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尹云白
翌日,去往皇宫里的马车上。
谢氏一脸厉色地责备徐琳琅怎么没有穿戴她给准备的衣裳首饰。徐琳琅轻飘飘的一句舍不得气的谢氏脸都要绿了。
谢氏昨晚给徐琳琅送过去的那些个衣裳首饰,件件名贵,价值不菲,偏自己送给了徐琳琅,徐琳琅又不着圈套没有穿戴这些衣裳首饰,这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这时间也耽搁不起了,见皇后娘娘去晚了可是大罪,谢氏也不能让徐琳琅回去再换一身了。
徐琳琅心里便明白,失去了苏嬷嬷的谢氏,手段并不高明,她用的法子,都是苏嬷嬷用的剩下的了。
这谢氏实则和徐锦芙一样,是个蠢人,只不过是有个厉害架子,便让人心生了畏惧。
这一世,徐琳琅才不会把她们放在眼里。
一路上,谢氏给徐琳琅安顿,等去了皇宫里,万不可随意乱看,不可轻易开口说话,得罪了皇后娘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谢氏说的,无非就是一些让徐琳琅对皇宫、皇上和皇后心里生了畏惧的言语。
徐琳琅自是知道皇后娘娘的为人,最是宽大平和不过,根本不像谢氏说的那般不通人情、严厉苛刻。
徐琳琅细心的听着谢氏的嘱咐,一句一句的记在了心上。
到时候可得把谢氏对皇后娘娘的描述告诉皇后娘娘,不然可不是费了谢氏的口舌吗。
马车徐徐驶向了宫门口,赶车的小厮向看守宫门的侍卫出示了牌子,侍卫这才给开了宫门。
马车驶进了皇宫,皇宫的景色一一展现在徐琳琅面前。
这宫殿,金碧辉煌,好不气派。
徐琳琅正环视着眼前的景色。
谢氏警戒的声音恰在其时的响起:“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来了皇宫不要四处乱看,不要多说一个字。”
若是前世的徐琳琅听了谢氏的话,定然要心生忐忑,心觉是自己失礼了。
此时的徐琳琅却是知道,自己的仪态行为,并无失礼之处,反而若是表现的太过拘谨,才会招人笑话了。
徐琳琅并不理会谢氏的话,谢氏瞧着徐琳琅并不理会她的话,当即脸就沉了下来。
哼,这死丫头,这般不听她的话,就别怪她到了皇后娘娘的面前,不说她什么好话了。
宫人引着徐琳琅和谢氏到了皇后娘娘的坤宁宫。
皇后娘娘坐在上首,端庄平和。
倒是皇后娘娘身旁的邹嬷嬷,一脸横肉,看起来是个厉害人。
徐琳琅与谢氏向皇后行了里。皇后忙扶二人起身,给二人赐了座。
皇后娘娘看着粉妆玉琢的徐琳琅,温柔道:“照理来说,你一到应天府的时候,我就该见见你,不过是想着让你多适应适应,这才等到现在才见你。”
皇后现在才见徐琳琅,便是因为谢氏说徐琳琅礼数不周了,可是皇后自是不想将这原因说出来让徐琳琅难堪。
皇后不想让徐琳琅难堪,可是谢氏想。
谢氏开了口:“皇后娘娘现在见琳琅却是最合适不过了。琳琅方到应天府的时候,不懂礼数,我怕她冲撞了皇后娘娘,便想着让她晚些再见您,如今,经过我的一番□□,她的礼数也周全了不少,这才敢带她来见皇后娘娘。”
皇后听了谢氏这话,微微地皱了皱眉头,谢氏终究是提起了礼数不周这一事。
谢氏的这番话,倒是辜负了她不让徐琳琅难堪的一番苦心了。
说起来,徐琳琅被养在濠州州乡下,马皇后心里也是有愧的。
明明张氏就该是正室,可是徐达为了老朱家的天下,只能让原配和嫡长女屈居濠州乡下。
这也就是张氏母女顾大局识大体,才安安分分的留在了濠州,没有半句怨言,要是朱元璋他敢这样待自己,自己早就闹翻了天,他也别做皇帝了,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马皇后不愿意让谢氏拿徐琳琅刚从濠州回来礼数不周一事说道,可是身为皇后,有很多不得已在身,便不好直言指出臣子夫人的不是。
马皇后一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琳琅是个聪慧孩子,我听闻,在你家老夫人寿宴上,琳琅礼数无一不周之处,你这样说,也是谦虚太过了。”
