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福
再看那年轻乞丐,虽然眼睛红红的,破衣烂衫,一身狼狈,但也看得出来五官很不错,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气质也很好,她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迈步过去仔细打量。
那年轻乞丐还有些不好意思,举起手来遮了遮脸。
那老乞丐却忙到了元宁身边,哆哆嗦嗦伸出一只手来,“可怜可怜吧,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谁来讨饭?”
元宁摸出几文钱放在老乞丐手里,“老伯,您去买几个馒头回来。”
老乞丐眼神一闪,“好嘞好嘞!”紧紧攥着钱跑开了。
元宁低头看着地上蜷成一团的年轻乞丐,问道:“什么书是你读的最多的?”
年轻乞丐下意识在地上画了几个字:“忠正公文集。”忠正公是崔九如,本朝一大文豪,也曾在朝为官,谥号“忠正”。为人耿介,为官清廉,是读书人的楷模。
元宁看他写的字便知道这人读书不少。
想了想问道:“你是哑巴?还是个逃犯?”
年轻乞丐立刻摇头,在地上写:“喉咙受损,是暂时的。我一生光明磊落!”眼角还泛起了委屈的红。
“那你如何沦落街头?”元宁追问,“你是读过书的人,替人抄抄写写不是也能糊口。”
年轻乞丐抱进了自己的膝盖,不回答了。
一瞬间,元宁想了很多,这样的人虎落平阳,若是自己这时候加以援手,日后这人重回巅峰……
嗯,这就叫做潜力股,奇货可居。
很快那老乞丐捧了几个二合面的窝头回来,远远站着,没有靠近。
元宁问那年轻乞丐:“我家里有几个蒙童,想请你过去教书,不知你愿不愿意。”
年轻乞丐沉默了一下,写道:“我身上有很大的麻烦。”
“我尽量帮你解决吧,”元宁点点头,想要搭建未来人脉,怎么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只要你不主动招惹是非就好了。”
年轻乞丐有考虑了一阵,才抬头看向不远处探头探脑的老乞丐,“可以带上他吗?若是没有他,我已经死了。”
元宁思索了一阵,“我不养闲人的。”
“他有手艺!”年轻乞丐立刻写道,“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木匠,被人设套钻了仙人跳,才赔净了家产,又生了病,走投无路才沦落至此。”
元宁又问:“没有案底?”
“和我一般。”年轻乞丐从身上摸出来自己二人的户帖,“有此为证。”
元宁看了看,点点头,“好,你收起来,你们跟我一起走吧。”
张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元宁出去一趟,竟然捡回来两个乞丐!
但带都带回来了,难道还能赶出去?赶忙烧水让他们洗澡,又去牵头借了两套伙计的衣裳回来。
等两人洗漱完了出来,元宁一看,果真大变样,那老乞丐其实也不太老,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长相憨厚老实。
那年轻乞丐也才十七八岁的模样,眉宇间尚有青稚之色,穿着伙计的衣裳怎么看怎么违和。
不过,现下弟弟妹妹都要放学了,她也便没说什么。
张婶知道这俩人饿坏了,给他们煮了一锅面条,每人吃了一碗,就不给吃了,“你们先歇歇,缓缓再吃,一下吃多了会出事的。”
第一百零九章 捡回
老乞丐拉着年轻乞丐趴在地上就要给元宁磕头。
元宁往旁边躲了躲,“行了,快起来吧。先说说你们的姓名来历,若是我觉得不能收,只当我白给你们洗了澡吃了饭,这套衣裳也送给你们了,但还是要请你们离开。”
街上毕竟说话不方便,很多细节都没问呢。
院子里也没别人,张婶进厨房忙活去了。
元宁搬了把椅子坐下,轻声说道:“老伯,我那屋子里有工具有木料,请你给我做一把小椅子出来,我有个一岁多的小妹子。”
老乞丐立刻顺着指点过去干活了。
元宁指了指身边的椅子,“你坐。”
少年坐下,主动在地上写:“我姓薛,名隐,字静斋。原是京城人士,受人迫害流落至此。”他眼角泛红,可能是想起了伤心往事。
元宁问他:“是否需要我帮你找官府的人帮忙?”
薛静斋咬了咬唇,低下头去,写:“不用了。”他的事太复杂,岂是一个小小县令能帮上忙的。若非知道天庆县县令姓苏他也不会起了亲近之心过来。
想到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的嗓子怎么也要想法子治一治,”元宁道,“不然你怎么教我弟弟妹妹?”
薛静斋垂头,“囊中羞涩。”
元宁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实诚孩子。
“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我帮你找大夫治嗓子,不过,就算嗓子没好,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这里可不养吃白饭的。”元宁如是说道。
薛静斋用力点头。
薛静斋在元宁家里住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苏鹤亭耳朵里,还是南川特意来告诉他的,“我也是无意中听说的。薛小侯爷落难,咱们是不是该帮一把?”
苏鹤亭心里老大不痛快,“她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男女有别?就这样大咧咧捡个半大小子回去像什么话!”
