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搏击还算是有过,和教剑术的师傅,和一些切磋的人,但搏命?那可真没有过了!
裴英也觉得这很正常,堂堂大汉不夜翁主,要亲自使剑和人搏命,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那晚间要是遇到什么事,可别落得个不敢拔剑。”裴英似乎是开玩笑。
至少陈嫣当他是在开玩笑,冷哼了一声道:“怎会不敢?现在我什么都敢干!”
当一个人从生死界限上挣扎起来,很多原本的障碍也就被突破了。死陈嫣不怕了,比死还要难千百倍的事,她也算是经历过了,挥剑杀掉敌人很难吗?至少不会比她高烧时,日日夜夜昏迷,挣扎那一线生机更难了!
“到底是个女郎,女郎最易心软。”裴英也把自己的剑放在了身前,随口道出普罗大众的认知。
陈嫣嗤笑:“说的这是蠢话!说实话,最艰难的处境里,女人比男人更能支撑!男人撑不下去了,女人却能继续。女人或许有些心软,可是女人一旦心狠起来,男人就算不了什么了!”
“女人厉害起来,不是男人可以想象的...这话说的有些想当然了。”
“就像吕后?”裴英是一个没有顾忌的人,虽然距离吕后专政已经过好几十年了,吕后也不再是一个大家提都不能提的人物。但不得不说,对于汉室来说,吕后依旧是一个禁区。
一般情况下,大家能不提就不提。
“吕后?吕后算一个罢。”陈嫣点点头,的确,就算是放眼整个华夏民族历史,吕后吕雉都算是女人中厉害的了。不只是因为她的专权,事实上,历史上拿到最高权力的女人也不算少了,靠太后这一身份垂帘听政的,后世会越来越多。
但很少有女人能有吕后这么厉害,下手狠,同时她又确实有治国的本事。
陈嫣摆弄着手中剑,一时之间就说的远了:“你想过未有,天生女子便比男子不容易夭折,还有,老太太们往往有老翁活得更久...女子的生命本就更顽强——男子觉得女子弱小?先让他们试试看生孩子的痛罢!女子很能忍痛的,同样的伤,女子就算会乱叫,但一般受的住治伤。男子就不同了,有些为了男子气概能一声不吭,可不一定能受的住治伤的过程。”
裴英是有见识的人,自然知道陈嫣所说的不是虚言,只不过这些事没有被什么注意到而已。
此时随便谈谈的陈嫣似乎又给了他新鲜的感觉。
在此之前两人虽然同路,却实在没有真正这样闲谈过。一开始的时候陈嫣忙着适应跑商路上的生活,根本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和心情与裴英谈什么。好不容易稍微适应了一些,又一直没有机会。
这种机会本来也不是特意寻找的,有的时候就是正好遇到了,然后就随口说说而已。
陈嫣和裴英过去认识的女子都不同,若说一开始那个娇弱的大汉贵女没甚新奇,就像他曾见过的许许多多大汉贵女一样。那么从那以后他开始见识她种种不同于一般的一面,这种与众不同的特质在不断增加,直到今天,裴英有的时候会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人’的念头。
这个世上的人不可能是凭空变成后来的样子的,必然有个前因后果。裴英就很喜欢探究各种人物的过去,推测这些人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时间久了,世上普通人的几种大类型就被他推测地差不多了——虽然每个人都是特别的,但不可否认,绝大部分人其实都是经历比较寻常的‘普通人’,他们有大致相同的人生经历、情感历程,最终形成类似的面目。
裴英将这些人归类,到了后来,这样的人就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了,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其他相对特别的人身上。这些人的经历要更加复杂,形成的性格也复杂,探究起来没那么容易,对于裴英来说也更有趣。
而随着他观察过的人越来越多,这些所谓‘特别’的人也不特别了。现在能引起他兴趣的,必须是更加特别的那种。
他这一路上都在观察陈嫣,他在猜测陈嫣为什么会有如今的性格,然而越推测,他就越糊涂——这还是他这些年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陈嫣的明面上的经历就摆在眼前,他是孝文皇帝与太皇太后窦氏的外孙,是孝景皇帝的外甥,是大长公主刘嫖的女儿,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她从小便受尽宠爱,是未央宫里长大,孝景皇帝膝头爱女,不是公主,胜过公主!
