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李煦目光清亮:“我不能确定,在案子没弄清楚之前,不能妄自为任何人定罪。”
孙冲在一旁点头。
苏怀沉吟着:“可的确有蹊跷,王允身为知府,何故带你们一路跟随至此,仿佛料定会有案情发生,若是我来处置,应当会遣孙冲前来暗中保护,沿途各地刑房协办。
若明知有人窥伺安义侯府女眷,更不会以她们为饵引诱凶徒上钩,这都是不妥当的做法。
至于你说的陈家兄弟一案,也有许多疑点,这两人是否为兄弟还没查证,仵作文书上所写既然和陈长乐所说也不相符,何况陈长乐入室行凶在先,证据确凿,如何不先审问那陈长乐。”
李煦道:“可这些只能证明王允办案疏忽。”
苏怀点点头,没有证据不能对任何人论罪,尤其是王允这样官声在外之人,就算质疑他都会引火上身。
处理这样的案子就要更加小心谨慎。
这就是为何有许多沉案,宁愿一压几十年,也没有人愿意碰触。
经历过牢狱之灾后,苏怀的心思与从前有了些变化,就算再小心也会有灾祸临头。
李煦道:“老师刚刚回到陕西,可以从这几桩案子的文书下手仔细查验是否有错漏之处,刑部若有可靠之人,调取王允大人这些年办过的所有案子,学生愿带人前往案发之地,重新理一遍案情。”
苏怀惊讶地看着李煦:“这可是桩辛苦的差事。”
李煦躬身:“只要能有利于案情,不管查出什么结果,或是能将人绳置于法,或是能证明其清白,都算是不白费功夫。”
苏怀点点头:“凤翔案后,我已经向朝廷推举你,你此次为我奔忙,吏部侍郎对你也多有夸赞,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应该不久就能为你谋个职缺儿,如今你查案就拿我的帖子前往,我会妥当安排,有人问起,你只说是我的学生。”
李煦将苏怀送上马。
周玥道:“接下来我们也要动身了?”
李煦转头看看官路:“先追上安义侯府的马车,我有几句话想跟安义侯府大小姐说。”
……
徐清欢听着前面那辆马车里传来的声音。
徐青安垂头丧气地骑在马上,手中还在摆弄一只用草编的兔子。
除了每日能睡两个时辰之外,冼大人都会闹个不停,徐青安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也不能讨得冼大人的“欢心”。
酒,冼大人喝一口就吐出来。
再好的饭,到了冼大人面前都会变成猪食,吃饱了他就会向外喷吐个不停。
难不成还得他去买个女人回来?
想到这里徐青安不由地唾弃自己,当着母亲、妹妹的面,他怎么能想如此猥琐之事,避开她们呢?
徐青安打了自己一嘴巴。
冼大人也许真的疯了,妹妹若是不能从冼大人这里找到线索,回到京中该怎么办?
徐青安摸了摸自己硬实的屁股,他别的不能做,替妹妹挨几十板子,估计父亲也就消气了,其他事,他们也没做,朝廷总不能向妇孺问罪。
想到这里,车帘又被吹开,冼大人努着嘴伸出半个头,徐青安将手中的小兔子递过去,冼大人张开血盆大口,将小兔子咬住。
徐青安正要叹气,只听有人道:“几位老爷,要不要吃碗茶水,是这附近的山泉水,甘甜解渴。”
小小的孩子一脸笑容拎着篮子上前。
徐青安还没说话,只听冼大人大喊一声整个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身子向前一扑,半个人都要从马车中掉出来。
孩子吓了一跳,向后退几步,手中篮子掉落在地,碗里的茶全都撒了。
街边茶寮中站着个妇人,见到如此情形吓得魂飞魄散,生怕是孩子惊扰这些贵人,立即上前打骂:“你做什么……没用的东西,打死你算了,每日里只会惹祸……”
“我没有,我没有……”孩子边哭边躲,脸上满是哀求的神情,“别打我了,我错了……我错了。”
孩子哭得厉害,冼大人的表情也逐渐狰狞,他瞪圆了眼睛,伸着头向车厢上撞去。
“咚,咚,咚。”
嗓子里也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冼大人如此情形,让整个车队都停下来,妇人也不敢再说话,下意识将孩子护在身后。
“大婶,这是茶钱,你们走吧!”孟凌云上前打点。
妇人哪敢接银钱,只是道:“你们不怪罪就好,不怪罪就好。”慌忙带着孩子逃进了茶寮。
冼大人耗尽了力气,才逐渐安静下来,徐青安从马车中出来时,汗已经湿透了衣襟。
“辛苦哥哥了。”徐清欢忙上前递过帕子。
软软的帕子带着香气,见到妹妹这般关心自己,徐青安只觉得疲惫也去了大半。
“我还以为好一些了,没想到……”徐青安不禁有些丧气。
徐清欢转头看向茶寮,显然冼大人突然发疯与那孩子哭闹有关,徐清欢目光微深,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不远处两骑驰近。
凤雏正要扶着徐清欢进马车里躲避。
“不用了。”徐清欢已经看清了来人,那是李煦和周玥。
“徐大小姐,”李煦从马背跃下,目光明亮地望着她,“可否请我们喝两杯茶。”
第七十七章 疏离
茶寮的妇人端上几碗茶。
徐清欢尝了一口,茶水真的有股甘甜的味道,好像比她们平日里在家中喝的上等茶叶还好沁人心脾。
不经历劳苦,也尝不到这真正的滋味儿。
“李公子想说什么?”
