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她真的已经没什么好隐瞒。
王三太太将前前后后的事说了一遍。
那天晚上王玉臣彻夜未归,本来这也是寻常事,她这个侄儿隔三差五就跑出去,连着几天不回家的情形也不是没有,可就在半夜里,王玉臣回来了,小厮提着灯笼在院子里看到他,只见他身上满是血迹,整个人摇摇晃晃,神情看起来有些失常,小厮问起来,王玉臣只说遇见歹人被迷晕了。
小厮听到这话,大为惊慌,就要禀告家中人,王玉臣却拦住小厮,命小厮不准说出去,等他天亮之后再处置。
还是家中一个管事发现了端倪,禀告她说王玉臣手上、身上满是血,恐怕是惹了大祸,她这才打发人去查看。
王三太太当时也没有在意,以为管事言过其实,却没想到……都是真的,那满是鲜血的衣服是她亲眼所见。
王三太太说到这里抿了抿嘴唇:“看到那些我知道臣哥定然在外惹了大祸,可没想到是……那样的事。”
徐清欢听到这里看向王三太太:“就算王二爷衣服和靴子上有鲜血,也不一定就是杀害那女子一家五口的人,为何三太太会找我们来打探消息,又随着我们一起前往义庄?您只怕没有说实话。”
王三太太脸色微微一变:“我……我只是……恰好遇见七夫人……就跟着去看徐大小姐,然后……”
徐清欢平静地道:“三太太还记得那女子的死状吗?”
王三太太不由地吞咽一口,想到那女子尸身的模样真的吓得魂飞魄散,不光是杀人,而是将人折磨成那个模样。
那得是多么残忍的人,才能做这种事。
她怎么也不能将王玉臣和那凶徒联系在一起。
七夫人也皱起眉头:“没想到你们王家这样糊涂,事到如今还在遮遮掩掩,你以为官府查不出来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三太太紧紧地攥着帕子,半晌才颤声道:“因为……因为我们认识那女子,她……她就是将臣哥抱给我们的人。
当年大哥的嫡子走失,大嫂又是伤心又是焦急,因此得了心病,于是……”
王三太太有些说不下去,这件事涉及王玉臣的身世,她不该就这样告诉给外人。
徐清欢道:“你们就找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去安抚王大太太,初衷可能是让王大太太的病能因此好一些,没想到王大太太真就将那孩子当成了亲生儿子,之后王大老爷走商途中生病撒手人寰,可能是大老爷临终之前吩咐下来,也可能是你们觉得王大太太总要有人在身边照顾,于是就让这对假母子变成了真母子,彻底让长房收养了那孩子,那个孩子就是王玉臣。”
王三太太惊讶地看着徐清欢,没想到这位徐大小姐就这样知晓了实情:“是……是大哥交代下来的。
臣哥也知晓自己并非大哥、大嫂的亲生儿子,对待大嫂比亲生儿子还要孝顺,而且不肯承继王家长房的祖产,只想要自己去搏一番事业。”
王三太太的话还没说完。
只听管事来道:“三老爷回来了,正在寻您呢。”
王三太太点点头,快步就要走出门。
徐清欢站起身,看到两个男子走进了院子,看王三太太的模样前面那个应该是王三老爷。
王三老爷后面的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目光清澈,脸上有种文士的睿智,身上又不乏武将的威严。
这人她认识,那是宋侯的军师薛沉。
第二百七十四章 赛貂蝉
薛沉从泉州一直跟着宋成暄,陪他征战东南、招纳人才、笼络琉球,是宋成暄身边第一谋士。
从前只听李煦说薛沉老奸巨猾,是一块厚重的铁板,水火不入,朝廷几次想要撼动他与宋成暄的关系,甚至从他的妻族下手,都没有任何结果,她在京中与薛沉见过两次,薛沉对她和李煦都很厌烦,就连表面上的和气也不愿意去维持,说李煦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假君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赔上自己的妻室,对她的评论则是胜过那祸国的貂蝉。
现在想一想,薛沉厌恶李煦,是因为李煦和宋成暄早晚有一战,防备她自然是源于安义侯府和魏王府的恩怨。
