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太后娘娘,”张玉弛脸上掠过一抹焦急的神情,“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些……皇上的事……是我擅作主张,应该事先与您商量,我也是因为大哥和三弟伤了心,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只能向前看,张氏将来如何都看这次了。”
太后恍如没有听到张玉弛说话,依旧聚精会神地将最后一支花送入花斛,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表情看起来十分的舒畅,最后她挥挥手让宫人将花斛捧了下去。
张玉弛耐着性子等太后净了手,舒展了身上的衣袍,重新坐在椅子上,才有开口:“太后娘娘,京中已经乱成一团了,您可不能不管啊。”
太后抬起眼睛望着张玉弛:“早在你带着那孩子踏入慈宁宫的时候,哀家就已经将话说清楚了。
哀家早就问过你,若没有杀掉皇帝该怎么办?你胸有成竹,想必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既然如此便去照你想得去做吧!”
张玉弛面色更加阴沉:“现在和之前不同了,皇上被囚禁在了凤阳。”
太后脸上没有半点的波澜:“凤阳大乱之后,宁王自请前去,没想到是下了这样一步棋,哀家竟然没看出蹊跷,如果先皇或是简王在说不得能有所防范,可惜……再没有明眼人了。”
张玉弛不想听太后说这些:“宋成暄囚禁皇帝,起兵谋反,杀害朝廷命官,妄图自立为帝,为世人所不容,从前他还遮遮掩掩,现在更让于国丈恢复他宗室子弟的身份,于国丈生怕被人质疑,将礼数做的滴水不漏,甚至拿出了成孝恭仁皇后在世时的谏本,那谏本中的内容,是成孝恭仁皇后请皇帝为魏王正名,不要让宗室子弟流落在外。
外面议论纷纷,都说皇帝和宗室早知宋成暄乃魏王之子,否则宁王、成王如何能保异性子弟上位?”
张玉弛攥紧了手,这样一来谁还会质疑宋成暄的身份。
太后微微一笑:“皇帝没有死,即便有‘皇长子’也不能登基为新帝,宋成暄已经恢复了宗室子弟的身份,下一步就等着皇帝禅位了。”
张玉弛恨声道:“于家出了那么多儒生、学士,却助纣为虐……”
太后没等张玉弛说完轻笑一声:“于国丈应该帮谁呢?皇帝还是你?于皇后在宫中生不如死,如果没有宋成暄和徐清欢,到死也要背着一身罪名,说到底这是谁的罪孽?
我们张家和皇帝谁都不干净。”
太后说着站起身看向窗外:“外面天气不错,哀家想要出去走走。”
张玉弛焦急起来:“那宋成暄入了京,也不会放过太后,当年先皇对付魏王,太后和张家都在一旁帮衬。”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太后摇了摇手,“人总要往前走,过去再如何都没有大碍,若是前面没有了路,就没得去选择。
我自从进宫开始到现在,说不清楚到底是对是错,但我已经尽力去做,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太后说完向前走去,迈出了大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是清爽,好久没这样的天气了。”
张玉弛立即追出门。
太后走了两步停下来,侧过头:“还有一件事你要记得,到了最后一刻不要丢了张家的脸面,因为那是你在世上的最后一笔。”
张玉弛望着太后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脚下千斤重,再也不能挪动半分,好半天他才转身走出慈宁宫。
他们都觉得他输定了,可他就不信,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他也要让宋成暄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若是逼急了他,他就将一切付之一炬,让大周都城与他陪葬。
……
张静姝轻轻地哄着怀中的孩子,半晌才将孩子交给乳娘。
乳娘刚将孩子接过去,前来侍奉的宫人不小心绊了一跤,整个人摔在地上,乳娘怀里的孩子听到动静立即醒来,张开了嘴大声胡闹。
宫人吓得面色惨白,不停地叩首求饶。
张静姝绷起的心弦仿佛也在这一刻断开,她厉声吩咐内侍:“将她拉下去,本宫再也不想见到她。”
尖锐的声音响起,内侍不敢怠慢立即去拉扯那宫人。
宫人哭喊着,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
宫中其他人不忍直视,全都低着头,瑟瑟发抖。
宫里的气氛越来越古怪,前两日晚上惊雷,竟然将一个内侍吓得四处奔走,大喊王师攻城了。
仿佛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天,等着宋成暄带兵入京。
“贵妃娘娘,”内侍快步进来禀告,“慈宁宫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薨了。”
张静姝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阵阵发黑,半晌才回过神:“你说什么?太后娘娘……”白天二伯才去见过太后,怎么好端端的太后就没了。
“快,快去慈宁宫。”张静姝焦急地向外走去。
慈宁宫中,内侍和宫人跪在大殿里。
张静姝让人搀扶着进了内室,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太后。
太后穿着礼服,头戴凤冠,安然地躺在那里,犹如在床上小憩,张静姝紧紧地攥住手中的帕子,战战兢兢又向前走了一步。
灯光之下,太后口鼻处尚有鲜血。
张静姝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女官低声道:“太后娘娘是服毒走的,后世要如何处置,全凭贵妃娘娘做主。”
第八百零四章 杀
张静姝浑身冰凉,不停地打着冷颤,就这样看着床上太后娘娘的尸身,她忽然感觉到莫名的恐惧。
张静姝一步步向后退去,想要立即离开这里。
“贵妃娘娘,”女官跪在她面前,“太后娘娘的后事怎么办,还要您来主持。”
女官说着将腰牌和钥匙奉在手心里,呈到张静姝面前。
张静姝看过去,这些东西都是她梦寐以求的,她帮助二伯做这些事,就想有一日入主慈宁宫,将太后娘娘的私库握在手心里。
现在她终于拿到了,这一切都是她的了。
张静姝伸出手去,却迟迟没有将钥匙拿起来,那钥匙有千斤重似的,这样看着就压得她喘不过气。
“娘娘,”女官再次催促,“现在这样的天气,太后娘娘等不得啊,我们现在要挑选物件儿出来,为太后娘娘大殓。”
张静姝茫然地看着女官:“东西都在哪里?”
