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 第7章

作者:勾陈九 标签: 种田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他愣了片刻,伸手接过,抬头看她。孟玉拆笑的眉眼弯弯,那么友好,真诚的没有当他是卑贱的奴仆。

  两人相望了一瞬,远处的天边砰的一声巨响,炸开漫天的烟花,璀璨的花树那么好看,莹莹的光映亮了半边天。

  孟玉拆捧着脸,哇了一声,认真专注的盯着看。彩色的光晕在她眼里流转,他鬼使神差盯着她很久,却在她转头的时候移开视线。

  掌心有些湿腻,锞子硌手,他却只有紧紧捏着,才能平复那种迷蒙的感觉。

  孟玉拆回到流泉馆的时候,席上已经吃的差不多,老夫人今儿兴致高,既要守夜还要拉着几位夫人摸牌。

  收拾器皿的事情便交给大夫人手下得用的妈妈和管事,姑娘们跟着老夫人回了上院,看几位夫人打了一会牌,兴致缺缺。

  孟玉拆跟沈清芸还有五姑娘沈清惠在耳房下了一会棋,熬不住了,眯着眼睛叫孟妈妈带回去。此时已过了三更,头沾到枕头便睡了过去,一夜黑甜。

  在国公府下人住的小巷子,正是忙碌的时候,府里放了炮竹,要在明早扫干净。上头叮嘱今儿节气,也不可偷摸着赌钱吃酒。

  赵楚铮早回了院子,桌上是今日芙蕖给他送来的东西,有布匹有吃食,都是难得的好东西。他扫了一眼,灌了一杯冷茶。

  袖子里摸出几个梅花似的金锞子,瞧得出来是府里主子们用来打赏下人的,精美异常。他接过去的时候温热,握着走了一路,手上带出些浅香。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神色晦暗,终究放回袖子。

第10章 两难的抉择

  新年过后的初二,年味未散,孟玉拆午间在老夫人房里陪着说了一回话。吃过午饭,大夫人刘氏这个点过来了,琥珀连忙沏上老夫人房里的大红袍。

  大夫人端起淡青盖盅喝了一口,跟老夫人说些家长里短、人情往来的话。孟玉拆见如此,便自己出来东次间玩,沈清佳、沈清丽、沈清芸姐妹三个在这里下棋的下棋,解九连环的解九连环。

  大夫人见外甥女走了,这才笑笑,按了按嘴角,“前儿兰丫头姨妈来信,说是她姨夫任期到了,马上调到顺天府。大概二月份到京呢。”

  老夫人歪着锁子锦靠背,手里轻抚炕几上的雕漆香炉,听这般说,笑道:“这是好事,我记得你妹夫三年前出任彭城知府,这次调进了哪里?”

  “圣上开恩,迁了京官,说是吏部主事。官职不高,好在天子脚下,又有实权。”大夫人刘氏之父刘奂,从先辈手里接下万户侯的爵位。

  两个嫡女一个嫁入钟鸣鼎食的勋贵家,一个嫁入翰墨诗书的清流族。长子自考中进士,外放了几回,两年前回来也任了光禄寺少卿。

  有这样一门强有力的姻亲,对国公府也是好事。老夫人道:“即是如此,等她回来,下帖子请她进府玩,我也有几年没见她了。这个年纪,亲戚都是见一回少一回,趁还硬朗,倒是多见见。”

  大夫人道:“母亲说哪里话,这府里上上下下还指望着您呢。”

  不相干的事情说了几句,大夫人起身将老夫人手边的茶续上一杯,袅袅白烟须弥便散进空气中。老夫人道:“眼瞧着府里小子们要参加恩科,你多看顾着,这样关键的时候,万万不可怠慢。”

  大夫人恭敬的应下,想了想道:“不说少爷们若是过了,望哥十七,我瞧着孩子们一年大两年小的,往后的事情要上心了。”

  老夫人微眯一只眼睛,看了大夫人一眼,“左右你是望哥兰姐亲娘,还会亏待他们不成。兰姐乃是咱家嫡长女,要开个好头,马虎不得,你瞧着就是了。说定了哪家,叫我掌掌眼,也是我为人祖母的一点心。”

