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徐清欢回到马车上换了衣服,闭上眼睛睡了一觉,梦见朝堂之上一表人才的宋侯,忽然变成了一只吊睛白额虎,逢人就咬,追得朝臣四处逃窜。
她拿起身边的弓就要去射那只老虎,却发现弓上没有搭箭,就在此时,白额虎转头看到了她,一个腾跃向她扑过来。
徐清欢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额头上有些薄汗,虽然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但总算小睡得还算舒坦,头脑也清明了许多。
徐清欢起身才发现怀里多了一只暖炉。
“失火折腾了一晚上,小姐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是凉的,”凤雏颇为不满意,“躺下来之后就缩在那里,定然是肚子又不舒服了,等回京了,还是让人做个随身的小暖炉,就护在腰上,免得吃苦。”
她从小胃口不好,母亲让凤雏盯着她用饭,不可多用那些点心和小吃食,她的身子是越来越好了,凤雏却越长越壮实起来。
“以后不给小姐吃烤黄豆。”
徐清欢喝着凤雏递过来的热茶,听着凤雏唠唠叨叨,本来因为案子紧绷起来的神情,如今舒缓了许多。
“外面怎么样了?”徐清欢问道,“我哥哥呢?”
凤雏道:“衙门里来人了,世子爷也跟着过去瞧瞧,万一有什么消息也好向大小姐说。”
徐清欢点点头。
“大小姐起身没有?”外面的管事妈妈低声道,“孙冲大人想与大小姐说几句话。”
徐清欢换好衣服去见孙冲。
孙冲如同打了败仗般,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脸上还有没有擦掉的黑灰:“大小姐,那具尸身真的已经无法辨出身份了吗?”
徐清欢点点头:“不过当日在驿馆的人除了广平侯夫人之外,都好端端的出来了……”
徐清欢说到这里孙冲更是难过。
“有人怪罪孙大人了?”
孙冲点点头又摇头:“王大人虽然没说,但是我能看出他很失望,本来王大人是信任我才将案子交给我处置,谁知道好不容易破了案,那奸细却死了。”
“别急,”徐清欢道,“当时广平侯夫人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只要有需要我们可以前去作证。”
孙冲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徐清欢道:“王大人现在何处?他怎么会前来?”
孙冲立即解释:“当日大小姐让我们一路跟随,只要凶徒再动手,我们定会将他抓个正着,这个主意好是好,但是太过冒险,知府大人终究不放心,就带着人暗中保护大小姐,那日我还没来得及跟大小姐说,驿馆就起了火势……广平侯夫人死了之后,我将整件事向知府大人禀告,知府大人听到极为震惊,现下已经带着人手去查看驿馆的情形了。”
驿馆的方向,还能看到几缕青烟随风飘散。
他们离开凤翔已经有几天,难不成王允一直都在跟随,徐清欢微微皱眉,宋成暄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徐清欢道:“我去见见知府大人吧!”
……
驿丞被熏得黝黑的脸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
王允轻拍驿丞肩膀:“我会写文书说明此事,是有人故意纵火,其中掺杂了火油,就算再给你些人手,依旧无济于事,好在其他人没有损伤,你已经尽力了,要怪只能怪我,如果我多些准备,让人将疑犯盯紧一些,就不会出这种差错。”
“多谢大人,如果朝廷都是您这样的官员,大周兴盛指日可待。”驿丞立即躬身行礼,一般的官员恨不得让下属来担罪,也就只有王大人才会将黑白是非说得清清楚楚。
王允吩咐驿丞起身:“这里重建就要劳累你们,定要赶在秋天之前将一切都收拾好,地方官员要向户部报备赋税,路过驿馆必然要补给,误了他们的事可不得了。”
打发走驿丞,王允覆手看着眼前的狼藉,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了嫌犯,那探子又什么都不肯说,这案子还有许多不明之处,到底要如何了结。”
“大人,徐大小姐来了。”
听到这话,王允转过头来。
徐清欢和孙冲上前行礼。
王允道:“徐大小姐费心安排,好不容易抓到了嫌犯,我们最终还是疏忽大意了,”说到这里他眼睛中满是苍凉,“广平侯英雄一世,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却中了朵甘思的美人计,侯爷知道了真相要如何自处。”
徐清欢思量片刻道:“大人与广平侯相熟吗?”
王允颌首:“自然,当年我出使朵甘思时,广平侯就在西北戍边,我能从朵甘思逃出来也多亏了广平侯帮忙。
想起来,一切好像就在昨日。”
徐清欢接着道:“听说因为和谈失败,双方举兵,王允大人被困在朵甘思,必然忍辱负重。”
王允想及那些日子,目光微深:“他们是想要从我嘴里套出更多大周的消息,我知晓他们的心思,就想方设法与他们纠缠,还好当年没有一死了之。”
徐清欢望着王允:“您是个好官。”
“大人,那个东南宋家恐怕有问题。”
周玥的声音从徐清欢背后传来。
从驿馆的废墟之中有人站起身,正是李煦。
第六十六章 鱼饵
李煦缓缓走过来。
周玥激动的眉毛都扬起来,这么多日没见面,徐大小姐应该知道他们在身边的好处了。
想到这里,周玥清了清嗓子道:“平侯夫人主仆一直没有离开屋子,失火的地方却是驿馆中的柴房,可见放火的人不是她们。
我方才问过了赵二爷,赵二爷说出了这件事,他对下人管束甚严,恐怕再生出什么事来,就让驿馆的衙差在门外守着,他自己也另派了心腹值夜,赵家下人住的地方,正好与柴房相距甚远,想要悄无声息的放火,着实不易。
现在看,只有那东南来的宋家,有些嫌疑,他们怎么就恰好住进了这驿馆之中,而且恰好就捉到了广平侯夫人派出的奸细,大人应该命人仔细查查那个宋……宋成暄。”
周玥说完这些,脸上已经浮起满意的神情。
周围一时安宁。
李煦嘴角含着一丝微笑,手中似是握着一件物什。
王允似是在思量些什么。
徐清欢半晌叹了口气才道:“周公子是将门之后?”
