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陈嫣见他说的肯定,还有些不相信,觉得他是随口说的。便道:“这到底是之前没有的物件,真能卖出去?”
这下换王温舒用她看不懂的目光看她了。
王温舒不是第一次觉得陈嫣身上充满了让他不懂的地方了,很多事情,别人都没谱的时候,心里正打鼓呢!她就能跳出来,比谁都肯定的样子,没有一点迟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坚定。
而有些事呢,就是另一回事了。别人都觉得没问题,但她就是会担心,不明白她担心些什么......
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花儿来,王温舒只能慢吞吞地道:“南边瓷器都卖的出去,为甚你这瓷器卖不出?”
道理是很简单的道理,在王温舒看来,瓷器成本比陶器是要高一些的,但硬要说的话,并没有高出一个等级去。相比起铜器、漆器什么的,瓷器和陶器还算是一个等级内的,甚至比锡器还要便宜的样子。
而瓷器对比陶器,优点不要太多!这种情况下,瓷器怎么可能卖不出去?除了实在没钱的,一般人家在瓷器和陶器之间怎么选,这很难猜测吗?
而且王温舒了解陈嫣的思路,现在的瓷器是满足不了她的。按照她透露出来的计划,她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关于怎么提高瓷器质量和外观的。只要顺利达成(又怎么会不顺利呢),进攻高端市场也不难!
当然了,漆器的地位没那么快衰落,这毕竟有一个消费习惯的问题。但一旦贵族接受了瓷器,高端市场也就敞开了大门——什么是贵族,就是不怕花钱的!虽然吃饭只需要用一套餐具就够了,但为了有更多的选择,多买一套又算得了什么呢?
同理可知,就算已经拥有了漆器,再来一些瓷器又有什么关系?
王温舒说别的话都不一定能打动陈嫣,但是他说到南方瓷器也能卖出去,这让她一下就安定了下来。对啊!事实胜于雄辩,有这么个例子在呢,难道自己弄出来的瓷器还不如这个?
这样一想,心里就松了。不再烦恼那些没用的,她让人拿了帛书和笔墨来,打算趁着头脑活跃的时候想想烧瓷的事情——她没有烧过瓷器,只是出于学习的心态,看过一些纪录片...
现在想来,很多要点都是囫囵而过,就算没有囫囵而过的,也没弄清楚其中的原理,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儿而已。当时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自己尝试着烧瓷录视频的时候再去查资料...谁能想会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呢?
捏着细细的笔杆,陈嫣是觉得真心难呐!
印象中的着色剂有哪些来着?唔...真的想不清了...算了列一个可能的清单,让人做实验吧!
冰裂纹是怎么烧出来的?历史书上说出窑的时候弟弟往哥哥的瓷窑里浇了一瓢水...具体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但故事也不可能瞎编,所以可以让人试一试。
素白瓷怎么烧出来的,釉色特别丰腴的那种,工艺要点又在哪里?对了,青花瓷...不不不,青花瓷的色料可能要进口,这个太复杂了,先放着。那么可以在瓷器上画画吗?高端市场应该要做这个吧?
瓷器上的画是真的画出来的,这一点陈嫣知道,但怎么让画出现在釉下,这又抓瞎了...需要烧两次吗?先烧陶,再烧瓷?
粉彩特别好看...不不不,这个真的太难了,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还是不要好高骛远,先做到现在能做到的吧!
陈嫣脑袋里塞了大量各种各样的想法,虽然乱,但不管什么她都记了下来——这也是这些年她的一个经验!做记录的时候只管天马行空地想,不管联想到了什么,通通记下来!
事后可以再做整理!
而这些胡乱联想到的内容,可能来自于正经学知识的课堂、科教纪录片,也有可能只是小说里、电视剧里零星的一个片段。乍一看似乎很多都没用,前不搭后的,零零散散地放着。可实际上呢,当陈嫣决心要做什么的时候,这些都是有大用的!
