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香
孙氏一直没有停下给孙庭夹菜,嘴里还不停的念叨:“每次都嘱咐你,叫你照顾好自己身体,可你瞧瞧,这都瘦成什么样了,总是这么叫人不省心,我看啊就该叫秀兰多管着你才行。”
性情坚韧如孙庭,听了这些话,也有些招架不住,连连败退,最后只得保证一定要将身子养好才行,简直就差赌咒发誓了。
“小夜儿的周岁宴也没几日了,你既然来了,我看就再多待上几天,等小夜儿抓完周再走如何?”
周瑶也紧跟着附和道:“是啊舅舅,您就在家里多带些日子吧,小夜儿长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你呢,再者说,就算不为小夜儿,就当陪陪我娘也好啊。”
孙庭本想摇头拒绝,可看到姐姐和外甥女恳切相留的模样,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脸险些憋红了,才道:“那、那不住在家里。”
周瑶眼睛一亮,连忙应道:“行行行,不住家里就不住家里,我来替您外面安排住处。”
如此,在半推半就之间,孙庭留下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14章 周岁宴
明夜的小算盘打的贼精明,在外婆这探听不到消息,便将关注点挪到了她娘的身上。
于是,当天晚上,明小姐便使出一身赖功,任凭她娘怎么哄,就是死死抱着她娘的腰不松手,一旦强行扯开,她就扯着嗓子大声嚎,这大晚上的,闹出这个动静也是在让人没招。
最后,连明睿丰也败下阵来,帮着明夜说好话道:“要不,今天就叫小夜儿和我们一起睡吧,都说小孩子眼睛灵,又敏感,说不定今日她是有什么缘由不愿和我们分开呢。”
周瑶原本被明夜激出一身火气,听到这话,也顿时紧张起来:“明哥,你、你可别吓我啊……”
明睿丰拍拍妻子肩膀,道:“我这也都是听老人家说的,我也不知里面几分真几分假,不过,小夜儿她既然不想走,那便睡在我们这,总之不过是一些小事而已,犯不着为了这跟孩子真的置气。”
周瑶听了他这话,也顺势答应下来:“那行,今日就叫她和我们一起睡。”
周瑶把闺女放到自己和丈夫中间,瞧着她那溜圆的眼睛,不由失笑:“真是个小磨人精!”
好在,明夜到底人小,周瑶将她放在身前,便与丈夫开始说起了话。
明夜没有猜错,今日的话题正是围绕着孙庭展开。
周瑶对丈夫说:“舅舅不愿住在家中,可这次他好不容易来了,我怎么也要招待好他才行,你这些日子也不忙,就帮着我招待一下舅舅,他喜好诗文,你就带着他多拜访一些大儒,我想他定然高兴。”
这是个小事,明睿丰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只不过,对妻子这个舅舅,他也不是不好奇的:“看舅舅衣服,家里向来日子不大好过,只是……岳父这般,怎么也不帮衬照料着些?”
明睿丰这话问的极为隐晦,可周瑶何等聪明,怎会不知他的话中之意,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她爹虽不是宰相,可也是一部大员,前来投靠门客亲戚犹如过江之鲤,而小舅子却过的如此,实在是没有道理。
周瑶瞪了他一眼,这才慢慢回忆着说道:“舅舅和爹自来性子不对板,可以说见面就吵也不为过,再加上舅舅为人性子清高,从前对爹不假辞色,虽说少来往但也不像如今这般,好像自从爹权势越来越大,舅舅和家里的来往才越少了的。”
这都是旧事,周瑶小时候就知道舅舅和爹不对付,只不过,她小的时候不懂,等长大后也习以为常,再加上这么多年下来,还有孙氏在一旁调停,虽说舅舅和爹的关系很差,但周瑶对舅舅的感情却很深。
“舅舅个性清高,应是不屑与爹为伍吧,我还记得小时候,还总能听娘骂舅舅,说他的性子,又臭又硬的……”周瑶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明睿丰没有接话,凭他对孙庭的了解,可不觉得这人会如此不识好歹的人,他总是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他也曾试着旁敲侧击过,可舅舅那嘴巴闭蚌壳还要严,所以他这才想着从妻子这边打听些消息,不过,瞧这个样子,这比他还迷糊呢,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想到这,明睿丰道:“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别再想了,赶紧休息吧,明日我就带着舅舅在京中好好转转。”