  听见老夫人这话,大夫人才松口气,沈清兰十四,她也早早留意着门当户对的公子少爷。只是到底老太太还在,国公爷沈佣万事也喜欢找老夫人商量。

  子女的亲事她虽说要把握在自己手里,却不好一点不知会老夫人,如今在老夫人这里过了明路,大方瞧着就是了。

  大夫人笑微微道:“跟咱们家亲近的几家勋贵,我瞧着倒有几个好孩子,哪日咱们下个帖子,将人请过来,还要仰仗母亲。”

  “嗯,当年的几家铁帽子,就咱们平级往下封,那些降级的,不拘家里如何,贵在人品。”

  这会儿院子里萧条,北风吹的紧,丫头婆子都待在正房旁的侧厢里烤火。沈清兰来的时候,门前没人,还是芙蕖打起了大红撒花软帘。

  主仆二人悄无声息进了门,在玻璃门屏后站定,老夫人跟大夫人说的话一字不落进了耳里。芙蕖听说是关于大姑娘的亲事,看了主子一眼。

  隐隐一张平静的侧脸,也不知什么表情,不过这种事情,女儿家听见一般都是要羞的。沈清兰却是格外平静,前世姨母家表哥进京。

  十七岁的少年,面容清秀,身材俊俏,待她又好,沈清兰几乎是立刻沦陷在表哥的温柔里。两人发乎情止乎礼,她努力在母亲面前表现,为自己的幸福争取。

  最后终究还是辜负了他一腔心意,她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又是嫁进皇家,万众举目。她却知道,有一个默默喜欢她的少年,眼睁睁瞧着大红华贵的花轿远去。

  在阴暗孤独的僻静之所独自舔舐伤口,最后任由家里安排,娶了个平庸至极的妻子,庸碌一生。沈清兰紧紧的掐住手心,那么好的表哥,这一次她总要偿还他的。

  沈清兰深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她的亲事自然不能叫家里做主,赵楚铮还要好几年才崛起,她要给他充足的时间成长。

  芙蕖本以为沈清兰会假装没听见,而后进去,没成想她一言不发转身出了老夫人屋子。孟玉拆看了沈清芸姐妹几个玩了一会儿,出门透气。

  趴在耳房外的游廊朱栏下,瞧着屋檐上拇指粗的冰柱,试探的吐出一口气,白雾瞬间散进空气。然后就看见沈清兰带着丫头匆匆从正房门口走掉。

  沈清兰一步没停,进了院子便将自己关进屋子。她得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躲过母亲安排的相看婚事。

  最好便是赶紧嫁出去,毕竟皇子们年纪到了,马上要出宫建府。依她的身份,当皇子妃绰绰有余,可是嫁给五皇子,难免走上前世的老路。

  一想起五皇子后院的莺莺燕燕,后来夺嫡失败,幽禁冷宫,独自一人过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岁月。沈清兰猛的打一个寒颤,不行,那样的日子她一定不会再尝试一遍。

  沈清兰紧紧的抿唇,也不能先嫁给别人。即使赵楚铮前世最后只是个闲散王爷,那也是个有兵权、战无不胜的王爷,怎么会娶再醮之人。

  嫁给表哥,毕竟他们两情相悦……

  沈清兰狠狠的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这一次她是要成为人上人的,表哥顶多能让她衣食无忧。那些尊贵、敬仰、权利,他一样都给不了。

