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安雨
汉堡像颗足球似的在脚下乱滚,满脑子胡思乱想的雷珊差点被它绊倒。听到身后喊她的名字,犹豫一下便停下脚步。
章延广敏捷地跃进一处茂盛花木,步子很大,只在土壤表面留下两个脚印就回到原处。他看看手中那朵半开的红玫瑰,执匕首轻轻削去梗上利刺,用手指肚试试,这才递给她。
红艳艳带着露珠,花瓣仿佛最上等的丝绒,雷珊抿着唇,轻轻张开右手,却接了个空--他改变主意,拨两下她颊边黑发,就把玫瑰戴在她右耳。
人面桃花相映红、笑靥如花、人比花娇等等形容词滑过他脑海,汇聚成襄城初见那一幕,她提着弯刀,颈间晃动的花朵挂坠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
章延广嘴巴动动,却没出声,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等我回来,就跟我走吧?”他郑重其事地说,“还是你想,就留在这?”
未来遥远得令人迷茫,雷珊想了想,不情愿地说:“你~什么时候走?”
这次答案一模一样,“过一阵,还有事情没办。”
她想问问什么事,却来不及了:章延广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力度之大令雷珊喘不过气,仿佛想把她融入自己身体,又像在说,我们永远不分离。于是她也把脸颊贴在他胸口,心脏在耳边砰砰跳动。
第92章
2022年8月中旬,湖北,老河口市
进入八月,气温飙升至四十五度,阳光炽热如火。在室外稍待久些,露在衣裳外面的皮肤就被晒得干疼,令幸存者有种身处撒哈拉沙漠的错觉。
暴雨连下两天一夜,石榴苑七、八处地势低些的楼梯入口都被水淹了,罗文睿连夜带领队员用沙袋围堵,不止一个人回忆98年抗洪救灾的情形。
今晨雨转阴,漫天乌云载沉载浮,空气湿漉漉带着水汽,是作战的好日子。
位于襄阳和十堰之间、坐拥数十万居民的老河口市迎来了久违的喧嚣。
时针指向九点整,城市东郊某座大楼随着爆炸声晃了晃便轰然倒塌,不偏不倚砸中预先被标记的围墙。
灰尘高高漂浮,黄龙似的遮住半个天空,埋伏在侧的雷珊把脸埋在臂弯里。
“开了!”章延广的声音高高响起。
不止一辆车发动引擎按动喇叭,巨大声响把围墙缺口传来的荷荷声压了下去:一只又一只丧尸现身了,脑袋碰脑袋肩膀并肩膀,前面的把缺口塞住,徒劳地挥舞胳膊,随即被更多的丧尸涌了出去。
一字排开的四辆吉普同时向外疾驰,拴在车顶铁架的鞭炮噼里啪啦响着,割开腿脚的活鸡活鸭也被拴在车后,扑腾翅膀飞的很高,血花到处喷洒。
丧尸注意力自然被吸引了,争先恐后地跟着吉普车奔跑,在地面上形成四条宽宽的、蠕动着的河流。
成了!早早埋伏在墙顶的雷珊心想。
眼瞧围墙之内密密麻麻的丧尸拥挤在缺口、逐渐减少、终于肉眼可见的零零落落,她撑起身体,稳稳立在墙头,右手持着弯刀。
原本以为狩猎生涯就此终结,不得不加入后勤队伍;伤势痊愈之后,雷珊发觉左臂丑是丑了点,没受太大影响,起码跟队行动是不成问题的,简直是大大的惊喜。
体力活本来就轮不到她,现在更是成了关照对象。喏,直到视野中的丧尸都不见了,每隔二十米立下的岗哨彼此示意安全,相邻的黎昊晨史萧然等人跃下围墙,她依然留在原地,望着第一批战士原地集结、朝着并不起眼的库房奔去。
希望一切顺利,她放下望远镜,侧头望向墙外:除去引诱丧尸离开的十二名战士,章延广带领其余四十名荷枪实弹战士埋伏的埋伏、防守的防守,把整座仓库包围了。
这里位于老河口市郊区,属于政府配备的储备粮仓库之一,灾难爆发以来,不少队伍打过这里的主意,却在层层叠叠的丧尸面前退却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踩点、勘察、制定计划、安排人手,章延广带领战士们忙忙碌碌半个月,狩猎行动在今天打响,到现在为止相当顺利。