至于一心想要探听点什么的明夜:……
好吧,她娘因为从小的习惯,所以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会儿明夜也在想,是不是她太神经质了,这年头,有气节有骨气的文人实在太多,就不许她舅爷有脾气,管你多大官,管你什么身份,瞧不上你就是瞧不上你,就是有个性不行啊。
明夜这样迷迷糊糊的想着,最后实在禁不住生理需求,慢慢睡死了过去。
时间很快便到了她周岁宴这天,周瑶和孙氏的意思是要大办,而周承荪和明睿丰这对翁婿,也恰巧是这个意思,平日里公务繁忙,好不容易赶到年节下,也是存着借此热闹一下的心思。
明夜人小,虽说是她的周岁宴,但本人却是没有说话的份,只能任人摆布。
不过,这次周岁宴上,明夜到是终于瞧见了李家人。
说实话,明夜也是这时才知道,她的舅妈李氏,与她舅舅的生母,那位早逝的李夫人,乃是一家人。
按照娘家那边来算,这位故去的老李夫人,算是她舅妈李氏的堂姑姑。
这个复杂的关系,明夜也是饶了好大一圈才弄明白的,不过也没办法,这年头可不像后世,可以自由恋爱结婚,自己的儿子娶了堂侄女,实属正常的操作了。
这才李家来的,有李氏的爹娘一家,还有已故李老夫人的哥嫂一家,因为李氏嫁个周充彦的关系,两家之间的来往,向来紧密的很。
“要么说,还是您家的风水好呢,你瞧瞧这小模样,我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了,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长的就跟那画上娃娃一样。”
这个辈分的人,周瑶是不能插话的,所以对外都是孙氏在说话。
“实在当不得这句夸奖,她小孩子家家的,生的好看不好看的,也就那样,待到长大之后好看,那才是真好看呢。”
李氏的娘也就是吴夫人道:“那也是福分,我就没见过像小夜儿这般出色的孩子呢。”
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玉牌挂在了明夜的脖子上。
“乖孩子,这是给你玩的。”
明夜瞧见这玉,说实话,有些吃惊,她如今也算是长了些见识,知道这玉可不是普通货,能拿出这玉来给她一个小孩子玩,明夜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位吴夫人会做人。
她舅妈和这位吴夫人的为人处世,差的可不止一个档次。
相较这位吴夫人而言,一同前来的崔夫人,人就显得有些木讷了些。
只是,今日来的夫人着实不少,吴夫人和崔夫人看过明夜之后,便由李氏带着去了自己院子说话。
时下女孩抓周,并不如男孩那样齐全,不过有周瑶和明睿丰这对宠孩子的父母在,明夜的抓周的一应物件,那还是十分能看的。
摆在明夜面前的有刀、尺、针、线一类,另有饮食器物和一些贵重的珍玩,这是女孩传统抓周的应备之物,除此之外,明睿丰还放上了琴、棋盘、纸、笔等一些文房用具,可见对女儿的期望之高。
明夜知道爹娘心中所想,也没想着搞特殊,于是十分干脆利落的抓住了眼前的小毛笔,然后一路歪歪拧拧的放到了她娘的怀里。
周瑶见状,简直高兴坏了,一把将明夜抱起,母女俩好一顿亲香。
而一旁的人见状,也都纷纷开始恭喜周承荪,说周大人真是好福气,将来定然有个才女的外女云云。
周承荪扶须含笑,显然对于外孙女抓到毛笔,内心也十分自豪的。
最为重要的一项流程完毕,大家分主宾就坐,热热闹闹的开席开吃。
明夜一个小娃娃,纯粹一个吉祥物,自然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周瑶抱着她,在几桌较为亲近的桌上转了几圈,便抱着她回房去了。
才回到房中,周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对着明夜的小胖脸,狠狠的亲了一大口:“乖宝贝,今儿真给娘争气张脸!”
而东院这边,吴夫人也正和女儿说着体己话。
“……只要那个老妪婆在一天,我在这个家就一天没有立足之地,偏公爹还那样的偏心!”
