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但是刘乘的病症不一样,他属于风寒感冒,这是一种后世差不多已经研究透彻的病症,不存在多少意外。再加上此时他身边的侍医已经断出了他的病,不需要陈嫣再去判断...缺的只是一个对症、有奇效的药方而已。
陈嫣心里十拿九稳,她想到的是《伤寒杂病论》中被誉为千古第一方的‘桂枝汤’。
这个方子一个是容易凑出来,所用的药材都是此时已经理解了药效的,只不过没有人将其组合起来——也可以看成是此时的人对于中医学药理理解还没有后来医圣张仲景时期那么深刻。
另一个,这个药方可以针对很多病症,而不只是风寒感冒,很多时候都用得着,出现频率极高,这才有了‘千古第一方’的美誉。
更、更重要的是,刘乘的种种症状都正对‘桂枝汤’!
说起来古代治疗风寒的汤药也不止一种,桂枝汤、麻黄汤、葛根汤、小柴胡汤等等,同样都是很有效验的名方。但不同的药方针对的是看起来相似,实则谬以千里的病症。
陈嫣曾多次看到爷爷使用桂枝汤治疗,相关的常识还是懂得。
刘乘是典型的风寒感冒,脉象无力,舌头色淡,腹部微微痉挛,与此同时伴随着出汗的症状。再联想到她平常身体虚弱——用桂枝汤是无疑的。
而为了保险,陈嫣又找来了身边的侍医。他们都是常常处理小儿疾病的,他们或许无法自己想出一个良方,但一副药对症不对症还是看得出来的。这就好比是成绩好的学生做题,特别难的题目让他们去做也不见得一定能做出。但看到答案推测正确不正确,却相对容易。
“翁主这方子倒是极好的,对了清河王的病症。只不过...”吞吞吐吐半晌,侍医才道:“只不过能不能病愈有时也不是看药方,若是不能痊愈,到时候...”
有的人生病放着不管也会好,有的人吃的药再对症也没用!哪怕是在医学相对发达了不知道多少的现代社会也有这样的问题,更何况是公元前的西汉了。
考虑到刘乘的身体一惯不好,用了药也不好是很有可能的。
侍医不必将话说满,陈嫣也很清楚他的未尽之意。事实上,昨天之所以会思考这件事,也就是这方面的担忧。但也只是短暂的担忧而已,她很快做出了决定。
“我知道这个,只是...”只是她不能看刘乘这这样去死!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周围的人就不再是历史书上一个个铅字印刷的名字了,而是活生生的人!
是的,这个时代的人命不怎么值钱,在陈嫣看不到的地方,饿死、病死的人何其多!刘乘除了皇子与诸侯王的身份以外,其实并不显得特别。为了他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这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陈嫣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得失来衡量,很多事情是陈嫣没有办法!她也不是什么有着兼济天下理想的圣人。但事情发生在眼前,她确实有解决的办法,失败了也不过就是不会伤筋动骨的小麻烦。
为什么不去做?
刘乘像一个哥哥那样对待她,因为明哲保身的关系看着对方去死?不做一点点的努力与尝试——若是刘乘真的因此死了,她恐怕一辈子都会愧疚!
饔食时陈嫣向天子大舅说了这件事,毕竟她不想自己送去曲台殿的药方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被使用。若是由天子直接命令,执行力是能够得到保障的。而且若真是依旧不能药到病除,陈嫣也不会有太多的压力。
唯一的问题是她得和天子大舅解释这张药方的来历。
“阿嫣这药方哪里得来的?”刘启问过侍医,得到药方确实对症的肯定答复后,挑了挑眉。
他当然不会觉得这是陈嫣自己想出来的,久病成良医的故事也不可能发生在一个六七岁女童身上。
对别人,陈嫣或许还能够胡扯一个出处。或者是在不夜县的时候听当地大夫说的,又或者不记得哪本医书上看到的。这个说法或许能够验证,但谁又会闲着没事非要去验证陈嫣话里的真假呢?
药方确实没有问题,这就足够了。
但对着父亲一样的舅舅,陈嫣无法说谎...只能低着头道:“是、是医书上看到的。”
确实是医书上看到的,只不过这部医术还有等几百年才会诞生。
刘启点了点头,像是知道了什么,又像只是不在意这件事的究里而已。将药方交给身边的一个宦官:“送到曲台殿,着侍医用药。”
“唯唯。”宦官连个等儿都没有打,转身就往外走。
陈嫣心里惴惴,但在发现天子大舅真的无意追问后,很快放下心来了——不是她心大,而是说话的对象是刘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他如果真的有想法,需要对陈嫣迂回着来吗?不需要的。所以这个时候不问就是真的不问,而不是有其他的目的。
晌后陈嫣去睡午觉,刘启将上午没有处理完的奏章批阅完毕,这才躺在榻上,由宫女揉捏头部。微微闭着眼睛:“去,叫来嫣翁主身边的傅母和侍医。”
不一会儿,傅母益和侍医就过来了。
“翁主最近接触了什么人?看了什么书?”
傅母益和侍医自然不知道这问话是什么意思,但面对天子谁也不敢隐瞒,所以陈嫣身上的事情被事无巨细地禀报了上来。
刘启闭着眼睛听在耳朵里,思绪不由得渐渐飘远——他并不怪他的孩子想要掺活到儿子的病里。如果陈嫣不是他的孩子,这件事会变得很敏感...皇家医药事,向来都是惹人遐想的。
这是她该过问的么?其中会有什么阴谋么?
但因为陈嫣是他心爱的孩子,所以想法就发生了变化。他很清楚,陈嫣要是真有什么心思,根本没必要如此,事情有着简单的多的办法。陈嫣这样做,真的就是关心一个平常亲近的表兄而已。
她未必不知道这件事敏感,只是她依旧去做了。
等到傅母益和侍医退下,贴身宦官朱孟低声道:“陛下,嫣翁主良善...”
刘启微微抬了抬眼皮,微微一哂:“朕知道阿嫣心善,只是担心她是被有心人利用!”
第16章 蓼莪(13)
冬天的关中天黑的很早,用过飨食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天就彻底黑了。陈嫣喝了一杯热热的羊乳,不一会儿觉得上下眼皮打架,由傅母益抱着去了西偏殿歇息。刘启作为还要工作的成年人留在了正殿,处理白天没有处理完的政务。
站在殿外的武士一动不动,宫人的定力却差一些。原地跺了跺脚,就着殿外幽暗的灯火看到黑色的夜空里随着呼呼的风飘的来碎玉一样的雪花。‘呼啦啦’,刮在脸上生疼。
宫外冷到了骨头缝里,宫殿内却是温暖如春的。公元前的西汉时期,取暖手段有限,就连暖炕都还没有得到应用,真正有效的取暖手段就是烤火而已——当然,除了在殿内多设炭盆,温室殿还有别的手段,只不过类似‘以椒涂壁’这样的手段到底有多大的实际作用,那就只能自由心证了。
不过只是烤火也足够了。
层层的帷幕将殿内分割成许多空间,同时也阻挡了温度散失和冷空气入侵。再加上足够数量的炭盆,也很暖和了。
天子刘启只穿了一身轻薄的丝绵袍就已经觉得恰好了。
殿内的宫人大多安静侍立在一边,注意着连枝灯里灯油的情况,一旦有灯油不够了,立刻要添油。
没有人敢打扰天子处理政务,整个温室殿安静地落针可闻。倒是木炭燃烧发出的轻微‘毕剥’声明显了起来——这也有专门的宫人负责,免得火星子掸在缫席或者屏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