女官站起身恭谨地带着张静姝前往私库,大门打开,一股檀木的香气扑面而来,一只只紫檀箱子堆放在那里。
这个私库张静姝曾来过,那时她陪着女官来取赏赐,她低着头不敢四处张望,只觉得这里的宝物堆积物山,随便一件物什都华美异常,每次只要提及太后娘娘,她就会想到这里。
“贵妃娘娘,拿什么物件儿,您来决定吧!”
箱笼和柜子打开,所有东西立即映入眼帘,金银器、酒具、凤冠还有各种丝织品和宝物。
都是她喜欢的。
换做从前,每一件都会让她爱不释手。
可现在她却提不起兴致,她伸手去摸那凤冠,凤冠上的宝石冰冷刺骨,她身上的汗毛一下子都竖立起来,张静姝收回了手。
太后娘娘死了,那个拥有这一切的人却用毒药结果了自己。
为什么?
太后娘娘那么聪明,手握大权,却走了这条路,难道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就是死吗?
外面的风吹进来,凤冠上垂下的珍珠轻轻摇晃,灯火的照射下,那些精美的东西发着诡异的光。
张静姝忍不住颤声道:“太后娘娘走之前说了些什么?”
女官静谧了半晌才开口:“娘娘说,多亏大周没有毁在张氏手中。”
灯火摇曳,将奇怪的影子映在墙上,形同索命的鬼魅。
张静姝接着问:“还有呢?”
女官抿了抿嘴唇:“太后娘娘让我等好好活着,说……我们是有福气的,会平平安安出宫过日子,以后几十年天下太平,大周会……会迎来一个明主。”
太后娘娘说的明主就是宋成暄。
张静姝终于明白,太后预料到了结果,所以放弃了挣扎。
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处,不如现在一死。
在宋成暄没有攻进京城之前,太后娘娘在张家囚禁中薨逝,死后可以享受太后的尊荣,没有人会与一个死人争长短,宫中上下还要为太后筹办丧仪。
到了最后太后还在算计,将他们都算计了进去。
张静姝不停地摇头:“不,我不……”她不想再做太后的棋子,她不想再被人任意摆弄。
可如果她不去做,还会有罪名落在她头上,凤冠上的珍珠再一次晃动,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仿佛是在嘲笑她。
张静姝抬脚就要向外面走去,刚走了两步双腿却被女官抱住。
“贵妃娘娘,您不能这样,太后娘娘的丧仪事关国体啊!”
“放开,”张静姝挣扎着,“放开我。”她仿佛已经被囚禁在这里,等着有一日宋成暄攻入京城来取她的性命。
性命不保,要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处,难道也要向太后一样,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等待别人前来装殓。
不,她会比太后更惨,不会有人装殓她,她会被当做叛贼斩首示众。
“我不要。”张静姝摇头,她什么都不要了,她不想死,她要好好活着。
“让惠妃和丽妃来,”张静姝声音颤抖,“我还要照顾皇长子,管不了这些事。”
张静姝踢开宫人,慌张地向外走去。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身后传来宫人的喊叫声,如同催命符,张静姝一路回到宫中,坐在内室的软塌上。
“皇长子呢?皇长子在哪里?”
听到张静姝的声音,乳娘立即上前:“皇长子已经睡着了,娘娘安心。”
“将皇长子抱过来。”
乳娘不敢怠慢立即将孩子抱到张静姝面前。
张静姝伸手紧紧地将皇长子搂在怀里,因为太过用力,怀里的孩子被惊醒,随即发出一阵哭声。
张静姝却恍若未闻仍旧紧紧地抱着那孩子,仿佛那孩子就是一棵救命稻草。
……
太后自尽了。
宫中上下戴孝服丧,张静姝因此受了惊吓,说什么也不肯走出宫门,最终礼部请宗室女眷主持丧仪。
张玉弛脸色晦暗。
太后竟然宁愿死也不再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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