李氏一说起在家中的委屈,整个人都气鼓鼓的,冤屈简直比天还大。
吴夫人没做声,只是安抚性的拍拍闺女,道:“你这丫头,又在说什么胡话!这话若是被人听取可还了得?那边连个儿子都没有,如今也就是个纸老虎,凭这一点,她就没法与你相争,你就忍这一时之气又怎了,我看你这是好日子过惯了烧的慌!”
李氏朝吴夫人撇嘴道:“我这不是就和娘你说说嘛,在外人面前我又不会多这种嘴,而且娘你是不知道,她虽说没有儿子,可挡不住人家有个好女婿啊,现在老爷子对那位明女婿可是看重的紧呢!”
吴夫人斜觑了李氏一眼,这才道:“你娘我虽不知道那些官场上的道道,可也知道明小子可是你公爹的得意门生,这既是自己女婿又是自己门生,不提拔才有问题呢!”
李氏梗着脖子不忿道:“可闵哥儿他爹还是亲儿子呢,将来摔盆打幡念念祭奠他的,那也得是亲儿子才行,怎么放着亲儿子不帮衬不提些,反倒帮着一个女婿,这还不是偏心,我看这是连亲疏都分不清了。”
一说起这个,李氏心里就十分的憋气,到了最后眼睛都有些泛红。
吴夫人是个明白人,听到这,非但没有安慰闺女,反倒低声训斥起来:“你也别跟我说这些,我只问你一点,那明瑞丰是两榜进士出身,之后又进了翰林院,而闵哥他爹呢,别说考中进士了,当初亲家老爷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教导,连个举人都考的磕磕绊绊,最后还是荫恩进的国子监,这才混了个官身,这么两个人,你说该怎么比?你能怪在你公爹身上吗?”
第15章 恭顺
李氏被她娘直接噎在当场,上不去也下不来,最后憋了半天,这才气鼓鼓的道:“娘,你到底向着谁啊?怎么老是替外人说话!”
本打算诉一诉冤屈,谁知竟被噎了个仰倒,李氏心中的憋屈郁闷可想而知。
不过,吴夫人显然比闺女看的透,这人不是不能挑事,也不是不能闹,可有一点,凡是得站住一个理字才行,而一旦闹起来,就不能轻易善罢甘休,一定要达到明确的目的才行,至于闺女这样,只知道着眼于细枝末节之事,实在是蠢透了。
吴夫人语气和缓,但话中内容却十分的有分量:“我这哪里是为外人说话,我这是为了让你不再犯傻,我知道你心里不忿周瑶那丫头住在家里,成日里也是牢骚满腹,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到底是谁允了的?”说道这,吴夫人微微冷笑道:“那边住在家里有多少年了?你难不成真的蠢到认为这只是你那婆婆一个人的手笔?连这个家谁才是当家人都不知道,你说你蠢不蠢!”
李氏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有些呆住,可自己全盘被人否决,心里又十分的难受,于是忍不住辩解道:“可她一个外嫁女,还死皮赖脸住在家里,我难道还不能说一句了?”
吴夫人无奈的点头闺女额头道:“说你傻,你还真就傻上了,你是能说也能闹,可最后你能改变的了吗,你能做了你公爹的主?既然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还会落得个多嘴挑事的名声,你还闹出来,是不是脑子真的进水了!”
见李氏低头不再吭声,吴夫人也稍稍放缓了语气接着道:“这事你闹出来,非但没有结果,反倒会触了你公爹的眉头,还会显得你多事,如此亏本的买卖,怎么能做?”
李氏一个没忍住,问道:“那娘,你说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叫我忍着,可我一直忍者,那家里不都当我好欺负,还不得都骑到我脖子上来。”
听到这话,吴夫人笑了笑,道:“你是周家的长媳,谁还能骑到你脖子上来,平日里做好你的本分,不要多言多语,默默记在心上就行,而等到了真正的大利益面前,你再站出来,到时你就会发现,之前那些隐忍,就会成为你手中的一把利器,等到这种时刻,理全在你这方,谁都不能说一句你的不是来,有什么事情办不成。”
最后,吴夫人还十分感慨道:“你这丫头,现在经的事还少,等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一个好名声对人来说有多重要了,它会是你做任何事情的保护伞。”
李氏今日受到的冲击,可谓是地震级别的,以前她娘也和她说过类似的话,叫她为人要宽和,凡是要忍让,她虽然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是颇不以为然的,在她看来,人善被人骑,这人只有自己厉害了,才不会叫人欺负了,可今时今日,再听她娘的这些话,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实在是有道理的很。
她自己明白自己的处境,虽说公爹从来也没说过什么,但心里却是对自己不满的,而孙氏那个老妪婆呢,向来是不争不抢,装成一头老王八模样,可外面的人,只要说起她,那是无人不称赞一句厚道人,甚至有孙氏那个老妪婆对比着,她本来就不太好的名声,越发显得跋扈起来。
猛然间想通这些,李氏简直恨的牙根发痒:“这个老妪婆,竟然是打着这样的算盘,真是可恶!”
