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安雨
这还差不多。杨波朝不远处的教学楼挥挥手,看着手下吊梢眼和招风耳率领同伴把他们押送进去,不忘叮嘱:“带上铐子,锁在教室里头,先饿几天再说。谁敢往外跑,就给我打断腿!”
襄城九小将近八百幸存者,有作战能力的占一半,其中数十人狩猎未归,五十多人倒在血泊,四十人刚被关押,其他的都是墙头草,对董首领没多少忠诚,更没有拼死一搏的决心--谁当老大都一样嘛!太阳照常升起。于是他们和往常一样该放哨放哨,该巡视巡视。
两、三百名后勤和技工被集中在教学楼前方,挨个登记认人、汇报工作。
手下李四望着躲在后面的年轻女人,仿佛闻到荤腥的苍蝇,“波哥,嘿嘿,不少漂亮妞儿,您先挑吧!”随后挨了杨波一巴掌,笑骂:“这点出息!一天到晚光琢磨女人?看看人家一博!”
随着时间推移,杨波越来越离不开郝一博,后者冷静机智,心狠手辣,很合他胃口,把原来的两位副手吊梢眼和招风耳统统比下去了。
好在这位救命恩人非常低调,不争功不吹嘘,和大家相处很好,避免很多矛盾。
“一博,辛苦了。”他走到拿着手绘地图的心腹爱将身边,皱眉打量着面前两栋教学楼:“比清宁那边差点意思。”
郝一博也这么想,惋惜地说:“小了点。早知道这样,留着度假村就好了,合适的地方还是少。”
按照两人计划,落脚之地应该宽敞牢固,适合居住的同时方便招兵买马,不断扩张。襄城九小嘛,教室倒是不少,可惜位置偏僻,操场不大,除了光秃秃两栋教学楼没什么建筑物,难不成盖房子搭帐篷?
杨波也直挠头:当初还不如一百多人潜伏进去,找机会做掉田肖旭,清理掉能打的,十六栋大别墅就到手了。现在村里都是僵尸,怎么清理?想着就可惜。
“算了,先凑合着。”他决定将就一二,本来也不是什么讲究人,有瓦遮头总比露宿野强。“眼瞧着年底,天寒地冻的,先住进来再说。一博,几十个妞儿那边站着,后勤姓李的和厨房姓张的都是美人,随你挑!”
他当老大的都没挑呢,够意思吧!兄弟乃手足,美人如衣服!
可惜郝一博不感兴趣,打个哈哈:“波哥,落脚是落脚,不是长久之计:听说锅炉厂地方大住处多,能种菜能养鸡,还绕着围墙搭建通道,比这里强多了。何况....”
“何况那个雷珊要是没死,八成躲在锅炉厂。”杨波抢着说完,大包大揽地拍着他肩膀。有女人尖叫声偶尔传来,看起来有人等不及了。“打探来的消息,都说雷珊和那个黎昊晨是贺志骁的朋友,铁的很。”
接下来的时间,郝一博没再说话,默默打量地图:襄城九小和锅炉厂之间,只有两巴掌距离。
不算远。
第49章
2021年10月1日,襄城郊区,锅炉厂
上次参加运动会,还是雷珊大学时期。
那时她和窦婉每天晨跑,从不间断,不少裙下拜臣声势浩大的跟在后面,自然被辅导员知道了,大手一挥,统统申报学校运动会,100米400米和3000米一个都不能少。
累死她俩了好么?而且晒黑了!
此时此刻,站在白漆画成的起跑线后面,雷珊眼圈一红,想起远在襄城的挚友:豌豆还好么?有她妈妈在,不会孤单吧?
“各就位~预备~”某位后勤煞有其事的举着胳膊,真像职业裁判,“三,二,嘟~”
铜哨声一响,雷珊就像一头猎豹似的疾冲出去,双臂猛摆,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七名对手远远甩在身后。耳边呼呼风响,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加油喝彩声不绝于耳。
早早等在那里的方棠蹦蹦跳跳地搂住她,挥舞着一块鲜艳的花手帕,有点像日本女孩,“第一第一,阿珊你太棒了!”
