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正旦岁首,雪终于见小,不过依旧不断,山间风野,狂风卷着雪花扑进关口,城头驻守还是一件苦差事。
天冷黑得早,点燃篝火,赤红的火焰驱散昏暗和寒冷,一甲兵搓了搓手上发痒的冻疮,对同伴说:“听说今儿膳房劈了羊,……”
这是做羊肉汤了,想起火辣滚烫的肉汤,他咽了咽唾沫,刚想说时间差不多该换班了,谁知余光一瞥,却隐隐见关口下远远似有什么动静,他一惊。
“看,那是什么?!”
南屏关卡在山腰,从左边往下望,刚好能望见羊首山南麓下连片丘陵。众甲兵闻声看去,只见风雪夜色中,远远似一大片什么在晃动。
距离太远,又无月无星,黑漆漆根本无法判断,有人说有什么动了,但有人又说没有,风雪夜里都是这样的吧?。
但无人敢轻忽,立即报了上去,疑有敌袭!
任施冲出来一看,咬牙:“必是敌袭无疑!传令,准备拒敌!”
他回头点了一心腹:“赶紧去,通知郑鹤来援!”
子母关的其中一个大优势,两关之间有一条便道,快速便捷,能随时互相增援,一倍的驻军能发挥出双倍的效果,给攻关者带来的难度却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
南屏关严阵以待。再说接到报信的郑鹤,他再与任施不和,也不敢在此处怠慢丝毫。观察己方关口无异常,他匆匆点了一半守军,令副将率之紧急驰援南屏关。
齐王之名赫赫,众将士如临大敌,本以为会面对一场激战,但谁知抵达南屏后,风平浪静,天地间仅听见簌簌雪声和呜呜风声。
等了一个时辰,那所谓的突袭之敌还没有见人,副将忍气,任施尴尬,忙吩咐哨兵出关察看。
折腾半夜,结果出来了,实地勘察,没发现丝毫大批敌军的痕迹。
副将怒气冲冲回去了。
郑鹤破口大骂:“任施这个胆小如鼠的老匹夫!”
这是又把风雪当敌袭了!!
这事不落在自己头上,当迭闻听听是挺捧腹的,但真和自己搭档上了,能气炸肺。郑鹤怒骂一通,麾下大小军士也怨声载道。
但谁知,这事居然没完,第二天第三天又发生了,都是在夜间,尤其第三次,还是在半夜,都吃了诈糊。
西阳关被弄得人仰马翻,将士疲惫不堪,第三次接报的郑鹤怒不可遏,一把掀起被子暴喝:“老子亲自去!!”
要是再是虚报,老子揭了那任匹夫的皮!
郑鹤一行通过便道,旋风般刮到南屏关,吃了一肚子冷风照样风平浪静,连续三天没睡好的郑鹤目泛血丝,在城头上戳着任施的脸破口大骂。
“你个老匹夫,再三虚报军情,老子若再信你,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这当着双方兵卒的面骂,任施脸上火辣辣的,郑鹤怒气冲冲走了,他扫己方兵卒一眼,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还不各归各位!”
他一甩袖走了,不少人偷偷呸了他一口。
“行了行了,该当值的当值,不当值的赶紧回营房歇息。”
有人打圆场,大家就纷纷回去了,累,这么折腾受不了的不仅仅是郑鹤一行。
抱怨的抱怨,叹气的叹气,经过三回,就算一开始认为真有动静的甲兵,也觉得这其实就是风雪吹拂令树木摇曳所致,任施过分敏感了。
这一夜,也该和前两夜一样安静等天亮。
所有兵卒都这么以为的,连已回营房的任施也如此。
但谁知在下一刻,敌军突袭就真的来了。
……
郑鹤在城头痛骂任施折返之时,关口不远的一处雪地上,一身披银白斗篷的人悄悄收回视线,无声站起冒雪往回疾奔。
“陈将军,事成了。”
这是第三次事成了,火候已差不多了。
“兄弟们!”
奉命率骑兵营急行军了半夜的陈琦,两道浓眉沾上雪花也没来得及抹去,他肃然扬手:“急攻南屏关!主公率大军随后就到!”
急攻,火攻,魏景率三万大军,随后就到。
距离汉寿北边关口最近的潞城,魏景驻了三万精兵。郦陵是他的新大本营,在北边关口多驻点兵,这很正常。但其实,这三万驻兵不仅仅是防御用的。
年节当天,他告别妻女,无声去了潞城。
三万精兵,攻南屏关足矣。然南屏关难攻之处不仅仅在于险,它还和西阳关呈犄角之势,能互相增援,撑到大军来援不难。
砍断西阳关增援,攻克南屏关难度低了不止一半,魏景率潞城三万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来,而作为先锋军的陈琦等,已对南屏关发起了进攻。
“快!快通知郑鹤来援!”
由于前三次诈糊,一直到陈琦逼得比较近了,甲兵才慌忙报上去,任施连忙吩咐心腹通知郑鹤。
刚睡下没多久的郑鹤又被拍醒,这回他真的出奇愤怒了;“又来?!”
“耍老子好玩吗?老子是傻子吗?老子不去!!”
他光着脚冲出来,抓着报信心腹的甲胄领口,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你们敢肯定真有敌袭吗?啊?!”
那心腹其实没看清楚,犹豫一瞬,被郑鹤一把掷下,怒喝:“赶出去!”
就这样,南屏关失去了增援的最好时机。等心腹灰头土脸回到南屏关,关口已陷入一片战火中。魏景率三万精兵奔至,他立即下令,以最迅猛的动作叩关。
任施满打满算,以为援军到了,谁知心腹身后空空,他怒吼:“怎么回事?!”
