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一辆由两匹枣红色骏马拉着的马车打破了这一片的宁静, 马车中乘坐的主人也丝毫没有心思欣赏着雨中美景!他只是催促着车外的车夫:“快些!再快些!”
“吁——”车夫尽量操纵着马匹,心知这已经是最快的了, 但还是要勉力为之。直到到了一处宅邸, 这处宅邸从门脸来看并不怎么招摇,但所处的位置真是极好的——车夫此前已经驾车来过这里,所以知道这里就是目的地。
“家上,至矣!”车夫回头小声道。
说着跳下马车横栏,然后扶着主子下马车。
马车主人下车下的有些着急,甚至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 这才抬头去看这宅邸。也顾不得雨水落在身上, 只赶紧向门口的阍侍拱手:“在下乃汝南郡董山!求见不夜翁主!”
门口站着两个阍侍, 都穿着灰色短衣,是再普通不过的仆人打扮,最多就是比一般的仆人整洁一些。只不过看在董山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如今的风尚是什么?当然是崇尚奢华!
简朴节约是汉初的事儿了,随着几代统治者休养生息,民间越来越富有,贵族之家积累的财富也越来越可观。时间久了,原本朴素的风气也就没有了!如今别说商人违反规定,能穿多奢华就穿多奢华,就说豪门大户的连仆人吧,人家也穿丝绸呢!
但眼前这两个小仆,竟然还穿的这样朴素简单?
董山当然不会觉得是此间主人财力不够雄厚,事实上,若是此间主人的财力不够雄厚,世上也没几个财力雄厚之人了!那么是此间主人真就这么简朴?那也没有。董山曾经见过那位出行,跟随身边的婢女也是穿丝绸、戴金银的。
说实话,若不是知道自己确实没有走错门,他真心会怀疑呢!
两个阍侍却不知道眼前这位客人想了那么多,听了他的名号,又查验了信物。这才道:“原来是董先生,确实是与家主人相约...只不过,该是晌后的事了罢?”
一个阍侍请他进门,又有些疑惑。
掏出手帕擦拭着雨水打湿的头发和脸,董山只能略作解释:“怕来迟了...”
这下阍侍懂了,也不多做废话,将此人引入整个宅邸靠外的一个院子,道:“董先生,此处乃客人临时招待所在...此时我家主人尚在处理别事、见别的客人,恕罪、恕罪!”
董山哪里真敢受这个,连忙道:“哪里的话,本就是在下来早了!翁主事忙,自然是早有各种安排的。”
阍侍倒也没有再谦虚几句,而是直接受了这话。点头好几下,然后才叫来了这院子里的奴婢:“这位是汝南郡的董先生,今日要见翁主的,你们好生招待!”
董山在单独的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说实在的,他并没有被怠慢——有一个僮仆和一个婢女专门招待他。僮仆在炉火上煮着蜜枣羹,他自在一旁烤火。而婢女则是为他找来了干爽的布帛,擦干头上的水,还脱下了他的外衣,在一旁烘干。为了遮盖炭火烘干的烟火气,还在最后用熏炉熏香。
中间还有一个大婢女来过,为他送上了一些干果、点心、果脯之类。姿态举动都很好,显然是精心调.教出来的。
但就算受到了这样的优待,董山还是非常焦急...若是贪图这一点儿享受,他就不该冒着雨从长安赶到阳陵邑,然后在阳陵邑等了半个月,期间到处拉关系、花钱,最后才在今日登门!
说起来汝南郡董家,虽然没有偌大的名头,可也是一郡之中数得着的大商贾了。他要是想享受,在自家有比这好的多的享受!
如今费了老大力气,总算踏进了门槛,比起之前徘徊在门前不得入可以说是进步巨大!然而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就越是等不及。
董山站起身来左右踱步,忽然,他好像听到了院子里还有动静,便站到门口去看,发现还是之前那个阍侍,又带进来一个人。
皱了皱眉,眼睛一扫看到房间里的小婢女,打听道:“姑娘...这些人...?”
小婢女连忙道:“奴婢担不起客人称呼——客是想问外头新至的客?”
“是、是、正是呢!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说,若是不方便也就罢了!”董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婢女特别嘴松,只能抓紧机会问道。
“哪里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告诉客也无妨!”小婢女似乎乐于卖弄,便指着院子里其他屋子道:“府上有两个前院是用来专门暂时待客的,这几日好多客人来拜访,多和客差不多呢!”