小意思,算不上惊喜,雷珊有点谦虚:大学四年加前世七年,灾难爆发又过两年,健身兼练功生涯整整十三年了。
就连乔兰也用力拍巴掌。这位孕妇裹得厚厚的,拉着娜娜过来:“来来咔一张。”
如果有网络,今天朋友圈和微博一定围绕“锅炉厂第一届运动会”。
下个项目是女子四百米,方棠认真地原地热身,在起跑线前伏低身体,姿势挺专业的。可惜对手实力强劲,两位随队狩猎的女子分占一二名,刻苦训练的她只拿了第三。
与其说运动会,还不如说振奋人心的大型联欢,后勤总管刘志平热情高涨,给每位成员申报至少一项比赛,偌大锅炉厂前所未有的热闹。
马拉松嘛,很久没跑过了,雷珊想起52号冯磊面试说的“和女朋友参加马拉松,跑着跑着女朋友累了,直接吃火锅去了”就觉得有趣。
女性幸存者远比男士少得多,全厂只有两百位左右,也懒得分组,哨声一响嘻嘻哈哈集体出动,引得旁观者哄堂大笑。
冠军依然是雷珊,等在终点的黎昊晨、史萧然一边嘟囔“真没悬念”,一边伸着脖子给方棠加油;刘苍原不知什么时候混进队尾,带着娜娜不紧不慢奔跑,后者脸都憋红了。
相比“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女生们,男人间的较量残酷得多。
吃早餐的时候,雷珊问过黎昊晨,“有把握么?”他大口喝粥,认真地点点头,史萧然和52号冯磊也跃跃欲试;谁知直到田径比赛结束,发挥最好的黎昊晨只得到200米第三名,其余的人连前三都没能进入。
100米冠军被苗永康摘下,大背头屈居第二,第三雷珊叫不出名字。200米冠亚军都是苗永康团队的人,至于男子5000米长跑,苗永康和贺志骁你追我赶,僵持很久,赶到终点的时候只差两个身位,贺志骁遗憾落败,得胜的苗永康兴奋极了,被曹刚等同伴抬起来抛了几抛,不停欢呼。
好像....太激烈了,喝着矿泉水的雷珊心中不安。
后勤总管、运动会总指挥刘志平站在一张桌子上,嗓子都喊哑了,“行了,各位英雄好汉,田径比赛告一段落,下面是团体赛!先拔河,再打篮球,三项成绩综合起来算,三局两胜啊!按照名单来,每组十个人,一队二队先上,其他四队原地休息!”
简单粗暴、毫无技术含量的拔河比赛,力大者上,女生们就漂漂亮亮观战好了。
眼瞧黎昊晨呸呸两声,往手心吐唾沫;史萧然不知哪里来的灵感,往头顶扎块红巾,王心树做着扩胸运动,52号冯磊把手腕粗的绳索一圈圈往腰间缠绕,秤砣似的站在队尾,雷珊也热血沸腾,用力挥舞拳头:“黎日日~黎昊晨~”
对手是后勤A队,个个膀大腰圆,都是干体力活的工人和技工。话说数百名后勤,碍于场地和时间限制,只层层选拔出四支队伍,自然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此时站成一条纵队,看着就很不好惹。
果然哨声一响,裁判刘志平挥动右手,三条登山绳缠绕而成的粗索顿时绷紧,被全力拽向两侧,绳索中央的小红旗一会左一会右,漂移不定。
“快啊,快啊!”场边两个女生胡乱叫喊,乔兰扶着腰不敢用力,娜娜张着嘴却喊不出声,刘苍原急的直转圈--他毕竟没成年,拼力气是没戏的。还是没参赛的53号罗文睿冷静,指挥大家喊着号子,“一二,一二”,总算占据上风。