怒骂无补于事,只能下令心腹以最快速度再跑一趟,任施大概也明白过来,转头看关下的南方兵卒,切齿:“可恶的齐王!”
魏景目光如冷电,冷冷扫视南屏关城头,见守军数量并未增多,他沉声令:“加紧攻势,辰时正前必须取下南屏关!”
否则,西阳关援军该到了!
现在距离辰正,大概两个时辰。
魏景猜测得很对,心腹再次打马狂奔,过去后一开始那边还不信,纠缠了一阵,终于通知了郑鹤,郑鹤匆匆率兵而来。
但此时的南屏关,战事已进入白热化,连续几日不得安眠的南屏守军,精力实在远不如关下的敌军。
火箭如雨,喊杀声震天,不断有敌军从攀上城头,檑木撞门的巨响一下紧过一下。
最终在郑鹤堪堪赶至的那一刻,“轰”一声巨响,关门已被擂开。
潮水般的南方精兵顷刻涌入,郑鹤心口一凉,举目看去,正见晨光一银甲英武将军远远抬眸看来,目如冷电,杀气凛然,手上湛金斩.马刀在晨光下折射出刺目寒芒。
齐王?!
他大骇。
☆、第139章
魏景率军破南屏西阳二关, 一举打开豫州南防线缺口。
捷报传回时, 正是中午,邵箐趁午间回了后院, 当时正把女儿抱在怀里说起孩子爹。
“也不知你阿爹如何了?”
魏景正旦当天悄悄去的潞城,如果顺利的话,北伐就此拉开帷幕。就是因为很清楚一系列计划, 所以邵箐更牵挂。
姁儿八个月了, 粉白.粉白的小女娃,活泼好动很爱笑,抿着小嘴儿笑, 哈哈笑出声,嘴角一个小小的笑涡,和母亲一样。
见了邵箐,她飞快挣开孙氏往这边爬, 孙氏笑骂她是个小没良心的。邵箐含笑,可不是么,这小丫头都把她爹忘脑后了, 她爹出门时可是够依依不舍的。
想到魏景那难舍劲儿,她回信上只好答, 女儿也想他了,她每回进屋小丫头都往后张望呢。
也不知这回答超没超婴儿正常发育范畴, 反正魏景是很欢喜的,次日的家信又厚了一层,都是诉说对娘俩的思念的。
但是家信在前三天开始就停了, 因为突袭开始了。
邵箐悬心。
孙氏心情也够复杂的,忍了好些天,最终今儿还是对女儿叹:“唉,若你表兄也投到姁儿爹帐下,那就好了。”
她也就不用期盼女婿大胜的同时,还得担忧外甥的安全和其他。
提到这个问题,邵箐老实说:“济王于表兄有知遇之恩,多年来信重有加,以表兄为人,只怕不会抛弃旧主。”
杨舒能为妻子之死愤而出走,由此可见,他心里有比权势地位更重要的东西。
济王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收容了他,一再青睐倚重,他在这个基础上一展了所长。另济王虽反,但这位还真没干过什么暴虐荒淫的事,相反徐州也有安置流民的。
虽这安置工作干得没啥出彩,中规中矩的大概是为了名声,但做了就是做了,抹杀不了。也不存在理念不合。
综上所述,邵箐认为,杨舒不大可能因为表妹是齐王妃,就弃主南投,他大几率对济王一跟到底。
况且现在双方都敌对了,作为济王麾下两大谋臣之一,也不是杨舒投了,魏景就立即欣然应允的,还得慎防有诈。
总而言之,牵扯到两方势力,各人志向,个中种种并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邵箐也不想说太明白,徒惹孙氏伤怀。
她浅浅说了一句便罢。
“阿娘莫要担忧,表兄早已及冠,他知晓自己……”正做的是什么。
邵箐话未说完,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进,一阵骚动间,王经大喜高呼,“大喜!是捷报!”
“夫人,本月初四,主公率军突袭南屏关,目前南屏西阳二关已下!”
成功在豫州南方线撕开缺口,果然是大喜捷报。
“好!”
邵箐霍一声站起,大喜,亲了亲闺女赶紧递给孙氏:“阿娘,我去前头一趟。”
撕开豫州防线,北伐正式拉开帷幕。然为迅雷不及掩耳,魏景只领了潞城三万精兵及骑兵营。后续大军得马上压上,粮草辎重等也得随后到位。
诸如调遣军队的事,魏景早已安排了妥当了。提前接令的驻丹阳汉中一线各将军,正率兵火速奔赴南屏关,大军将在数日内汇合完成。
邵箐等留守人员要督促的是粮草监运,还有辎重及各种御寒的军备,必须迅速运抵前线。
立春已过,风雪渐小,马上就该春回大地的,但目前还冷着,兵卒御寒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邵箐寇玄等人忙忙碌碌,前线的军报也陆续传回。
魏景将率五十万大军北伐。在他攻下二关的次日,驻郦陵西郊的二十万精兵先一步抵达,他立即率直攻入豫州,直取距离最近的白池。
白池城下,他迅速往北推进,在羊首山与燕领相夹的望原与济王王吉正面遭遇。
还不等春雪消融,齐王就突袭破关成功攻入豫州,接报的二人又惊又怒,迅速集结大军南下,一左一右,堵住来势汹汹的敌军。
对于开春后齐王可能有的强攻,二人是有心理准备的,虽时间提前了点,但反应极其迅速。面对如此强敌,济王和王吉已彻底放弃和朝廷的对战了。济王率军二十五万,王吉率军二十二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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