比如现在她要弄瓷器,瓷器已经弄出一个样子了,而她并不满足,而是想要弄出更接近自己记忆的瓷器。这种时候,她做不到回忆全套工艺——这也是当然的,她上辈子又不是百科全书。
现在她就打算组织一些工匠,研究这些,多做一些实验,总之就是提高瓷器工艺。
这种做法可比历史上各家误打误撞弄出各种工艺有效率多了,历史上的不少新品类瓷器出现其实都有一定的巧合性。因为效果不错,这才被保留了下来。
而陈嫣对这样的效率依旧不满意,她想要更快一点儿——她来自两千多年以后,所以总有一种急迫感!她对一些东西的要求会直接拉到她曾经见过的那种标准,想不急迫也难啊!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了,她总不能跨越两千多年的时光,搞出空调、冰箱、电视机什么的吧。如果是个理工科大佬,或许花个大几十年,可以做到第二次工业革命与第三次工业革命之交那种程度。
但她、不是她自谦,她活着的时候可以搞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水平就谢天谢地了!而且就这,她觉得也只能做到工业上使用蒸汽...至于科学技术的积累什么的,根本达不到工业革命时期应有的厚度。
不过,如果针对的是瓷器这么个具体器物,她的态度就有些不同了。简单来说,即使是精品瓷器,在古代的工业力量下也是能够弄出来的。陈嫣都不指望立刻能得到清代时的粉彩了,但还是寄期望于宋代瓷器的水平。
唔...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帮助她实现梦想的就是那些零散琐碎的记忆了,这些东西确实不成体系,甚至有些还会让人混乱。但不得不承认,它们至少可以指明一个方向!
做研究的人都知道,有一个方向是多重要的事!面前有无数条路,指明方向之后就意味着不需要试错了,只要一条路走下去就行了!这还不够省事吗?
陈嫣在那里绞尽脑汁回忆各种和瓷器相关的知识点,有的时候还有些神神叨叨的。但王温舒没有大惊小怪,他是见识过陈嫣这一面的,陈嫣把这称之为‘头脑风暴’,就是大家漫无边际地瞎想,轻松氛围下,确实能够碰撞出平常很难擦出的火花。
不过有的时候陈嫣并不和其他人‘头脑风暴’,她自己和自己较劲。
这种场面,无论再看多少次王温舒都觉得新奇——外面那些觉得陈嫣是陶朱公再世的人或许从没有想过,打败他们的那些东西,就是陈嫣一个人坐在那儿自言自语半天乱划出来的。
一边乱划,陈嫣往往还会吃零食——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动脑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不吃东西会没有力气!
王温舒就在一旁看着,直到夜深人静...这期间有婢女照看灯火,中间已经添了两次油了。不过还好,倒是没人请他回去,大概是担心发出声响打扰到陈嫣吧。就王温舒所知道的,陈嫣这种状态的时候是最介意人打扰的。
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她的习惯。
至于这么晚了,陈嫣身边该不该有个男子,呵呵,谁会提呢?
陈嫣在贵族圈子里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但很稀奇的是,并没有关于男女关系的。一开始是因为她年纪小,而现在嘛,则是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
她从小就对外交往很多了,男男女女都有,远的近的也都在。过去是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一般人真没反应过来这有什么的。
她没有避讳大众什么的,这样反而不会让人往不可告人的方向想。时间久了,大家也会想,她不就是那个作风么!
一个从来不和男孩儿玩儿的小女孩,忽然和男孩子交往过密了,难免不让人有联想。可要是一个一惯和各种人交往的女孩儿呢?大家恐怕就不会这么敏感了。
更重要的是,大家还默认了一件事:陈嫣心高气傲,且对男女之事并无多少兴趣。
这也不是无本而来...毕竟她到底是对此没兴趣,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对于生活在同一个圈子里的人精来说,并不是看不出来。有些东西想要遮掩,却是从来遮掩不住!
一个女孩子又没有少年怀春,这是看的出来的!眉梢眼角的感觉都不一样。特别是作为过来人,再看看这个年纪的女郎,那真是明摆着的。
陈嫣一边回忆,一边做记录,夜渐渐深了。一开始她的脑子是清清楚楚的,而随着她越来越深入地压榨自己的记忆,脑子里已经乱了。到最后,成了一桶粥,她确定这次再也想不到什么了,笔一扔,整个人摊在了书案上。
“我死矣!”
眼看着竟是要立刻睡过去的样子!
婢女们又不是死人,当然是在一旁温声唤着,另一边还安排人去打来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