谢氏噎了噎,皇后娘娘怎么会听说了徐琳琅在寿宴上的表现。
十有八成,就是胡夫人那个长舌妇说的,这些个夫人里面,要数她最爱巴结和搬弄口舌了,定然是她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了徐琳琅在寿宴上的表现。
谢氏强陪着笑,刚想开口编造几件徐琳琅礼数不周的事情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就被皇后声旁邹嬷嬷的话打断了。
邹嬷嬷冷言冷语:“魏国公夫人这话,听着像是在故意在贬低徐大小姐似的。”
邹嬷嬷撇了撇嘴角,若是真有一颗慈母之心,在外必会扬儿女之贤名,怎会轻易把儿女难堪之事挂在嘴上,况且,这难堪,本就是她给捏造出来的。
就算居于深宫皇后娘娘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有好几个夫人总和皇后娘娘唠嗑呢,皇后娘娘本就关注徐大小姐,多问几句,便知道徐大小姐礼数毫无差池。
谢氏被邹嬷嬷噎的目瞪口呆,这邹嬷嬷,说话怎么如此的横冲直撞。
皇后连忙喝住邹嬷嬷:“嬷嬷,你这是说什么玩笑话。”语罢,皇后娘娘朝着谢氏歉然一笑:“邹嬷嬷是我身边儿的老人了,口无遮拦,你也别和她计较。”
谢氏自是不能和皇后娘娘身旁的老人儿过不去。
徐琳琅心内一笑,所有人都以为,这邹嬷嬷是仗着皇后娘娘心腹的身份才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若不是皇后娘娘感着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护了邹嬷嬷好多回,在这深宫之中,邹嬷嬷这样的直肠子,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只有徐琳琅看的明白,根本就不是皇后娘娘在护着苏嬷嬷,真相就是,这邹嬷嬷,是皇后娘娘的“另一张嘴。”
马皇后本就是豪放直接之人,最是讨厌妇人们之间的尔虞我诈,虚与委蛇。
可是陪着圣上这一路走来,从无名妇人到母仪天下的皇后,马皇后经历了太多,也明白了太多。
那个朱重八的婆娘,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打抱不平就打抱不平,想惩恶扬善就惩恶扬善。
可是朱元璋的皇后,必须母仪天下,她不能四处树敌,她必须事事周全,面面俱到。
有些话,她再也不能直说。
可是人要是憋久了是会出毛病的,恰马皇后身旁的邹嬷嬷,和马皇后是一个性子,邹嬷嬷私下常和马皇后说那些命妇的虚伪,一来二去,马皇后想到了办法。
有些话,母仪天下的皇后说不得,一无所知的嬷嬷却说得。
于是,便有了邹嬷嬷快人快语惹事,皇后娘娘念旧情护仆的场景。
实际上,邹嬷嬷说的话,十有□□,就是皇后想说的话。
皇后娘娘亲和的问起了徐琳琅这些年在濠州的生活,徐琳琅也不拘束,向马皇后说了许多什么捉鱼摘花捕鸟的趣事儿。
谢氏听了这些,生出了满心的鄙夷,连忙插嘴道:“琳琅,这来了应天府,可不能再像在濠州的时候一样了,你得用功读书,不能再把文章背的磕磕巴巴……”
邹嬷嬷挑了挑眉毛,这谢氏,是一点儿也不长记性啊。
邹嬷嬷“咦”了一声:“不对啊魏国公夫人,前几日韩国公世子过来的时候,说是他在棠梨书院听过徐大小姐背文章,流利着呢,这……”
皇后“连忙”打断了邹嬷嬷的话:“嬷嬷。”又看向谢氏:“邹嬷嬷就是多嘴,你别和她计较。”
一口气堵在谢氏胸口,提不上来咽不下去,邹嬷嬷这个刁奴。
等等,不对啊,锦芙明明告诉自己,徐琳琅背的磕磕巴巴,李祺怎么说徐琳琅背的流利呢。
谢氏不知道的是,头一日徐琳琅背的咳咳巴巴的时候,徐锦芙回府告诉了她,第二日徐锦芙没背上来,徐琳琅却背的流利的那次,徐锦芙一个字儿都没说。
