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安雨
方棠不再多说,用力摇头。
“老苗,照我说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说话的是贺志骁,大步走到场中,面朝苗永康一伙,“话说到这份上,再折腾就伤了和气,你说呢?”
苗永康哈哈大笑,指着方棠:“骁哥,你这就没意思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的清清楚楚:方棠不是你的妞儿,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怎么,老曹看上她了,想追她,想娶她,男未婚女未嫁,你凭什么拦着?你拦得住吗?”
被搀扶的曹刚推开同伴,拔出□□胡乱比划:“我就看上方棠了!非睡了她不可!你怎么的吧?”
说时迟那时快,雷珊什么话也没说,突然抽出□□对准他胸口,动作干净利索。
对峙一幕再现,大背头、板寸等人各自拔枪,52号、53号和王心树也赶到身畔,史萧然激动地直哆嗦:窝里斗的场面实在不多见。
贺志骁昂然向前两步,看也不看顶在额头的□□,“男未婚女未嫁,可没说非得嫁你曹刚不可。一男一女想睡一张床,怎么也得心甘情愿、两情相悦,没错吧?曹刚想追方棠,也得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强抢民女那是土匪的勾当,被逮住得枪毙。”
“各位,红眼病冒出来两年,警察没了,王法没了,谁拳头硬、谁枪子多,谁嗓门就大,还有句话,在哪个山头唱哪山歌,规矩不能不讲。”见苗永康冷笑,他伸手指着地面,掷地有声地说:“方棠不是我女人,好歹是我从十堰带出来的,进了锅炉厂,叫我一声骁哥--我就一句话,只要姓贺的不死,还当着老大,就不能看着我厂里的女人被欺负;谁要不乐意,现在就滚出去,没人拦着你。”
与此同时,一只由十七、八辆军用吉普和载货卡车组成的队伍正朝着清宁度假村驶去。
“前面那个路口出高速,朝南开二十公里,有座清宁山。”副驾上的队长章延广把地图放在膝盖,惬意地靠在椅背,看看天色嘟囔“也不知道地方够不够。”
按照计划,车队将在清宁度假村停留一晚,明早踏上归程;地方够大还好,否则只能另寻停车的地方了。
司机应了,快活地说:“章队,嫂子明天跟咱们回秦鼎不?”
章队章延广拍他脑瓜一巴掌,“什么嫂子,瞎说八道!”
后座副队冯嘉师接口:“小白你嘴上加个把门的,别把人家雷珊吓着,老胡找谁去?”
小白是天津人,人称军中郭德纲,嘴皮子利索的很,“姐姐!雷珊就是我姐姐!章队就是我姐夫!”
天津称呼姐姐为“结结”,冯嘉师直接喷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姐姐姐夫都冒出来了。章延广也笑,却不生气:他早年立过军功,越级提拔,老爹位高权重、镇守一方,于是诸位队员对他这位队长服是服,不敢交心,敬畏更多些;灾难爆发之后,政府、官衔成了废纸,食人血肉的红眼病虎视眈眈,他和近百位队员组成坚固围墙,把基地、群众、物资和亲人护在身后,同声共气同生共死,早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兄弟。
那位拿走六把□□、许诺用药品交换的女孩子,在几位亲近兄弟之间,早不是什么秘密。冯嘉师信誓旦旦:“盘靓条顺,长得跟明星似的!配老胡正合适!”
章延广觉得他挺能吹:十堰公安局里的雷珊披着丧尸血肉,看得清楚才怪。冯嘉师则大惊小怪:又不是头一回,前年挪车也见过嘛!
得,章延广没脾气了。
路口到了,军用吉普转而向南,后面一大串车依次跟着。
道路平坦整洁,没有废弃车辆和石块垃圾,丧尸尸体被堆在路旁,且有焚烧掩埋的痕迹,显然距离大型基地不远;灾难爆发以来,小型聚点多半遮遮掩掩,留些丧尸在附近,避免被别人发现,大型基地才有这种自信。
拖了半年,总算找过来了,他心中欣慰。
前方数百米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旁边还有路牌,“清宁度假村”到了。章延广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愿意去秦鼎吗?度假村条件好不好?朋友多不多?不肯动身怎么办?