见闺女终于回过味儿来,吴夫人也不再多说,而是安慰道:“行了,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就凭女婿是老周家唯一的儿子,闵哥儿是老周家唯一的孙子,你在这个家就吃不了亏,早晚有一天,你那婆婆还得在你手里讨生活,到那时,那就是你那小姑子讨好你了。”
最后,吴夫人还语气幽幽的感慨道:“所以说啊,这女人啊,一身的荣辱依靠全在儿子身上,现在蹦跶的再欢有什么用,一个女人,说到底儿子才是最大的底气。”
吴夫人教导完女儿后,母女俩个又说了一些体己话,毕竟是姻亲关系,李周两家向来亲密,当晚,李家一家人就歇在了周家。
至于另一边的明夜,则正跟个小松鼠一样,窝在炕头里数宝贝呢。
周岁宴这样的日子,宫里自然也是有赏赐的,瞧着赏赐的这些东西,明夜心里实在是忍不住感慨,这能在宫里混出个人样来的,果然都是有几把刷子的,她只进了一次宫,有些人就能把她的喜好摸的 准准的,瞧瞧这些东西,真是没一个不合她心意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姐姐给她准备的了。
周瑶瞧着好笑,也不知这副财迷样,到底是随了谁,按理说,她与明哥,都是那种有些大手大脚的人。
舅爷在她周岁宴第二天就离开了,走之前也只是和孙氏打了个招呼,周瑶虽有心想留舅舅在京中多住些时日,但孙庭性子执拗,强留不得,无奈之下,只得随他走了,孙氏为他准备了一些衣物吃食带着,倒不是舍不得送些贵重东西,而是孙庭这人实在太倔,送些寻常的东西他还会收下,若是贵重一点,他是连收都不收。
好在,这么多年下来,舅舅是个什么德行,周瑶也心知肚明,所以都是提前准出一些实用的好物出来备着。
到是李家的人,多在周家住了几天,五日后才离开。
而很神奇的是,明夜发现,她舅妈的脾气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好了,人也温柔了不止一点点,虽说仍能看出强装的痕迹,但,比之前实在已经好很多了。
待明夜过完周岁宴,也渐渐出了年节,家里的男人们陆续开始上上班,而她的舅妈李氏,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第一次恭恭敬敬的来到她外婆屋里,说是有事情要商量。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明夜可是偷听过家里下人的小话,这么些年,虽说表面上的礼节少不了,可将姿态做到这种程度,可还是头一次呢。
这可真是……天阳打西边出来了。
明夜是好奇的紧,于是就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李氏今日前来,所说的事微不足道,但,她今日这种行为,更多的是代表着一种态度,自吴夫人那日训过她后,李氏也想了好久,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娘的话更有道理,若真想将来压过孙氏,必要的一些姿态,是一定要摆出来的,而这时,她也明白过来孙氏的险恶用心,平时看着不吭不响的,可是好名声却都是她占了去,自己却是落得个跋扈不敬长辈的名声,只不过……如今,这情形也该变一变了,她到要看看,孙氏那个老妪婆还能有什么招。
“……娘,我的意思是,钰姐儿过年就六岁了,到底是姑娘家,虽说书要续读,可这针凿女红也该学起来了,家里最好请个先生教导,我想着,娘到底见识多,想知道您可有什么好师傅推举?”
孙氏历练多年,心中虽微有些诧异,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先是推脱自己对此也所知甚少,直到李氏又做足姿态相求,她无法这才推举了几人。
李氏整个人显得很开心,抚掌道:“果然,娘就是见识广,这几个师傅我也听说过,针线上的功夫都是极出色的。”
今日目的达成,李氏也不好再继续赖着不走,又说了几句俏皮话,这才笑着恭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