徐清欢抬起眼睛,数日的奔波却仍旧让她神采奕奕,她微微笑着,拿起茶来喝。
抿一口,算是尝过,两口,三口才是真正喜欢,然后她嘴角微扬,带着一抹舒畅的笑意。
看到眼前的一切,李煦有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淌过,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他不禁一时怔住。
徐清欢望着目光有些迷茫的李煦,方才还准备与她说上几句话的人,忽然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李公子。”
眨眼之间,李煦回过神来,手心里有些薄汗,就像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有些害怕又有些难过,还从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抵触的感觉。
他不喜欢情绪被人左右,从来都是一手掌控自己的一切,方才那种陌生不知所起的心情让他十分不舒服。
李煦拿起茶碗垂下眼睛,尽可能让自己立即恢复过来,几个呼吸过后,他再抬起头来,除了手心里的汗还没完全干涸,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李煦转头看向冼大人乘坐的马车:“徐大小姐对此事可有把握?”
徐清欢摇了摇头:“没有。”
李煦道:“若是到了京里,还没有确实的证据,就要陷入两难之中。”
徐清欢听了明白:“李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另外再查找证据?”说到这里她抬起头,“你这是要去查看王允从前审过的案子吧?”
不用他将话说得仔细,她就能明白。
李煦道:“若是有意犯案,必然都会留下证据,能从那些案子中找到蛛丝马迹也更有说服力。”
“是个两全的好法子,”徐清欢道,“其实前些日子在客栈里,李公子也发现了蹊跷,一直跟在王允身边没有声张,也是想要看清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
现在王允被质疑,李公子去查看案件,也就变得顺理成章,查出证据可以治罪王允,查不出证据也算是为王允洗清冤枉。”
李煦望着徐清欢,所以在客栈中她会对他投来那样的目光。
他想的没错,她十分了解他,一瞬间就猜到他会如何做。
可不知为什么,徐大小姐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他的目光中就更多了几分疏离。
李煦道:“徐大小姐觉得有何不妥?”
徐清欢摇摇头:“正好相反,我觉得是极稳妥的法子,这样一来永远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有些闪失也能退一步自保,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前世里她也对李煦这样的做法十分赞赏,李煦总是能权衡什么是利益,什么是伤害,尽可能做的万无一失,所以她当年留在京中也是他的权宜之计。
他的万无一失中只能保全他和他的大业。
在京中那几年,她总在思量这些事,明明心中十分难过,却还要为他的将来做安排和让步。
这趟浑水,她不可能再踏进去。
想到这里,徐清欢站起身来:“希望李公子顺利。”
“宋成暄岂非更加危险,”李煦微微一笑道,“徐大小姐好像从一开始就对我十分戒备。”
“李公子就当成这是天生的好了,”徐清欢道,“有些人,总是天生就疏离,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生就疏离。
没有第二个人会用这样的借口,而且扔下这句话之后,她就干脆地走了,到了门口想起什么,冲着茶寮的妇人道:“茶很好喝,有机会再来。”
“太气人了,”周玥捂住心窝,“总是这样冷冷冰冰的,好像我们走过来只为了咬他们一口。”
仿佛在迎合周玥的话,马车里传来冼大人咬牙齿的声音。
李煦从怀中取出一封家书,他追上来还因为这封书信,父亲在北疆救了一个人,送他回了京城,那个人是安义侯的弟弟徐长廷,她的五叔。
……
京城越来越近,看着官路四周的风景,安义侯夫人归心似箭,让她不满意的是,如果侯爷能来迎迎她就好了。
“明日就到十里亭了。”
徐清欢今日已经听到母亲说了三遍。
十里亭。
母亲给父亲留的最后底线,如果父亲没有在十里亭相迎,回去看到的将是爱妻冷冰冰的脸。
“娘,明日我们定然能看到父亲,您就安心吧!”徐青欢将安义侯夫人扶到床边坐下。
“回去不许惹你爹生气,”安义侯夫人叮嘱徐青安,“无论你父亲说什么,你都虚心受教,不可顶嘴,他越是瞪眼你越要低头。”她和侯爷生气,侯爷就是这样才能让她心中舒畅些。
徐青安摸了摸膝盖,好在母亲没说让他跪下来,他可没有父亲的膝盖硬实,他小时候又一次看到父亲在母亲房中半跪着求饶,那场面不可描述的……让人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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