董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不过想到最近商界的情况,也只能苦笑了——这种事早该想到的!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长安西市的曹家和邓家‘打起来’了而已!
长安九市,最出名的当然是东西二市!其中东市主要以作坊为主,算是个工厂区。而说到做生意、繁华程度、规模等等,还是首推西市。而偌大的西市,又被十几个大商贾瓜分,其他人也就是捞个汤汤水水而已,大多还跟在这十几个大商贾屁股后头,自认为随从一般。
曹家和邓家都是西市这十几个大商贾之一,而且还是其中靠前的两家!曹家据说和平阳侯家有亲戚关系,呃...至少是一个家谱上面的。不过也有传闻,曹家往上数两辈是个连姓都不知道的乞丐,是抓住机遇发了财,这才花钱攀上了平阳侯家。
总之后来是姓曹了,然而实际上和人平阳侯家没有一文钱关系,只是为了暗示外界——老子后台很硬!
持这种怀疑的人很多,但没有人公开场合说过。毕竟曹家如今也发达了,说这些话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曹家如今算是西市‘本土派’中的领军人物,邓家则不同,算是‘外来派’!
现代商业行为尚有地方保护主义,在交通不便,地方豪强坐大的古代就更不用说了!一般来说除非是朝廷下定决心要在地方搞事情,不然其他人哪怕背后靠山再硬也没用!到了地方一样被人玩儿死。
所以很难形成所谓的本土派和外来派对峙的格局,然而长安不一样,这里就像是一条大河,支流的水都流到了这里。而本土派呢,虽然可以打击外来派,却无法将外来派中的过江猛龙统统丢出市场,时间久了外来派越来越强大也是不争的事实。
邓家的本钱在临淄,外来派里也算是头面了。
从去年秋天,为了收生丝两家可以说是打生打死——这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事,两家本来就打算由自家垄断生丝生意,或者说是各自背后的利益团体,本土派或者外来派垄断...毕竟整个长安的丝绸生意实在是太大了,一家也吃不下。
搞死对方,然后内部瓜分份额,这是个听起来很美的计划!为了完成这个计划,暂时的亏损、商战都是可以忍受的。
没办法,更多地利润、更多的市场,以及最为终极的垄断,这就是资本的追求了!
邓家并不算西市十几家大商贾,他家主要的本钱在另外的市坊之中,不过西市中也有零散的生意就对了。
所以这个时候曹邓两家开战也好,升级成为本土派和外来派的大乱斗也好,本来都不关他汝南董家的事情。去年秋天的时候他还想着看热闹呢——打吧,打的越厉害越好!等到打死打垮了谁谁谁,他们这些站在岸上的就可以下场捞好处了。
可翻过年去,当初那些站在干岸上的谁还笑得出来?
很多人,包括董山在内,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情况时,曹家和邓家依旧打的热闹,但他们并没有垮,反而是他们这些旁观的先支撑不住了!
他们也不明白,明明是和往年一样地做生意,差不多的本钱,差不多的货...总之现在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必须得搞到钱支撑。不然的话现在认赔离场,其亏损是不能接受的!
最严重的情况,说不定他汝南董家在长安二十年的经营就要毁于一旦了!而且这样一来,汝南本家那边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而想要搞到钱,指望汝南本家是没什么希望的。做生意的,和地主老财不一样!地主老财要么把钱埋在地下,要么买田地。虽然他们这些商贾也买地,但并不多,至少会有一个限度。毕竟做生意可比种地赚钱,他们会算这笔账,而且也敢于冒险...这也是商人的一个特点了。
这就使得商贾之家很有钱,有很庞大的产业,但陡然之间拿出一大笔真金白银是很难的。钱嘛,还是要在流动之中钱生钱,留在家里又不能生小的!至于变卖产业筹钱?不到山穷水尽,没有人会走这条路!
倒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而是仓促之下卖产业,那压低的就厉害了!这样还不如去找子钱家!子钱家的子钱虽然多,但依旧比卖产业划算。
而这个时候去找子钱家借钱?这可白想了!
所谓子钱,就是后是所谓高利贷利息!借子钱就是借高利贷。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市面上其实很少见专门的子钱家,都是商贾将一部分暂时用不上的资金出借,这个时候钱紧,这些人如何拿得出钱来出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