  终究还是要对不起他,沈清兰挣扎了数秒,叹口气。

  正月的好日子,府里三位夫人带着各房姑娘出门走亲戚,拜年过府好不热闹,院子里冷冷清清了好几天。

  孟玉拆想着给父母做一场法事,正瞧正月里,京城不论皇家贵宦,还是黎明百姓都有上香的习俗。依着尊卑贵贱排下来,国公府在正月七号这一天,可以去城外的济远寺上香。

  到了出行这一日,连同老夫人,府里内眷几乎全员出动。早上辰时初从家里出发,孟妈妈带着白露、谷雨随孟玉拆出门。

  穿过顺天府几条主街道,渐渐远了城内的喧嚣,出了西城门,视野宽阔起来。车马咯吱咯吱碾压官道,一路浩浩荡荡,沈佣带着府里的少爷领着护卫管事骑马开路。

  老夫人携了孟玉拆跟沈清兰同坐,走得慢而平稳,陈妈妈倒了三杯花茶。孟玉拆掀起一边帘子,一缕冷风灌进来。大公子沈望从前头来问了老夫人安,叮嘱两个妹妹注意,打马走开。

第11章 做赌

  济远寺位于顺天府城外二三十里处,初七这日不止有安国公府能上香,京城里的永平侯府、昌寿公主府、吏部尚书王大人家眷先安国公府到来,已经被主持迎进去。

  因为刘姨妈先前来信,这次沈清兰小姨夫右迁到吏部,往后便在吏部尚书王大人手下。既然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该去拜见一番。

  三位夫人带着七位姑娘陪老夫人从正殿上香一路到后殿,老夫人春秋已高,济远寺的监寺准备好了客房,自去歇息不提。

  大夫人带沈清兰去见过永平侯太夫人、公主,最后去拜见王夫人。王夫人迎出门,笑眯眯的带着大夫人进去,“自前些时候在郡王府老夫人寿宴上见过,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谁说不是呢,又是年下,府里事情一大堆,忙的脚不沾地。我也说去瞧你呢。”大夫人笑吟吟的说道。

  王夫人年过四旬,双下巴夹出一条褶皱,眼角爬上细纹,面容松弛。身上淡紫色直筒褙子,罩一件沙白细袄,笑的慈祥,牵住沈清兰的手,“大姐儿越发长开了,等闲了跟姊妹们玩去。我瞧着你家大姐儿气度,也只你养得出来,哪日我肚子里爬出来个这们娴静的姐儿,睡着也笑醒了。”

  “就你取笑我罢了。”大夫人也牵着王姑娘月娴的手,上下打量,“我瞧着月娴这好模样,就喜欢的紧,哪日当我的女儿呢,怕不知如何疼爱呢。”

  王夫人嫡子才十二岁,方才那话不过客套。大夫人的儿子沈望却已十七岁,这话相当的有暗示性,王夫人帕子按在嘴角,笑眯眯道:“若是真个有你当娘,那是我家月娴好福气。”

  这话题当着姑娘家的面点到为止,大夫人转而跟王夫人聊起旁的话,沈清兰陪了会子,出门来。

  芙蕖早候在厢房门外,忙迎上来低声道:“刚我去问了大少爷身边的瑞祥,大少爷先跟国公爷去安排了马车侍卫,回来老夫人叫去添了香油钱。后来被悟智大师请去下棋了。”

  “悟智大师住在哪里打听清楚了吗?”沈清兰同样低声回道。

  “就在大殿后面的厢房,大少爷过去两刻钟了。咱家大少爷时常来济远寺寻大师下棋,听瑞祥说,以前还败在大师手里,如今倒能跟大师不相上下。”

  身为国公府的大少爷,自然全能,沈清兰笑了笑。随即想到前世,刘姨妈跟大夫人感情深,亲上加亲的事情乐意做。

  沈清兰与张明翊的事情没结果,张家的嫡女张盼便嫁给了沈望做国公府宗妇。原先瞧着张盼恭俭仁厚、温柔可亲,嫁进沈家相处久了才发现。

  张盼温柔是面上的,实际性格强势,面甜心苦,便是大夫人那样厉害的人物,最后也眼不见为静,任由她把着府里上下。这些还是次要,张盼进府几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再无所出。

  沈望性子温吞,不善处理内宅阴私事,即使有两个小妾,却也连一男半女也没生出来。沈清兰摇摇头,张盼再不能进国公府,为了大家好。

  半山腰上的古刹安静仿佛得道的神佛,梵宇僧楼,苍松翠柏,小轩窗外的冬梅满树血红。厢房里檀香从三角金鼎缓缓升起,散开一室空幽。

  悟智大师头上八道戒疤,胡须花白,身上披着大红的袈裟。眯眼沉吟片刻,落下一颗黑子,“有些日子没见沈施主上山,这棋之一道精进不少,老衲不敌了。”