一个念头浮入脑海:雷珊有男人吗?或者男朋友?她....那么漂亮,身手也好,不少男人追求吧?那晚她要走六把枪,意味五位同伴也在十堰公安局,其中有没有她的爱人?
他自我解嘲的看着窗外花花草草: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算雷珊有老公,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不知怎么,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是什么?章延广身体前倾,紧盯前方:零零散散的丧尸在道路中间闲逛,越往上看数量越多,好奇地盯着车子。
不太妙。
对于大型基地来说,交通要道如同人体大动脉,必须保持通畅,被丧尸围困、无法进出可就糟了。
“张胖子,你留下,等我的信。”他拿起对讲机,疾声招呼第三辆车:“何仙姑吕洞宾,跟着我上去。”
两辆军用吉普一前一后开足马力,顺着道路前行,几秒钟之后冲进汪洋尸海。大部分不死生物被直接撞开,还有的像风筝似的飞到半空,还有的远远跟在车后。
司机小白踩住油门,紧紧握着方向盘,“二皮脸、滚刀肉,腻不腻味人?”
度假村出事了。这个念头萦绕在章延广脑海,残酷而真实,血淋淋的,他甩甩头,拒绝和“雷珊出事了”联系到一起。
顺着山路开进数里,越往前进阻力越大,如逆水行舟。遥往前方丧尸如乌云密集,章延广跺跺脚,“停吧,撤。”
前面太危险,被堵在中间可不是闹着玩的:年初和年中各有一次,满载而归的车子被裹在丧尸群里,进不去出不来,若不是接应的队员火力强劲,险些被包了饺子。
眼见两辆吉普艰难调头,冲破阻挠的丧尸驶上归程,副驾上的章延广开始检查枪支和军刀,系紧鞋带。“老冯,开出一公里等着我,和张胖子轮流值夜,该吃吃该睡睡,别让人把物资顺走。”
冯嘉师斜眼打量他:“怎么着?找那个雷珊去?”
擦拭一把三灵军刺的章延广哼一声,“废话,来都来了。”
话说的潇洒,真正站到清宁度假村大门外,已是几个小时之后了。
就像雷珊说的,眼前是个落脚的好地方:厚厚铁门上方立着“清宁”两字,高耸坚固的围墙竖着铁板,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错觉,翠绿花木从墙头伸展枝叶,平添几分生机。
可惜大门敞开着,数百只丧尸或者闲庭漫步,或者直立如树桩,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焰--此处被死神眷顾,活人入黄泉,死者才能睁眼。
满身血污、挂满内脏的章延广深深呼吸,动作有点大,不远处一只丧尸好奇地盯着他,以至于后方冯嘉师不得不握紧刀柄,几米外的何禹城吕瀚明更是紧张。
好在它歪着脑袋,并没有攻击意图,倒是章延广镇定地一步一挪,朝着度假村铁门慢慢踱去。
冯嘉师恨不得揪住他脖领:加起来才见过两面,说过几句话,还不死心?
脚步像蜗牛,心脏却像喝醉酒的蛮牛,章延广告诫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总算训练有素,心理素质也是第一流的,安然无恙地到达铁门中间。
迎面几辆撞在一起的车子,显然想逃出来的人们慌乱失措,彻底断了生路。再往里瞧,视野尽头的两座别墅也被看不到尽头的丧尸包裹着,如同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
回到车上朝着“秦鼎”基地进发的时候,天光大亮。
章延广做了个梦,梦到那个美丽洒脱的姑娘腰间别着两把弯刀,神气活现地开着路虎,载着五位同伴前往基地,还拿着他写的条子,“找老胡”。
父亲笑眯眯打量,“你就是雷珊啊?”
