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福
元宁也不敢多看,就让人在天井里摆下了香案,罗列了果品。
苏鹤亭这才请着传旨官出来。
一行五个人,中间双手捧着锦盒的那个人看着品级最高,却并不是影视剧中经常见的太监。
因为那人留着胡须。
五人出来,先把锦盒供在香案上,重新洗了手,上香礼拜,这才恭恭敬敬打开锦盒,高声道:“圣旨下,天庆县苏卓接旨。”
地上也没铺拜垫,苏鹤亭就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跪了下去。
元宁带着弟弟妹妹在身后不远处跟着跪拜。
传旨官这才高声宣读旨意。
元宁只觉得膝盖下一片冰凉,注意力立刻就放在了身边的弟弟妹妹身上,见他们虽然也都觉得难受,却还隐忍着,心中稍松,分出注意力听了一下圣旨,原来正如自己这些人所料,就是让苏鹤亭进京述职。
圣旨宣读完毕,苏鹤亭带领内眷三跪九叩,然后起身双手接过圣旨,重新放回锦盒,然后交给元宁,这是要供奉起来的。
圣旨交出去,便低声让元宁回去:“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回去该吃饭就吃饭,这里有我呢。腿上不舒服赶紧用药酒揉一揉。”
然后转身和传旨官寒暄。
元宁捧着圣旨,微微屈膝行了个福礼,才带着弟妹退回内宅。
耳中听着那传旨官笑呵呵说道:“天庆县,你可是好福气啊!开天辟地以来,被天子亲子召见的七品县令这可是投一份儿!”
苏鹤亭自然少不了谦逊一番,之后的话就听不清了。
回到内宅,煮好的饺子也都冷了。
元宁忙吩咐张婶:“先别管我们,你看着先准备几个那首小菜,熬点粥,不要太丰盛,肉也不要多,先给前头送去要紧。”
厨房里大锅大灶,做点什么都容易。
仲灵看姐姐神色严肃,忙道:“我去帮忙!”
罗大娘走了出来,道:“算了,我去吧,你们赶紧回去看一看各自的腿,年轻轻的,别落下什么残疾。”
姊妹一行人这才回到上房。
元宁先给季秀看腿,肉乎乎的膝盖上一片冰凉,她赶忙拿出药酒,一边吩咐仲灵也把裤子脱了先抹药酒,另取了一瓶给伯钟和叔毓送过去。
回来之后看到仲灵再给季秀揉腿,忙走过去,“你先揉你的。”
“我已经揉过了,”仲灵头也没抬,“姐,你先揉揉自己的腿吧!”
元宁不肯信,把她拉开,“你先顾好你自己!别在姐面前说瞎话!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还不了解你!”
仲灵只好退回去先顾自己。
等姐妹三人都处理完了,室内已经是一股子药酒的味道。整理好了衣服,元宁起身去把窗户开了散味道,拉着两个妹妹洗了手去饭厅。
张婶已经把给前面准备的饭菜送了出去,正把已经冷掉的饺子过油煎。
伯钟和叔毓很快也出来了。
叔毓天真地问:“长姐,是不是姐夫要做大官了?我听说一般只有大官才能接到圣旨。”
元宁摸了摸他的头,叮嘱道:“这样的话在咱们自己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要出去乱说。”
叔毓伸手捂住了嘴巴连连点头。
元宁笑了笑,“好,吃饭吧。”
这一日,一直到了黄昏时分,苏鹤亭才回到内宅。
元宁不免问道:“很麻烦?”
“这倒不是,”苏鹤亭脱了官服,换了一身松软的衣裳,慢慢说道,“这不是有外人在么,我多少也得忌讳点。”
元宁茫然,“忌讳什么?”
苏鹤亭接过她送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笑道:“这些从京里来的人穷讲究!”
顿了顿,又觉得其实也有必要和元宁说清楚,“是这样的,越是大户人家讲究越多。一般来说,在外头做事的男人们,白天没事的话是不能进内宅的,个中缘由么……嗯,大约是怕移了性情。
“这些你听听就罢了,也不必往心里去,咱们也不讲究那些。”
元宁记在心里,知道他这是提醒自己,若是有人问起来也该知道怎么搪塞。
“什么时候启程?”她不想问这个问题,却又不能不问。
“人家远道而来,是要休整三日的,”苏鹤亭喝完杯里的茶又自己倒了一杯,慢慢说道,“顺便也要看看天庆县的风土人情。”
元宁立刻就明白了,虽然苏鹤亭在这边做的事情已经传到京城去了,但毕竟耳听为虚,钦差过来必定要好好看一看。
不过这么一算,苏德昭他们腊月初九才出发,如今正月初五传旨的钦差就到了,速度也够快的。
苏鹤亭不等她问,就解释:“这些人是六百里加急赶过来的,都是骑得快马。而且应该是与父亲他们半路上遇到的。”
皇长孙的事情早已飞鸽传书回去,皇帝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皇长孙要养身体,才耽搁了那么久。
这段时间,皇帝和内阁早就商量好了赏赐苏鹤亭的办法,只是没有那么快下达而已。
“那我现在开始就要给你收拾行装了?”元宁问。
“慢慢收拾吧,”苏鹤亭道,“这几日我肯定是要陪着他们到处走一走看一看的。家里不用预备我们的饭菜,走到哪里,我便把他们招待到哪里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该收拾的还是要收拾出来,免得临时着急。
初六一大早,外头的鞭炮声就陆陆续续响了起来,买卖铺户们都重新开业了。
元宁翻了个身,伸手一摸,身边冰冰凉的,立刻清醒过来,这才想起,朦胧中,苏鹤亭起床离开不是自己在做梦。
第二百三十五章 陪同
微微叹了口气,也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官身不自由”了。
自从成亲以来,苏鹤亭就没有起过大早,两人都是差不多同一时间起床,屋子里暖暖的,气氛也是轻松温馨的。
可今日起来,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元宁便觉得有些懒懒的,不想起床。
可是这一个人睡着,被子里越来越冷,到最后竟然冷的人想发抖,她懊恼地掀了被子,起身穿衣。
洗漱完毕到了外面,张婶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几个小的正跟着罗大娘练功。
看到她,罗大娘微微皱眉,“太太已经荒废了不少日子了,不准备重新练起来?”