  “大师谦虚太过了,弟子平日读书研考,不过闲暇时候手谈一局,不敢班门弄斧。”沈望眉目清俊,唇红齿白,笑吟吟的模样温柔内敛,气度华贵。

  悟智大师摇摇头,不置可否,笑道:“想来考期日近,沈施主这些日子发奋呢。国公爷许久不见,莫不是奉旨出了顺天府。”

  沈望笑笑,“哪里,家父前些时候忙府里内闱,加之身上有些不好,走动的少了。也叫我跟大师问安,小子愚钝,一时忘了。”

  两人边说话边下棋,一盏茶的功夫后,白棋吃了黑子大半,虽然注定败局悟智大师倒还有些欣喜,正打算认输。沈望身边的小厮瑞祥进来说大姑娘找来了。

  沈望起身朝大师一拜,“今儿到此,下回再跟大师请教,万望手下留情。”

  大师笑道:“可见是要为官的年纪,是你赢了老衲,还请指教呢。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为着点虚情,摆这些假把式很是不必。”

  沈望脸上一红,“是小子杂念太重。”

  “你们姑娘这会儿在哪里?出去告诉她,我马上出来。”

  瑞祥抬头望了两人一眼,神色有些苦恼,“姑娘说是想求见悟智大师,叫小的进来通报一声。”

  沈望面露诧异。

  沈清兰的目光落在悟智大师的身上,只瞧他慈眉善目,一脸慈悲。沈清兰微微一笑,“见过大师。”

  悟智大师却有些怔忪的模样,细细的瞧了瞧沈清兰的面色,语气有些神神叨叨,“这位姑娘跟我佛有缘,命理倒是奇特。”

  沈清兰脸上一变,心头微紧,好歹稳住,“大哥去门外等等罢,妹妹有话请教大师。”

  悟智在院中的小厅里盘腿坐下,也不问沈清兰所为何事,微阖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沈清兰蹲身一福,目光放出去,绵延一片隐蔽在浓重雾气中的群山倒映进眼底,“大师,你信来世今生吗?”

  语气飘渺,一如此刻近在咫尺而又远在天涯的云山轻雾,悟智大师浑浊的眼睛沉寂仿佛千年的深潭,“相由心生,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

  沈清兰眼睛微亮,“有,我相信有。”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否则她的重生怎么解释。

  悟智大师微叹口气,“有时候一叶障目,你看见的或许不过沧海一栗。跳出魔障,你会找到事情的本源。”

  大师不愧是大师,寻常人简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沈清兰不纠结这个问题,她很固执,“大师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人有没有来世今生?”

  “我自然还是那句话,你认为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沈清兰淡淡的笑,“看来大师不相信我。”顿了顿,道:“大师要不要跟我做个赌?我会证明有的人神命天授,她有前世今生。”

  跟老夫人在厢房坐了没一会儿,孟玉拆出门,先去孟长贤夫妻两牌位前上了香,添了香油钱。出门去求了几道护身符,白露翻来覆去的看。

  “姑娘特特去求这个干什么,府里那些僧僧道道不是常常给咱们发这些。”

  “那不一样,这是诚心求来的,况在老爷夫人跟前求的,想必更灵验呢。”孟玉拆没说话,孟妈妈已经代为转达。

  “我前些时候做噩梦,将这些符篆挂在床前金钩上,往后好歹能安稳些。”孟玉拆是因着重生的事,来求个心安罢了。

  “再保佑咱们姑娘在这府里平平安安,顺顺当当,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好歹全须全尾的等着大老爷来接。”孟妈妈跟着念了几声佛。

  沈清兰心中的大石头落地,沈望看了看妹妹,忍不住问道:“方才你同大师说什么?还避着我。”

  “有机会大哥会知道的。”沈清兰避而不谈,“有件事情还得劳烦哥哥。”

  沈望示意她说,沈清兰便说了赵楚铮的事,“帮了我的一个小忙,瞧着他挺可怜,哥哥收他做个跑腿的,也是咱们家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