好像哪里不对?在公安局里,他想写条子,雷珊却拒绝了:“朋友都在,没打算换地方”
秦鼎多好,有弹药有粮食有物资,比狗屁小基地强多了:过几年丧尸横行,吃的都不好找;他想劝说,雷珊却怒目而视:我有老公了!
连....当朋友也不行吗?他不知怎么办好,耳畔一声熟悉的惨叫:广陵!
猛然回首,父亲赫然被七、八只红眼睛丧尸围住,花白头发满是血迹,随身携带的□□打空了,匕首插在一只丧尸眼眶,胳膊、肩膀和两腿都被咬紧。他望着自己,眼睛流出两行血泪,满是血迹的手颤巍巍伸出来,手心朝上:“广陵!”
爸,你撑着!章延广心中大恸,右手去握父亲手掌,左手拔枪,不知怎么砸在铁板,身边冒出天津话:“章队?”
是司机小白,昨晚留守睡得很香,此时精神抖擞地握着方向盘,惊讶地侧头望来,“梦见什么了?”
是场梦?他顾不得击到挡风玻璃的右手,坐直打量四周:自己身处吉普车,前方摊着地图,太阳升得很高,后座打着震天呼噜的冯嘉师被吵醒了,打着哈欠:“嘛呢嘛呢?光干活,不让人睡觉?”
几口冷水下肚,章延广彻底清醒,心脏隐隐约约疼痛。毫无疑问,刚才是场噩梦,天亮了,梦也就结束了,他不停安慰自己。清宁度假村完了,雷珊也许还活着--他把“也许”换成“一定”,放在心底,开始担心父亲,阔别半年,老人家一定担心得很。
好在满载而归,可以多陪陪父亲,在基地休整休整。
几座城市最有价值的武器都在车上,物资归集藏匿,回基地休息两天,带人开车去取就行了。这种行动太费心力,强悍如他也深感棘手,短短半年如同三秋,不单身心俱疲,头发都快秃了。
小白拐弯抹角安慰:“章队,回去歇几天,兄弟们陪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没心情。
后座冯嘉师拍他一巴掌,“傻不傻?回去一瞧,军长给你章队把媳妇都物色好了,就等着拜天地进被窝了,就剩你还是光棍。”
小白不服气:“冯哥你不也没老婆。”
“废话,我相过亲了!”冯嘉师大言不惭,“都相过仨了,回去就挑一个。”
耳边兄弟们插科打诨,章延广心底却笼罩着乌云,如同清宁度假村的丧尸,始终不肯散去。
临近中午,久违了的“秦鼎”基地在视野中越来越大,车厢里欢呼雀跃,终于回家了。终于能睡个安慰觉,能吃顿热饭,能侃侃大山打打牌,能到幸存者营地溜达溜达:基地新规定,每月安排相亲哩!
好像哪里不对劲,章延广皱紧眉头打量周围:基地外的丧尸零零散散,显然清场每天都进行;荷枪实弹的哨兵立在各处犹如一根根铁钉,通过几道关口才进入大门;体检也严密认真,并没因为他的身份就马马虎虎,两个护士检查之后才放行。
吉普车停在特种部队占据的楼外,章延广跳下车活动手脚。时近中午,父亲的会议散了吧?差不多该去食堂,遇到急事可就说不准了。
想起父亲,章延广仿佛回到童年:作业还没写完,他急着去玩,每隔两分钟就仰起脸问母亲“爸爸呢?”母亲一边织毛衣一边看乐谱,身上那件藕荷色连衣裙还是父亲给她买的,荷叶领细腰身,可真漂亮。记得她板着脸答“再考不及格,让你爸爸揍你。”
真有点想老头子了,他眼眶发热,掩饰地背转身。
队员们嘻嘻哈哈卸货、登记,准备和基地库管交接,或者把装备带回小楼。他则大步流星朝指挥部走,没几步就看到一位认识的军官,点头招呼。
对方张大嘴巴,脚底绊了一下,险些跌倒,不知怎么眼圈红了,“章队,章队!”