元宁心中一凛,忙小跑过去,站在了队伍最后面。
她最大,如今身高最高,若是站在前面,就挡住后头的弟弟妹妹了。
罗大娘授课严肃认真,要求格外严格。
原本这样的早晨,是非常冷的,可他们认真锻炼了不到一刻钟,便觉得浑身暖洋洋起来,又一刻钟,全都出了一身汗。
罗大娘这才喊停,让他们回去各自擦洗一番,喝上一点温水,然后再来吃饭。
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原本就饿的快,一早起来人人都觉得饿了,又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功,都觉得饥肠辘辘,但是喝了一杯温水之后,竟神奇的没有那么饿了。
吃早饭的时候,谁也没有狼吞虎咽。
饭后,四个小的跟着夫子去念书,即便季秀什么都听不太懂,却也跟着去拿着本书在课堂后面玩,偶尔遇到简单一些的句子,她多听几遍也会背了。
张婶会时不时过去瞧一瞧,若是季秀无聊至极睡着了,就把她抱出来。
而元宁则继续给苏鹤亭收拾行装。
另外一边,苏鹤亭陪着传旨钦差已经在县城里转悠了。
虽然天庆县正处在复苏中,但跟繁华的大都市是一点可比性都没有的,传旨官来自京城,见惯了天子脚下的富庶繁盛,乍一来到这里,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全都是“寒酸”二字。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穿的衣裳全都有补丁,不过在于补丁大小多少新旧而已。
他们听说苏鹤亭这一次被召见是因为在地方上管理有方,可今日一见……
几位传旨官对苏鹤亭极为不满。若当真是管理有方,为何此地还是如此贫穷?可见这人也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出去之后夸大其词,欺瞒圣主!
其中一位官员便冷冷说道:“天庆县,本官听说你治理有方,乃是一方能吏,今日一见,啧啧啧,”他摇头撇嘴,“当真与心中所想相去甚远!”
另一位也说:“天庆县虽然远在偏远之处,却已是京中响当当的人物,我原本想着该是尹、杨之类的贤能,今日一见,大失所望啊!”
尹杨二人乃是当朝开国之时的贤臣,两人并不是科举出身,乡里举孝廉,慢慢从微末小吏开始做起。
他们都做过县令,把那一方水土治理的井井有条,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一点都不夸张。
在当时是极为难能可贵的,毕竟当时正是乱世,烽烟四起,天下百姓流离失所。
也正因如此,开国皇帝听闻了他们的事迹,亲自请出山来,成就了一段君臣佳话。
苏鹤亭淡淡一笑:“苏某如何能与先贤相提并论?何况,这里的事情传入京城,不免会有些道听途说的成分,诸位大人不必全信。”
几位钦差见他神色坦然,心中就更不舒服了,好端端的一个县城,治理成这般模样,还这样坦然!简直是岂有此理嘛!
正要发作,忽然路边上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人走了过来,笑呵呵问苏鹤亭:“大人,吃了没?”
苏鹤亭客客气气回答:“吃过了。大娘这是要去哪里?”
“正好!”老妇人把手臂上挎着的篮子往苏鹤亭手里塞,“我原本也是要去大人家里的,这是我们过年攒下来的十几个鸡蛋,大人拿去给太太补补身子吧!”
苏鹤亭自然是推辞不要的。
老妇人看了看穿着便装的那些钦差和扈从,“大人这是要巡视?唉唉唉,可辛苦你了!我就不耽误你们忙了,这些鸡蛋就算是大人你不吃,这些兄弟们跟着大人一年到头的也辛苦了,不够一人一个的,煮一大锅汤,一起喝了,暖暖身子,多少也是我老婆子的一片心意。
“要是没有大人您,我们廉明都保不住了,这十几个鸡蛋又算得了什么!”
钦差们却意味着老妇人是苏鹤亭专门找来演戏给他们看得,一个个不言不语,面上却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苏鹤亭看也没看他们,当时收下了鸡蛋,等老妇人走远之后,却招手把方砚叫了过来:“你在后头跟着,把鸡蛋悄悄送回去。”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路上遇到小贩,大家看到苏鹤亭全都热情地打招呼,之前不知道县太爷长什么模样,如今知道了,可不得好好多看几眼?
大家伙儿纷纷拿了自己卖的东西来送给苏鹤亭,请他品尝一下,给个好的祝愿。
不消一会儿苏鹤亭就被人围住了。
他也是无奈,忙大声说道:“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新年新气象,大家都会有新的开始,新的收获,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乱哄哄的,也不知道是谁先起哄,说是要摸苏鹤亭一把,沾沾好运气,大家一个劲儿往前挤,却又并没有真正挤到苏鹤亭,小心翼翼在他袍子上、袖子上摸一把,就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退开了。
极为钦差看着,不免冷笑:“沽名钓誉!”
“拙劣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