偏偏李祺看到的是徐琳琅背的流利的那一次。
谢氏被邹嬷嬷顶的一头雾水一肚子气。
皇后娘娘接着听徐琳琅讲濠州时候的趣事,最后还说:“我小的时候,也最是喜欢这些游戏了,你这孩子,和我小时候倒是很像。”
徐琳琅盈盈一笑:“皇后娘娘谬赞了,我怎么能和皇后娘娘比,皇后娘娘可是能够陪皇上战场杀敌,如此巾帼不让须眉,这天下女子,哪有比得上皇后娘娘的。”
皇后听这话听的舒坦,马皇后最自豪的,不是位居中宫,而是跟着皇上上战场厮杀,和皇上同生死共进退。
徐琳琅这话,是夸到皇后心坎儿里了。
皇后娘娘和徐琳琅聊的投缘。
谢氏绞尽脑汁,终于是想出了法子。
别的不能乱说,有一点,却是可以说道的,徐琳琅奢靡,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她可是买了不少的好衣裳首饰,挥霍了不少银子呢。
说捏造的事情会被邹嬷嬷顶回来,可是,若是说事实,看邹嬷嬷还能说什么。
谢氏慈爱的看向徐琳琅:“琳琅啊,你瞧瞧皇后娘娘待你多好,你得把你那挥金如土的毛病改一改,也好不辜负了皇后娘娘对你的喜爱啊。”
谢氏知道,皇后娘娘虽然贵为中宫,却最是勤俭不过了。
谢氏这话,便是想让皇后娘娘知道徐琳琅是个挥霍无度的从而对徐琳琅心生厌弃了。
马皇后看向了谢氏:“琳琅花银子花的厉害?”
谢氏心头暗喜,当即打开了话匣子:“是啊,琳琅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花钱每个计较,衣裳首饰不知道买了多少,我劝了这孩子好多次,可她就是当做耳旁风,今日正好,皇后娘娘也帮我管管她,皇后娘娘的话她定然是听的。”
马皇后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谢氏面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可皇后娘娘接下来的行径却让谢氏惊呆了。
皇后娘娘招呼了身旁的大宫女,道:“你去我的私库里,寻八十匹布,还有那几套上供的头面给徐大小姐带回去,另你再寻两千两银子,装在封子里也给徐大小姐带上。”
谢氏忙开口:“皇后娘娘,您不能这样纵着她啊。”
马皇后却满不在乎地一笑:“小丫头喜欢些好看的衣裳首饰也是人之常情嘛,不趁着现在好好打扮,到了你我这个年纪,人老珠黄,便也没心思打扮了。”
谢氏垂下了头,皇后娘娘都这般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徐琳琅向皇后娘娘扣头谢恩,从袖中掏出了一枚荷包,递到马皇后面前,道:“皇后娘娘,臣女本打算告辞的时候再把这荷包送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给了臣女这么多赏赐,臣女也等不到告辞的时候了。”
马皇后接过荷包,目中放出了光芒。
荷包上绣着一尊弥勒佛,笑容可掬,绣技精湛。荷包下面坠着名贵的珠子璎珞,串荷包的络子更是打的精巧。
邹嬷嬷夸赞道:“哟,这可比宫里的绣娘都绣的好呢。”
皇后看向徐琳琅:“这是你亲手绣的?”
徐琳琅点了点头:“皇后娘娘什么稀罕东西都见过,臣女也没有什么好当见面礼的,只绣了这尊弥勒佛,希望娘娘岁岁平安,笑口常开。”
皇后娘娘刮了刮徐琳琅的小脸:“你这孩子,真是有心。”
语罢,马皇后吩咐邹嬷嬷:“邹嬷嬷,去把我收着的那两个金通宝拿过来给徐大小姐带上。”
谢氏震惊不已,什么,皇后娘娘要赏两个金通宝给徐琳琅,通宝,可就是过去的元宝啊。
徐琳琅用一个破荷包,竟然换了皇后娘娘的两个金通宝。
这皇后娘娘,是根本没有把徐琳琅挥金如土这鄙习放在心上啊,相反的,她还助纣为虐,赏了徐琳琅这么多银钱。
她何时这样赏过锦芙啊。
马皇后很是喜欢徐琳琅,又拉着徐琳琅说了好一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