心头那朵驱不散的乌云电闪雷鸣,把章延广整个人笼罩住。他听见自己焦躁不安的声音,揪住对方脖领往上扯,“怎么了?说话,你说话,我爸怎么了?”
太阳当头照下,他却浑身冰凉,如堕冰窟。
“军长他,他,”军官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嚎啕大哭,“他巡视,遇到意外,带的人不够,被丧尸,被丧尸给....”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补齐周四的,周五的没写完,大家周六看吧。最近身体不佳,更新不稳,可能拖延,保证不断更不少更,第二天一定补齐,抱歉了,读者盆友们,不好意思。
第45章
2021年9月2日,襄城郊区,锅炉厂
事实证明,污言秽语、拳头和拔枪相向并不是什么开胃菜,晚餐气氛下了一个新的台阶。
尽管菜肴足够丰盛,甚至还有烤羊腿(京东自营仓什么都有),雷珊依然空着肚子回到宿舍,翻出些巧克力和饼干、罐头待客,又烧壶热水,泡两碗香喷喷的方便面。
某种意义上讲,方棠有点像郭莉莉,灾难爆发以来躲在坚固堡垒,从没和丧尸正面接触过,被□□指着脑袋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此刻她脸色发白,眼神慌乱,有点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捧着海碗不停喝热汤。
“棠棠,你找个男朋友吧。”相形之下,雷珊可坚强多了,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找个牛B点的,罩得住你的。”
生逢乱世,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就像上好点心,总能招来贪婪目光和觊觎之心,下场往往并不太好。
方棠勉强笑笑,理理黑发,被她送的花朵手链和耳环闪闪发光:“好啊,我尽快找一个,有没有合适的帮我介绍介绍。”
合适的男人嘛....本队不少单身男士呢,雷珊兴致勃勃,开始盘算:“大树怎么样?我认识两年了,很靠谱。52号和53号也是好人,一个大大咧咧的,一个脑子好使。”
她指指脑袋,大笑起来:“算了,还用我操心?追你的人还少吗?”
坊间传闻,不光曹刚,爱慕方棠的男士不在少数,她却眼光极高,一个看中的都没有,令不少人又爱又恨。
方棠笑容有点苦涩,低头用木筷挑起一根面条,“慢慢来吧,有合适的我就交着,到时你帮我把关。”
拧开一罐新分到的香菇牛肉酱,倒些在自己面汤里,雷珊慢吞吞搅拌:“喂,你喜欢骁哥吧?”
足足沉默两秒,方棠才垂着脑袋,黯然说:“开什么玩笑。骁哥有家有口的,厂里谁不知道?万一两位嫂子找我算账就麻烦了。”
玩笑?眼圈红什么啊?雷珊饶有兴趣地望着对面女生:陈楠楠洒脱随和,郭莉莉活泼可爱,方棠柔弱地离不开别人保护,却聪明坚韧,对从不缺少朋友的雷珊来说相当少见。
“要不这样吧。”她满脸舍不得,单手托着下巴:“黎日日,怎么样?很能打的。一般人我才不答应呢,也就是你,借你交往试试,不行就还给我。”
这句话把方棠惹笑了,眯着眼睛,像只波斯猫似的打量她,“其实你俩挺配的,又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真不考虑考虑?近水楼台~”
雷珊大摇其头,“算了吧,我生下来就认识他,毫无新鲜感,当兄弟还行,组不起来CP,再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方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借机抹抹眼泪。
房门被敲敲,一位系着围裙的年轻女子露脸笑笑,端着一大盘烤好的食物:按规矩,参加狩猎的队员多分粮食,昨天入库的时候就分配好了;袋装食品过期是过期,烤烤还是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