第一局旗开得胜,大家欢呼雀跃,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下一局就狼狈地输给后勤B队,黎昊晨史萧然被绳索磨破手掌,垫后的冯磊都躺在地上了。
想不到后勤也人才济济,平时盖房种地施工,不显山不露水,雷珊垂头丧气坐在场边,用方棠递来的手帕擦汗。
经过几番抽签,雷珊所在的七号别墅被淘汰了,好在后勤AB两队也没能前进,分别被贺志骁团队和苗永康团队击败。两队胜者分别和后勤CD两队激烈交锋,贺志骁团队晋级,苗永康队伍却输了,没能挺进决赛。
“幸亏,幸亏。”53号罗文睿坐到雷珊身畔,声音压得很低。
可不是么,总比两队冤家杠正面强多了,雷珊也松口气,这才发觉手中棉帕很别致:绣满各色花朵和蝴蝶的纯黑棉怕,艳丽无匹,仿佛春回大地。
“喜欢么?”像往常一样,方棠喜欢这些精致美丽的小玩意,大大方方地说:“送你了,晚上到我那里挑,多得是。”
几分钟后,她就挥舞着杏黄绣满玫瑰花苞的手帕,大声替场中选手加油了:“骁哥,骁哥~”
决赛场中的贺志骁双脚钉在地面,绷紧的身体斜立着,拽住绳索全力朝后拖,身后大背头头发凌乱,板寸满脸通红,仿佛拔河是世间最艰难的运动。
对面后勤D队也拼尽全力,场面就此僵持,小红旗摇摇摆摆,仿佛被大风吹拂的墙头草。足足五分钟之后,它才慢慢朝着贺志骁团队的方向移动,一寸,两寸,艰难地被拽过标志线。
望着身畔嗓子沙哑、双眼亮晶晶的方棠,雷珊暗笑:嘴上不承认,嘿嘿,还是很喜欢人家的嘛!再看看对面冲上去给贺志骁擦汗喂水的长发女生和短发女生,又替好友发愁:单相思的滋味可不好受。
最后一场是篮球赛。
前年初次来到锅炉厂,雷珊就发觉墙上钉着篮筐,草草画几根线代表球场,最近人员多了,天天都有篮球赛,个个都是灌篮高手。
上高中那会儿,黎昊晨最迷三井寿,对流川枫也还顺眼,雷珊最喜欢樱木花道。
场边不止一个人用手机播放《灌篮高手》主题曲,雷珊哼着歌儿,开始热血沸腾,挨个和五名队友击掌助威:“就看你们的了!”
主力黎昊晨矜持地点点头,史萧然信誓旦旦:“珊姐瞧好吧,我上大学那会,外号X大流川枫,闹着玩呢?”
半个小时之后,X大流川枫就灰头土脸下场了:对手内勤A队对抗不行,投三分球却很准,一位后卫接连投中四个,顿时把比分拉开了。
咕嘟嘟灌完一瓶水,累得半死不活的黎昊晨往她身边一躺,喃喃自语:“谁TM想出这破主意?MD,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人。
53号罗文睿皱紧眉头,对两人说:“不太妙啊,两位,最好别是骁哥和苗永康对上。”
可惜事与愿违,黄昏降临的时候,篮球决赛名额定下,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是贺志骁团队和苗永康团队。
裁判刘志平嗓子沙哑,不停喘着气,边抹汗边举着个大喇叭:“女士们先生们,各位兄弟姐妹,第一届锅炉厂团体冠军马上就揭晓了:按照三局两胜的规则,田径比赛,康哥队伍成绩好,得分高;拔河比赛骁哥得了第一,扳回一局。那么,马上开始的篮球比赛,谁赢了,谁就是冠军呐!”