军师这样的人物向来是胜于权衡,薛沉倒是还有直率的一面,脾气虽然不好,却是个有血有肉之人。
薛沉这次来到常州定是因为宋成暄,算一算,这罪魁祸首好像是她。
如今她在薛军师眼睛中,八成也是那位被曲解的美人貂蝉,军师若是再知晓,她曾夜里造访宋成暄,可能她会破格晋升为迷惑人心的妖精。
徐清欢拉回自己的思绪,仔细地又向院子里看去。
王三老爷的表情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举手投足略显得僵硬,不时地向薛沉躬身,薛沉始终没有说话。
王家应该是又出了乱子,薛沉才会一路跟着前来,王家这样的商贾,如何能劳动一位总兵跟着前来,算来算去该是与白龙王有关,薛沉不准备给王家喘息的机会,要立即得到答案。
看来王家除了王玉臣出事之外,还另外有了纰漏被薛沉抓住。
王三太太走进院子,就觉得气氛不同寻常,看到王三老爷身后的人,虽然不知是谁,但来者不善,于是先上前行礼。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王三老爷已经开口道:“臣哥呢?他去哪里了?”
王三太太一怔,嘴唇开合两下,没有说出话来。
王三老爷更为急切:“快说,我有事要问他。”
王三太太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妾身也不知晓,衙门里也在找臣哥,我……”
“我让你说实话,”王三老爷额头上青筋浮动,“这事关我们整个王家的安危,我必须要立即找到他。”
王三太太立即摇头,恳切地道:“妾身是真的不知晓,衙门的人来之前我还与臣哥在说话,后来……后来臣哥从侧门出去了。”
王三老爷神情更加难看:“衙门的人来做什么?”
“他们说,”王三太太道,“衙门只是怀疑……臣哥在外……杀……杀了人。”
王三老爷双眼圆睁,额头上立即冒出汗珠,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在家中,他从外面回来时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这个……冤孽,”王三老爷好半天才说出这样的话,转头看向薛沉,“薛大人,我一定想方设法将臣哥找到,将家中的事到底问清楚。”
“那你要快一些了,”薛沉道,“此事涉及国法,你与我保证没有任何用处,你们王家早晚要给衙门里一个交代。”
薛沉说完就准备离开。
王三老爷仿佛看到小书房里有人,恐怕王三太太仍不知轻重,还在为王玉臣遮掩,下意识地道:“那里面的人是谁?可是臣哥?”
“不是,不是,”王三太太立即道,“那是七夫人和安义侯府大小姐,也是为这桩案子来的。”
安义侯府大小姐。
薛沉听到眼皮一跳,这是祸事的前兆,他此次前来最重要的事就是为了安义侯府,想到这里,他皱眉向屋子里看去。
王家的窗子正开着,影影绰绰能看到两个人影。
薛沉正要仔细地看看那位徐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计,让公子都上了当,目光刚刚递过去,只见屋子里的人向他行了个礼,光明正大迎合他的探查。
薛沉不禁皱眉,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这件事好像比他想的更加棘手,安义侯府大小姐的面容他还没看到,却已经感觉到了她的聪明。
寻常女眷应该装作若无其事,她却这样迎上前,仿佛知晓他的身份和意图。
薛沉忽然后悔,他怎么没有早些发现,现在也不知公子被迷惑了多少,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薛沉想到这里,急着想要回去寻公子,只有仔细看到症结所在,他才能对症下药,迟了恐怕病入膏肓……
薛沉不再耽搁,转身离去。
徐清欢看到薛沉的背影,前世、今生的情景恍若重合在了一起。
薛沉对她的态度真是与前世一模一样。
“那位大人好像是……”七夫人现在才想起来,“好像是泉州总兵薛大人,薛大人来到这里,难道王家在泉州出事了吗?”