周玥点头,说的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他自然是……
“周公子可去过军营?”
“去过,”周玥道,“我父亲虽然去的早,可我十五岁的时候,母亲就将我送去军中历练,在那里认识了九郎,只可惜……母亲病重,我不得不回到家中侍奉,之后机缘巧合……”
周玥想到这里眼睛冒出光来,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得他已经成为一代名将。
“原来如此,”徐清欢道,“那就怪不得了……”
周玥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徐清欢看向李煦:“李公子将手里的东西拿给周公子看看吧!”
李煦手心里的物件儿,虽然已经被火烧的不成样子,但是还能看出那是支箭头。
徐清欢指了指广平侯夫人住过的屋子:“窗子直接对着那间柴房,事先在柴房放置好火油等物,想要纵火时只需要点燃一支箭,径直射入柴房中就好了。”
旁边的凤雏终于明白过来,狠狠地点头:“怪不得大小姐问周公子是不是名将之后,两军对阵时,想要在对方城头上放一把火,周公子还能屁颠颠地跑去点不成?”
周玥脸上一红,他的确没想到这一点。
徐清欢道:“广平侯夫人既然是个奸细,必然能敏锐的察觉周围的变化,她怕会有意外,事先做了安排,以备需要时借机逃走,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李煦将手中箭头递给了衙差:“徐大小姐觉得此案还有没有其他疑点?”
李煦的目光平静而清亮,就似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只不过每个人看过去,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影子,看不到他在思量些什么。
徐清欢道:“在我看来,这桩案子已经很清晰了,朵甘思想要通过广平侯夫人陷害广平侯,幸亏被我们察觉,如今那奸细葬身火海,许多细节只怕无法说明,正是这样,我们才要上京说清楚,免得广平侯平白无故受了冤枉。”
周玥不敢随便再说话。
李煦看着徐清欢,嘴角仍旧微微上扬,仿佛没有任何的变化。
王允皱起眉头:“徐大小姐的意思是……”
“广平侯为国征战多年,付出多少艰辛,又救了多少百姓,西北若是没有了他,哪有今日的安定,如今侯爷有难,我们自然要帮忙,”徐清欢说着看向王允,“方才大人也说与广平侯早就结交,应当比我们更知侯爷报国之心。
大周少了广平侯,就等于折损一臂,万万不能有这种事发生,我们这一举也算是为民请愿,不可让广平侯爷再受任何委屈。”
王允点头:“如果案情果然如此,广平侯虽然无错,也难逃失察之罪。”
“侯府已经为此付出代价,世子爷英年早逝让人痛心。”徐清欢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
“此事有待查证,”李煦顺着徐清欢的目光看了一眼,她的身后只是树林,并不见任何人影,“世子爷何时被假崔氏所害,尸身又在何处,我听说不久之前世子爷还在西北立下战功。”
“照李公子的意思,谁都有嫌疑,”徐清欢别过头不去看李煦,仿佛极为厌烦李煦的说法,“我父亲和广平侯接连被人陷害,难道还不清楚?这根本就是朵甘思陷害忠良的计谋,大周勋贵被冠上这种罪名,百姓就要对大周失望,不能取信于民,必生内乱。”
“广平侯爷在西北戍边那么久,竟然还要被人猜忌,”徐清欢径直看向王允,“大人从朵甘思逃回大周之后,想必也被朝廷盘查了多次,明明是为国尽忠,却还要受如此之辱,我为侯爷鸣不平。”
王允仿佛被徐清欢挑开了伤疤,眉头微微一皱,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本官办案,绝不会让人平白受了冤屈。”
徐清欢向王允行礼:“都要依仗大人了。”
望着徐清欢离开的背影,周玥不禁道:“徐大小姐从前一心放在案情上,现在却好像有意维护广平侯,王大人不过说了一句,她便提起王大人在朵甘思被囚禁之事,这些与王大人那些过往有什么关系。”
李煦自然察觉到徐清欢的变化,她仿佛故意问及王大人那些往事,就像是在试探……
刚刚想到这里,就在徐清欢方才看向的树林里,有几骑驰了过来,紧接着是一辆看起来简单却不失华丽的马车。
所有的马匹都是难得的良驹,可见此人出身富贵。
“是宋大人,”驿丞立即上前向王允禀道,“昨晚我和几个隶卒救火时差点陷身火海,多亏有宋大人的人帮忙,才得以逃命。”
王允点点头,方才徐大小姐看的就是他吗?以徐大小姐的年纪,不该问起当年他在朵甘思的过往,很明显是有人透露了消息给她。
徐大小姐今日的一反常态,也应该与他有关。
王允想起孙冲向他禀告宋成暄的事。
“宋大人收到广平侯世子的书信前往西北。”
这么巧。
从东南来到西北,又出现在这里。
王允吩咐孙冲:“将宋大人唤来一叙。”
宋成暄带着人回到驿馆附近,刚刚出现在众人眼前,就感觉到仰面而来的敌意,他知道王允必然会对他有些防备,却不料如此的浓烈。
就像是有人在一旁添油加柴。
要想抓住凶犯,就要引诱他再次动手,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他变成了一条扭来扭去的蚯蚓,只等着引来大鱼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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