太阳慢慢沉到西方,只留下漫天彩霞,有点黯淡的太阳能路灯和一根根熊熊燃烧的火把将篮球场照得灯火通明。
不知为什么,雷珊隐隐有点担忧。
一声声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仿佛战鼓,危险而激烈,声声响在心上。
其实今天是十天一次的杏石□□易会,大大小小基地的幸存者都会参加。最早中午开始,后来灵活处理,夏天九点集合,冬天十一点,喏,今天来的人也不少。
代表锅炉厂参会的是贺志骁亲信小何,七号别墅大鱼到了,苗永康团队也派来手下。
一个交易会,搞得这么复杂,大鱼看苗永康手下有点不顺眼。
他是王心树最早八名同伴之一,姓余,就“大树”“大力”“大鱼”这么叫起来,和雷珊黎昊晨交情很好,连带和贺志骁等人也很熟。
说是交易会,武器舍不得,粮食都得吃,物品估价加讨价还价,交易最多的是情报。
眼瞧襄城周边十多只队伍都到了,派出不少人手放哨警戒,各队派出一个人,围坐在加油站空荡荡的便利店“对地图”。
所谓“对地图”,无非通报十天之内的狩猎情况,比如雷珊等人刚刚从宜城市得到不少汽油物资,却没找到武器,就可以通知其他队伍;反之,占据定杨庄的六号别墅周凯等人“无间道”进入某村镇派出所拿到枪支,也可以通告大家,这里不要去了,去了也白搭。
从友好队伍得到的消息,八成可靠;陌生队伍提供的就得掂量掂量了。说难听些,黑吃黑有之,自己拿不下、撺掇别人送死的也不是没发生过。
“都听说了吧?”考拉公司派来的人忧心忡忡地说,“襄城九小出事了,董哥死了,被一帮监狱出来的占了--手里家伙硬的很。”
这是上月发生的,从襄城九小逃出来的幸存者狼狈逃到友好基地,继而通过杏石口加油站传到大小基地耳中。
这么大的事,还能不知道?大家都忧心忡忡。以前防备丧尸,如今还得警惕活人,真是世道大乱。
“得小心点。”“没王法了!”众人议论纷纷,丝毫不敢大意。
外面放哨的大力找了个背风地方,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一口。他烟瘾很大,可惜狩猎和住处都有汽油,严禁烟火,只好出来过瘾。
一辆不常见的军用吉普从远方驶来,径直停在加油站外面。隔着车窗看得清楚,司机没动地方,副驾下来的人二十多岁,敏捷机灵,腰间鼓鼓的,显然不是善茬。
那人左右看看,朝距离最近的他友好地伸出右手,满口天津话:“这位大哥,辛苦了,这是杏石口吧?麻烦打听个事。”
大鱼很客气,“客气了,这里就是加油站,十天一次,开会呢。你是打听事情的吧?”
那人礼貌地点点头,“我是新来的,想打听打听,哪位兄弟是清宁度假村的?”
清宁?大鱼顿时提起精神,“你找谁啊?有什么事?”旁边一个小基地的人嘴快,“巧了,这位就是~”被他瞪一眼,连忙住口。
那人眼前一亮,连忙说:“我姓白,李白的白,想找个结结。上月直接过去,那里爆仓了(被丧尸攻陷),一个人也没找到。”
结结?大鱼听说过,天津话结结就是姐姐,女生的意思,顿时警铃大作:雷珊黎昊晨被监狱波哥郝一博伏击,后者重伤,杨云迪壮烈牺牲,是七号别墅一大憾事。
难不成找雷珊的?面前是监狱的人?他板起脸,“说了半天,找谁啊到底?”
姓白的人也觉得自己啰嗦,直截了当地说:“雷珊,打雷的雷,珊瑚的珊,清宁度假村七号别墅,用两把狗腿/刀。我们队长在....”
“死了。”不等对方说完,大鱼就沉痛地说,声音悲哀凄凉,“三个月前了,有伙人和度假村有仇,假装投奔,把村子铁门撞开了。我和雷珊是一个队的,我跑出来了,她,晚了一步。”
对方愣了愣,不太敢相信地喃喃说:“结结....”
自从大力去世,大鱼非常珍惜仅存的同伴,尤其雷珊和黎昊晨这种冲出襄城就结识的老朋友,把团队隐瞒雷珊的决定进行到底:“可惜了,雷珊人挺厚道,唉....”
旁边小基地的人没来过几回,第一次听说这事,惋惜极了:“啊?怎么回事,这这?雷珊老公呢?”
她老公?只用了一秒,大鱼就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黎昊晨。
也难怪,雷珊平时和黎昊晨形影不离,又是青梅竹马,被绝大多数人都误以为是情侣;只有七号别墅队员才知道,这俩人太熟了,完全没感觉,压根组不成CP。杨云迪活着时候就断言,盖着棉被也只能纯聊天,实在太纯洁了。
“也没活下来。”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演技还不错,一副不想多说的惨痛模样,挥挥手:“埋都埋了,不提了。”
小基地的人很受打击,姓白的看起来也很难过,和他聊几句,问清落脚地点就黯然回到吉普车上。几分钟之后,那辆性能极佳的吉普像来时一样迅速地开走了。
这人谁啊?大鱼摸不着头脑。连落脚地点都不肯说,不是什么好来历吧?难不成是监狱那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