七夫人话音刚落,就看到王三太太走进屋内。
王三太太一脸歉意:“家中有事就不留七夫人和徐大小姐了。”
七夫人点点头,准备和徐清欢一起离开。
“三太太,”徐清欢忽然道,“王二爷那染血的衣服和鞋子是否给了衙门?”
王三太太点头:“都给了,衙门将臣哥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抬走查看。”
徐清欢道:“三太太见到那染血的衣物时,就没想过要处置了吗?这些证物落在衙门手中,定然对王二爷不利。”
王三太太一怔,徐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她有没有说真话?
王三太太苦笑:“我也动过这样的心思,可我不敢,随随便便将东西处置干净,将来如何能向衙门说清楚,我始终不相信臣哥会做那种事,当年灾荒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很多人还因为家中没有口粮,将孩童丢弃,林三娘捡到了臣哥又卖给了我们,这样的举动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臣哥不该对她有什么怨愤,除非……”
徐清欢道:“除非林三娘知道王玉臣的身世,而王玉臣的身世事关重大。”
王三太太忍不住又吞咽一口。
徐清欢仿佛已经预料到王三太太会有这样的表现:“您说的那个林三娘恐怕找过您吧?她告诉了您王玉臣的身世对不对?”
王三太太一颗心慌跳不停:“是……可我们家真的跟这些无关,在此之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隐瞒只是为了臣哥……怕臣哥被牵连,再说林三娘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无凭无据让我们怎么去相信。”难道就是因为这样,臣哥才去审问林三娘?
王三太太眼前不禁一阵阵发黑,那些她不敢相信的事可能都是真的。
七夫人和徐清欢告辞离开。
王三太太这才急着去寻王三老爷:“老弟到底怎么了?泉州出了什么事?”
王三老爷脸色发青:“我带去泉州的人中有奸细,他刺探泉州军情被抓到,审问之后得知是臣哥指使……
我们王家可能要完了。”
王三太太愣在那里:“真的……都是真的……臣哥可能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王三老爷问过去。
王三太太道:“他……是白龙王的孩子……他是谢老太太兄弟的儿子,那个……要来攻打常州的叛贼。”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施恩
王三老爷一脸惊诧,谢家出事的时候他在常州,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只是听谢家下人简单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现在突然听到王三太太将谢家和王玉臣联系在一起,下意识地怒斥:“你胡说些什么。”
“是真的,”王三太太道,“老爷想一想,谢家人与白龙王勾结,臣哥恰好在这时候去泉州刺探军情,那将臣哥送给我们的林三娘又在此时被杀,这一桩桩的事联系起来,岂不就是这样的结果。
臣哥是怕林三娘说出他的身世,严刑逼供她也为了询问她有没有将这些内情透露给外人。”
王三太太越说越觉得这就是真相,她整个人跌入椅子里,面容惶惶不安:“所以臣哥听说衙门来人了,立即就带着人从侧门逃走,因为他知道一旦被捉,就没办法再脱身,这样想来,他定然会想方设法去跟海上的白龙王会和。”
王三太太说到这里,王三老爷的目光也变得难看,这是对所有一切最好的解释。
“我们王家还有多少人是臣哥安插的,”王三太太看向王三老爷,“老爷心里可有数?”
王三老爷紧咬牙关,他当然不知道,虽说臣哥不插手王家祖业,但是这些年王家光靠他们几个难以支撑,处处都有臣哥的帮衬,哪个是臣哥的人手,哪个是王家的人手,根本就没法分得清。
想到这里王三老爷目光一深:“不行,不能这样。”
王三太太一怔:“那该怎么办?难道从头到尾都要查一遍,将所有与臣哥有关的人都拎出来交给朝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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