南川笑道:“这不是朱姑娘年纪还小么,她父母去世又早,家族之中也没个提点的人,未免料事不周。
“这也是公子您身子不便,若是有您在身边看着点,她也不至于这般。”
苏鹤亭想了想,自己的身体状况其实也还好,那小没良心的总也不来,自己也该过去瞧瞧,不然这一大家子五口人连一个大人都没有,可怎么叫人放心得下?
这般想着便对南川说:“我这伤病,邱神医怎么说?”
南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公子您自己觉着怎么样?这眼睛可看得见了?”
看是看得见了,就还是有些模糊,看人的时候稍稍有点重影,“就是瞧着你,好像快要练成分身术似的。”
他难得风趣一次,南川极给面子笑了几声,道:“既是如此,那么您还是安心在这里养病好了。朱姑娘那里,我会叮嘱秦掌柜关照的。”
苏鹤亭虽然不免有些气闷,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安排。
可若真的不去,还挺别扭的,便吩咐方砚:“你去把咱们树上的桃子摘一些,拣着那些有虫眼儿的,给朱姑娘送回去,算是回礼了!”
方砚目瞪口呆,“公……公子,哪有给人送礼送坏了的?”
南川捂着嘴笑,为了避免沾染上战火,悄没声地,溜了。
苏鹤亭淡淡说道:“我听郁公子说过,海外有个国家的人,以蠹虫为美食。我给朱姑娘送一餐美食,还送错了?”
方砚不敢反驳,“好吧,您说了算!”
元宁收到礼物的时候也挺纳闷,自己才给他送了桃子,他就又给送回来一些?
看那毛桃个头儿也不大,颜色倒是挺红了,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方砚觉得非常不好意思,礼物送到了,便告辞快步离开,像是身后有什么撵着似的。
等他走了之后,元宁对眼巴巴在一旁等着的伯钟说:“这是苏大人送过来的,你也尝尝?”
苏鹤亭于伯钟而言,就相当于半个老师,播种对他还是非常敬重的,对于他送来的礼物自然是要先尝为快。
张婶笑呵呵说道:“这个毛桃啊,不是这么洗洗就能吃的。”她把所有的毛桃都拿过去,用小细毛刷子仔仔细细刷了一遍,把那些绒毛都刷掉,洗干净了装了盘才拿给他们。
元宁随手拿了个桃子,用手一掰,脸就白了,因为看到了桃肉上蠕蠕爬动的一条肉虫子!
她手一抖,差点把桃子都丢了出去,“这是什么!”
他们自己种的果树,结出来的果子,生虫的特别少。
吃水果看到这么一条活虫子,哪里还有胃口再吃?
有了她这个前车之鉴,伯钟也小心翼翼把桃子破开,桃肉里倒是没发现有虫子,但是桃核里面有一条虫子正在慢慢探出头。
元宁皱着眉,“不会所有的桃子都是有虫子的吧?”
她干脆把所有的桃子都掰开了,果不其然,无一例外,都发现了虫子。
伯钟脑门上也冒了汗,“姐,你说苏大哥给咱们送这么些有虫子的桃子是做什么?”
元宁心里不痛快,要么你就什么都别送啊,送这么一堆有虫子的桃子算什么意思!
伯钟看她脸色不好,忙道:“姐,你别生气,苏大哥不是还病着呢,这事儿肯定不是他办的,说不准他那树上结的桃子都有虫子呢!这不是么,外头看也看不出来是不是有虫啊!”
元宁深呼吸一口气,得了,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薛静斋慢吞吞走了过来,看到桌子上乱七八糟摆着的桃子,默默走上前去全都收拾进了盘子里,冲着元宁打手势。
奇异地,元宁竟然看懂了,“你的意思,你想吃?”
薛静斋点点头。
元宁想要抢过来,“你想吃,咱们家里有,犯不着吃这些坏了的,都有虫子。”
薛静斋把盘子高高举起,他身高可不是元宁能比的,这么举起来元宁就够不着了。
张婶叹了口气,“这孩子怕是想起过去的苦日子了……”
薛静斋面容苦涩,他什么样的好日子没过过?可是真正过了苦日子,才知道过去的自己有多糟糕。
第一百一十章 薛静斋
薛静斋瘦得很厉害,而且因为长久的苦难生活,身体受损严重。
之前一直乞讨,还没体现出来,一来到元宁家中,不必再颠沛流离,才安生过了两天,就一病不起。
男女有别,薛静斋并没有留在后院里,而是和老乞丐陈叔一同住在了前头伙计们的集体宿舍。
说是集体宿舍,但是伙计们也只有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会去住,所以一大间房五六个铺位几乎就是空的。
元宁特意给每两个铺位中间都拉了一道帘子,确保有一定的私密性。
房间里,不缺柜子、桌椅,吃饭是张婶做好了给送过来的。
这一次张婶过来送饭,就看到张叔慌里慌张在院子里转圈,一问才知道是薛静斋病了,忙道:“怎么不去请郎中?”
陈叔十分为难,元宁肯收留他们这样两个乞丐,管一口饭吃,给地方住,做活还给钱,他们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过去乞讨的时候他们真的是不敢病,因为生病就意味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