失误,应能糊弄过去。
安王对皇帝还是很了解,后者现在必定震怒于魏景没死之事,济王和桢泉军马上又得上来了,就算有些不满,也应能过去了。
他屏退诸人,提笔拟了长长一封奏折后,又写了几封密信嘱咐洛京心腹,最后唤来几个心腹亲卫。
安王阴着脸将奏折和密信分别递过去,又对其中一个附耳吩咐一通。
“速速去办,不得有误。”
“是!”
……
其实安王奏折到之前,皇帝就已接获魏景没死的确切消息了,捏着信报的手颤抖起来,刚进殿的冯太后见了心里“咯噔”一下。
“皇儿,怎么了?”可是,可是……
“母后,母后,”魏显一把抓住母亲的手,骇然:“他没死,他竟然没死!”
怎么可能?
不是穿胸一箭了吗?
那可是精铁□□,怎么可能?!
可魏景就是没死。
而且既能广宣军中,那肯定是伤势见大好的,再没任何性命之危了。
他牺牲了二十五万北军,齐田高贲等心腹,还有足足三名隐卫!
这五名隐卫,是他最后最贴身的一道防线。
他心脏一阵紧缩,连忙抬头急令:“从今日起,汝二人不得离开朕半步!”
梁柱顶上跳下二人,跪下应是后,无声纵身而上。
魏显心下略安,只是焦躁并未因此消半点,冯太后捏紧他的手,惊惶道:“皇儿这如何是好?如何才能剿杀逆王?”
好好一个大楚江山,怎么几年时间就成了这样,她曾一度以为的荣登峰顶安享荣华,现在回想竟像一个短暂的梦。
魏显烦躁:“我也想知道!”
朝廷已再无力围剿逆王了!
他甩开母亲的手,困兽般急急踱了几步,没有任何头绪,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近,是新太尉詹权:“启禀陛下,桢泉军前夜偷袭我坪山关,幸而守军警惕,及时击退!”
坪山关,豫州西北的一座要关,朝廷与桢泉军交战的前线。虽击退敌袭,但明显停了几个月的战事又再次兴起了。
詹权一脸急色:“陛下,久守必失啊!”
二十五万北军被抽掉后,朝廷豫兖战场的大军防守有余,但进攻的话就捉襟见肘了。先前以为,平阳一战就算败了,怎么也会有残军剩下的,但没想统统降了逆王。
豫兖战场再度开战,朝廷兵力紧,会很被动,如之前一样稳基本不可能了。
魏显倏地站定,咬牙:“立即增征兵卒!”
增召新兵,几个月前才进行过一次。又召?恐民间压力巨大。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詹权顿了顿:“臣领命!”
他急急告退去办。
魏显面沉如水,看詹权转出殿门,恨恨一拂奏折“哗啦啦”掉落一地。
“该死的逆王!”
“一群没用的东西!”
……
皇帝雷霆震怒不用想也知道的,那么安王的的奏折是怎么一个效果呢?
皇帝信没信?
没多久魏景就接报了。
“这安王对付皇帝,还真挺有一套的呀。”
信报来时,邵箐正准备给魏景擦身。现在是他受伤后的第十三天,伤势大见起色,他已能下床走动,缓步徐行神色看着和平时一样,就是脸色仍有苍白,不过也比之前好多了。
饮食依旧清淡,但不再局限流食,伤口也结痂了,但沐浴还不行,他身上三处伤口,最多把帕子拧湿一点擦拭。
邵箐命兑温水进来,她去屏风后把头发重新梳了梳,出来水也来了,信报也来了。
给魏景解衣裳,顺便探头一看,她咋舌,这安王当了逃兵,居然还真能糊弄过去。
皇帝是有些微词,但呵斥一顿就过去了。不像齐田和高贲,战死后还被降了爵位。这还是看在是先帝留给他的心腹份上,又是战死,不能寒了其他人的心。
魏景冷哼一声:“他在这对母子后头唯唯诺诺十几年,总归略有所得。”
这话不无讽刺。实际魏景并没揭露安王野心的打算,一来损人不利己,二来他可不愿替死仇铲除毒瘤。
看见魏显被糊弄,他心里畅快得很。
魏景扔下信报,见妻子拧了帕子来,就侧身配合她擦洗:“济王桢泉军再兴战事,魏显自然不会重责魏平的。”
战事胶着,前线北军损了十几万,这回可没像从前那么稳了,皇帝焦虑着呢。这安王在他眼中是自己的另一大实力,之所以没调往前线正是因为魏景。
“嗯。”
邵箐细细替他揩了两遍背部,又转到前头来:“咱们先旁观,待你调养好身体再说。”
每次提起皇帝,他心情总会晴转多云,邵箐揉了揉他的眉心,亲了亲他绷紧的脸:“他那龙椅也坐不了几年的。”
不要在意他。
魏景神色稍霁:“嗯。”
他笑了笑。
他情绪还是没彻底好转,邵箐暗叹,这个她也没办法了,只能细心安慰几句。
唉。
邵箐正琢磨着如何多哄魏景几句,好让他高高兴兴,不想她还没开口,却有一则喜讯先传到。
“禀主公,已寻获傅夫人踪迹,就在荆州曲阳郡撷城一带,我们的人正加紧搜寻,不日将有确切消息。”
韩熙急步奔至中帐,知道里头传了热水也不敢擅进,大声在外禀报,声音掩不住的喜意。
“当真!”
这真真天大的喜报,魏景“霍”一声站起,撞到水盆也没顾得上,连上衣也顾不上穿,急步冲出外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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