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福
元宁叹了口气,把筷子放下,轻轻往后靠在了苏鹤亭怀里,闭上眼睛,缓缓说道:“鹤亭,有些话,我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越是在意越是害怕失去。别人怎么看我不管,但你若和他们因此把我视为异类,我……我便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傻姑娘!”苏鹤亭低头在她额头吻了吻,“你的夫君不是个傻子,你的超卓之处那么多,那么明显,我若是将你视为异类,你觉得还会这样迫不及待娶你过门?”
他从怀里把元宁扶起,直视着她的眼睛,“阿宁,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你不该有。”
元宁扯了扯唇角,扯出一片自嘲的轻笑,“是啊,不该有!可我,也是一介凡夫俗子啊!”
苏鹤亭不再言语,他知道,她已经又要诉说的**了,干脆把人抱起,重新回到内室,安置在床榻上,隔着门跟守在堂屋外面的青萝要了一壶井水冰过的酸梅汤。
然后坐在元宁身边,将她勾入怀中,轻声说道:“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这样陪着你。”
元宁低垂着眸子,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原本不是这里的人,”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我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苏鹤亭眨眨眼睛,“是我理解的那个朝代的概念么?”
“嗯,”元宁轻轻点头,“回眸看他,带着一点染了酸涩的小俏皮,“按照换算来说,你该算是老祖宗辈分的人。”
苏鹤亭:“……”
他全身都僵硬了!
难得看到他这样吃瘪,元宁噗嗤笑了出来,原本沉郁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笑道:“逗你呢!”
苏鹤亭吐出一口浊气,“我原想,不管怎样,隔了那么多代就算是有些渊源,也远的没边了,总归你现在是我妻子,注定这一声都和我脱不开干系。但听你这么说,我还是觉得高兴了!”
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杯酸梅汤,先给元宁喝了半杯,自己把剩下的一饮而尽,心里也舒服多了。
元宁简单讲述了平行空间的概念,原以为苏鹤亭不会懂,却没想到他接受能力还很强,“我读书的时候,听说过,海外也有九州。更何况后来还有郁璟泽跟我讲述的那些真事,在我们目不能及的地方,同样有人存在,他们同样有朝代更替,有些地方和我们也有相似之处。”
元宁微笑颔首,“就是这个意思。我原本在那边也有自己的人生,一次事故,尸骨无存,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在这具身体里了。
“换句话说,我这大约就算得上是借尸还魂了吧。这在这里,还不算是惊世骇俗?”
苏鹤亭忽然抱紧了她,身子微微发抖,轻声在耳边问道:“是不是很痛?”
他嗓音沙哑,那是极度压抑情绪才会出现的情况。
元宁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指那一场大爆炸。
她迟疑了一阵,才说:“可能是吧,不过爆炸发生的太快,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苏鹤亭低头在她鬓边轻轻吻了吻,他一直都很庆幸,自己遇到了她,可若是这样的相遇是用那样的惨痛代价换来的,他宁可不要……
第二百八十九章 忧虑
对过往,元宁不想再回忆了,其实也主要是乏善可陈,她那些年,除了学习就是工作,朋友们来往少,没有恋爱经历……
倒是来到这边的经历,如果写下来都够一部大部头了。
她望着虚空,轻轻说道:“我原本是不想要这几个拖油瓶的,但……怎么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我觉得我就真的成了他们的姐姐。
“长姐如母,我不光要拉扯他们长大,还要确保他们不会走上歪路,若是能够成材,那就更好了。
“但,人原本就是很奇怪的动物,我只怕……他们不会接受。”
“不会的,”苏鹤亭在她鬓边再次轻柔的吻了一下,“你想,若是他们对你有什么芥蒂,还会这般依赖你?
“我们都知道这几个孩子都很聪明。你前后反差那么大,他们不可能毫无所觉。
“说句不怎么中听的话,若是没有你,可会由他们的今天?说不准他们能保住一条命都是万幸了。
“这些道理你都明白,只因为太在乎了,才会患得患失。这也说明你对他们是真心疼爱的。
“或者,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没良心,只认原来的朱大丫是姐姐,不认你,你对他们也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愿意维系这段关系就维系着,若是不愿意维系,你放手让他们自己各拼前程也就是了。”
苏鹤亭说的对,这些道理,元宁何尝不懂?只不过,有些时候,总归是需要至亲之人的支持才能做决断的。
“何况,”苏鹤亭给她喂了一些酸梅汤,继续说道,“我觉得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大家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提起过往已经没有意义了。”
走的人已经走了,现在提起来徒留烦恼。
须臾,他觉得有件事有必要告诉元宁,“这件事我一直都没跟你说,但现在既然把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了。”
元宁一愣,“什么事?”
“你还记得你们家的坟墓么?”虽然元宁把自己五个人的户头迁了出来,但朱七文夫妇的坟墓仍然在朱家的坟茔里。
元宁点点头,“我原本是打算给迁出来的,但,我毕竟是个女孩子,做这种事不够名正言顺,所以计划着等伯钟成人之后,就把我们这一支的先人全都迁出来,既然断了,就断个干净。”
苏鹤亭微微一笑,“这样想也不错。我要告诉你的是,在你父母的坟墓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土堆,如果不注意看,根本就不会将之认成是坟堆。
“去祭扫的时候,伯钟都会悄悄带着叔毓过去把那里的杂草清理一番,祭品摆过去,烧纸少一些。
“他们以为我没留意,其实我都看在眼里了。这小坟堆里,祭奠着的到底是谁,还用我说么?”