和她姐姐长乐宫独占鳌头一样,未央宫就是她的地盘。
这样一个大汉贵女中的大汉贵女,其生活轨迹简单而又复杂。复杂是因为必然比普通小民复杂的多,里面多了很多东西,包括权力、爱恨等等很深刻的东西。但简单也是真简单,因为贵女们也有一个圈子,等闲跳不出来。
这样的贵女将来会成长成什么样子?要么被保护的太好,不谙世事,要么成为贵女中的猛兽,比男人还厉害,如陈嫣的母亲馆陶公主就是一个例子。再不然,平庸居中,她们不单纯,但也称不上强势,只是日常做好该做的事情...大多数贵女其实也是如此。
‘不夜翁主’陈嫣,她的人生其实没有什么挫折的,她从小就被帝王放在手心爱护。等到长大,也没有经历过艰难困苦...甚至新的天子依旧‘爱’她,她到底为什么长成这个样子,这么、这么...无法形容?
裴英有预感,自己能在这件事上钻研很久了。
第196章 大车(3)
几支小商会汇聚在一起, 人多一些,也就有威慑力一些,许多专门针对小商队的匪徒也就不敢动作了。
而人一多也有人多的麻烦, 比如说杂乱。如果彼此之间没有相当的信任,很多时候可能还不如单独行动...这就是所谓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 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了。真要出了什么事, 一个靠不住的同伴才真正糟心。
陈嫣和裴英他们这支小商队和其他几支商队合流, 之前彼此都没有合作过, 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信任了。好在裴英颇有识人之明, 过滤掉了那些不靠谱的小商队, 入伙了现在这个。按照他的说法,肯定没有常常结伴行动的那种商队同盟来得靠得住。但以‘野队’来说, 已经算是比较好的情况了。
除了陈嫣他们这一队, 都算是老江湖, 不该做的不会做。彼此之间也不用多废话,事先就约法三章,给一路上怎么行路、怎么休息、怎么分配工作全都规定了出来。这种做法好处很明显,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不过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规矩, 特别是没经验的商队,还嫌复杂呢!
在野外扎营时需要有足够多的人手守夜,这是之前就说好的, 根据各个商队人手也有不同的分工...其实在驿站、货栈投宿也需要有人守夜, 但那种守夜人就很少了, 三五个人看车马、货物这些,只不过是留个心眼儿,防防那些宵小。
宵小之辈,只敢趁人不备做些小动作,只要有心防范,问题总是不大的。而这荒山野岭的守夜,那就不是一回事了,是防着强人或者荒野猛兽之类,要是阵仗大,人交代在此也不奇怪。
陈嫣坐在一丛篝火边,怀中抱着剑,不时往篝火中添柴,眼睛凝视着火光出神。
她身边坐的也是各个小商队的老板了...倒不是故意搞阶级对立,老板只和老板一起,雇工则是和雇工一起。在这种跑商小队伍里,老板与雇工之间的差距是被缩小了的,因为大家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出事,并不会因为身份是老板就幸免于难。
而且一路上会经过很多远离王化的地方,真要是引得雇工集体不满而造反,是老板又如何呢?这荒郊野外的,死个把人,都没处说理去!
所以老板与雇工之间是比较平等的,像是守夜的工作,以及其他各种杂事,老板也是需要做的。
只不过人都是有抱团心理的,而确实存在的差距并不会因为说不存在就不存在。就像商队中的车夫、劳力,他们会拿其他几个女人开玩笑,甚至伸手占个便宜什么的,却没有人拿陈嫣开玩笑,更别说动手动脚了(或许私下有拿她开玩笑,但当着她面是没有的)。
正是因为大家‘身份不同’了,陈嫣现在的身份是小商队老板的妹妹,每天管账、清货,也都十分能干的样子,并不是一个摆设。别看她现在和大家同吃同行,实际上大家根本不是一路人!
小商队的老板其实挺有钱的,离那些真正大商贾远了去了,可是相对普通人、只能当雇工、冒险出来讨生活的他们,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跑一趟货挣的钱,他们可能半辈子都挣不到!
这种姑娘她们是不敢真正接近的,最多就是嘴上口花花几句。
现下,真要有雇工和老板们坐在一起,老板们什么想法先不说,雇工自己恐怕就先不自在了。
几个商队中资历最老,也隐隐是领头的那一个的范老板见陈嫣抱着一把剑,便笑道:“裴郎君也是持剑,没想到女郎也能用剑!”
陈嫣抿抿嘴唇,露出友好的表情:“少时家中长辈安排学的...说是多学一门手艺,总不会吃亏。”
“是这个道理!”范老板赞道:“多学一点儿总是不亏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一旁的宋老板比较有眼力,便道:“裴女郎这剑恐怕有些来历...”
陈嫣笑着摇摇头:“不知...是某位世交家的兄长送的...也是知道要跑这一趟商,怕有不测,让嫣用以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