元宁惊呆了,她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里的风俗,女孩子不能去上坟,所以,她一次朱家的祖坟都没去过!
苏鹤亭呵呵笑了几声,在她鼻尖上轻轻点了点,“所以,自来,庸人自扰的,就只有你一个!阿宁,放下这些负担,你会活得更精彩!”
元宁垂下眸子,觉得自己方才自寻烦恼的样子有些可笑。
苏鹤亭搂了搂她的肩膀,“好啦,都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了。我发现,你做事情的时候非常冷静强大,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处理这些生活琐事的时候,却非常缺乏经验。”
面对没有感情的人她可以做到冷静思考,甚至是冷漠,但是对身边这些亲人就会有些手足无措。
元宁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实际年纪吗?要不要听听?”
“无所谓啊,”苏鹤亭笑道,“你想怎么说都行,我只认你如今只有十四岁!”不管她之前活了多少岁,如今这身体就是十四岁,难道能够因为她的灵魂足够大,他就能为所欲为?
他开玩笑说道:“我觉得,你有可能为了戏弄我,把自己说成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婆!”
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元宁还真就这么想来着,闻言又气又笑,“你算是把我琢磨透了是吧?”伸手就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
苏鹤亭装模作样哎哟了两声,“好啦,既然已经说开了,你也没有心结了,往后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反正这事儿你不提他们不说,咱们就这么着,若是有朝一日他们提起,你就让他们来做选择。反正自始至终,你做的都已经足够好了。”
元宁点头,这一次她是真的想通了。
帮媳妇解开了心结,苏鹤亭笑嘻嘻拿出一只盒子,“现在也该是我表现的时候了,你生辰的时候我正好不在,如今却要把这个礼物送上。”
元宁拿起盒子,夸了一句:“这盒子做工不错啊!”
苏鹤亭催促着:“打开看看!”
元宁打开盒盖,里头是一块白玉佩,比目鱼的雕刻,玉质晶莹剔透,雕工细腻,抛光做的也很好,总体看起来,非常大气漂亮。
她拿起来对着光照了照,发现水头极好,里面没有半分杂质。
“人都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苏鹤亭拿起玉佩给她系在裙子上,“因为总的说来,你们还没脱孝,所以我也不好给你做别的颜色的玉佩,首饰也不应该多置办,所以就选了这个白玉。”
元宁一怔,“你的意思,这是你自己雕刻的?”
“怎么?”苏鹤亭面上露出傲娇的神色,“不像?”
元宁拿起玉佩托在掌心仔细端详,发现在不起眼的地方,还雕刻着几个小字:得成比目,鹤亭、元宁。
元宁眼眶蓦地一酸,“你……有心了。”
“那是自然,”苏鹤亭理所当然说道,“你是我的妻,我对你不用心还对谁用心?来站起来让我看看!”
双鱼玉佩的大小也非常合适,很衬元宁,“不错。”
他想着,过段时间还要给她凑齐了全套的首饰:手镯、戒指、耳环、玉簪。
不是为了讲究排场,而是,玉石这种东西的确是很养人的。
第二百九十章 忐忑
苏鹤亭平安归来,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也就要雷厉风行收尾了。
县衙大鼓响起的时候,县城里的百姓都惊呆了。
毕竟过去的这段时间,虽然他们接受了县太爷伤重垂危的事实,可心里还是难受的。
如今听见鼓响,不约而同就想到一个可能:他们换了新县太爷了!
怀揣着忐忑,大批百姓朝着县衙涌去,一部分不肯接受事实的百姓直接去了后面的宅邸,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也有不少存有理性的人质疑这样的揣测:并没有看到新任县令的仪仗过来啊,衙门里也没有任何小道消息传出。
等到升堂的时候,大堂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用“水泄不通”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三通鼓响,身穿官服的苏鹤亭缓步走上大堂,在公案后坐下,一脸端肃拿起惊堂木“啪”的一拍:“升堂!”
分列两旁的衙役们人人目不斜视,手中的水火棍齐刷刷点地,大喝“威武”。
转瞬间大堂内外,鸦雀无声。
有些百姓伸手捂住嘴巴,却已是热泪盈眶。
还有一些稍微镇定点的,伸手抓住自己身边的同伴,“你……你你你你看见了没?县太爷!真的是县太爷!”
短暂的鸦雀无声之后,大堂外便是一阵阵欢呼低泣。
苏鹤亭目光扫过来,又轻轻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
百姓们你扯我我碰你,确定不是在做梦之后,便保持了安静。
苏鹤亭这才开始正式的审案流程。
那边,元宁原本准备正常的日常流程,小丫鬟红绡过来回报:“太太,门口挤了不少人,说想要见见您,都是城里的百姓,看着有些眼熟,都是这段时间不停来咱们这边上香祈愿的。”
元宁略一寻思,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琢磨了一阵,还是露个面比较好,便带着人到了大门口。
正好方砚也过来了,便陪同着一同到了门口。
待外面的百姓看到出现在门边的人是元宁的时候,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还不太放心,推举了人出来跟元宁搭话:“太太,你们不会搬走吧?”
“搬走?”元宁很是配合,“为什么要搬走?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问话的人就放心了,“原来是这样……”
“县太爷在前头审案,你们不知道么?”元宁眨眨眼,一派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