咦,一面绿旗从二层窗户伸出来,成功了!雷珊立刻也从背脊拔出一面绿旗朝墙外挥舞,几秒钟之后,一辆吉普无声无息地开到围墙角落,何禹城吕瀚明从车里冲出来,一个警戒,另一个把背包里的爆破装置调试两下,放到早就标记好的地方。
有点像看电影,雷珊下意识捂住耳朵。
出乎意料,声响并不大,倒是围墙倒塌发出些响动,尘土漫天飞扬。好在周围丧尸被引走的引走,被堵塞的堵塞,并没围拢过来;回到车上的两位战士确认安全,随即下车把砖头碎石远远踢开。
十辆首尾相连的货车顺着豁口驶进,径直冲向库房方向。从望远镜里面,雷珊能看到一袋袋粮食被用担架抬到楼门,随后被搬到车上。
整个行动从上周就开始练习,队员们配合的又快又好,迅速而有条理,远远望去有点像蚂蚁搬家。
第一辆货车很快满了,司机从车窗探出胳膊,随即调转车头开回豁口,第二辆车停在它原来的位置。
除了女人,石榴苑所有的战士+后勤都出动了。雷珊能看到很少出外勤的车辆修理工和马大厨,甚至三位医生也忙着运粮食,贺志骁也在,和其他队员没什么不同,右臂毫不费力地拎起粮食扔到车上。
可惜周凯不在,雷珊有点惋惜。
提起六号别墅和己方的交情,这次狩猎必须联手,可章延广和罗文睿商量过,并没通知他们:碍于苏慕云,战士们曾在石榴苑停留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家居城潘然团队自从投奔进来,规规矩矩干活,实习期结束没离开半步;周凯这人独立惯了,既然没有合并的意思,暂时维持现状好了。
第八辆车满载离开,第二批十辆车子排在楼外,雷珊望向墙外,发现一面黄旗高高飘扬,连忙举起自己带来的黄旗挥舞着。
有点像红绿灯。事态紧张,得抓紧时间了。
速度明显加快了。搬运货物的队员们把担架或者推车一翻,立刻冲回楼道,负责装车的队员猫腰搬运,忙得头也不抬。不时有人把粮食从高处窗户扔下来,后面等不及的人们一拥而上,抬起来才发现袋子破了,白花花的大米或者面粉洒了满路。
红旗飘扬的时候,逃亡开始了。
所有人舍弃手里的东西,用最快速度奔到距离最近的车上。一条条绳索从二楼、三楼窗台或者其他地方甩下来,雷珊看到黎昊晨和相熟伙伴抓紧绳索倒吊下楼,刘苍原也在其中,敏捷地像只猴子,不由替他们捏把汗。
GOGOGO,她在心底默念,望着一辆辆车子在脚下疾驰而过总算松口气,不等熟悉的路虎在墙外停稳就跳了下去。
车子向前急冲,跟着开路的货车驶上逃亡的道路,欢呼声顺着车窗传出很远;几个小时之后,望着库房堆积如山的口袋,超过两百人的欢呼几乎把房顶掀翻了。
随手割开一袋,不算太白的大米哗啦啦流出来,旁边面粉发霉了,另一袋看上去没大事,毕竟专业仓库,通风保温都是最好的。玉米和大豆将就能吃,可以当饲料,一桶桶食用油是最珍贵的。
“兄弟们,今天发了,不算蔬菜水果,足够我们吃五年。”忙着计数的罗文睿扬扬手中账本,兴奋地喊:“章队兄弟们辛苦了,我们也辛苦了,厨房继续辛苦:晚上吃点好的,庆祝庆祝。”
耳畔满是欢呼,令人不由自主兴奋起来。战士们满脸轻松地靠在墙壁,低声聊着天,仿佛引开丧尸、维持防线、掩护撤退都是小菜一碟,压根不值一提,有种功成身退的潇洒。
看着挺酷,雷珊走到他们中间。
“雷珊啊,以后你就是三八红旗手。”冯嘉师一本正经地说,引起不少嬉笑。
章延广也笑,轻轻握住她手腕,脸色平静惆怅,令人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狩猎活动持续到月底。
下一个较大的目标是襄阳城北的万达广场,里面有座占地极广的沃尔玛山姆会员店,这也是石榴苑第一次踏足这座湖北人口前三的城市。
“我家就在那边。”提前踩点的时候,雷珊掂起脚尖遥遥指着城中心方向,遗憾地说:距离实在太远,即使是精通无间道的她也回不去的。
架起望远镜看了好一会,章延广才点点头。“过几年吧。”他笃定地说,搂住她肩膀:“等红眼病动不了了,你带我回去。”
雷珊用力点头。
行动过程和荆州之行类似,战士们精准爆破,把成群结队的丧尸远远引开,二十辆货车借机冲进广场。两边出口堵死,里面就成了封闭空间,章延广带领战士和石榴苑队员把残留的丧尸分区域围堵、消灭,随后才冲进超市。
即使两世为人的雷珊,也被那天的收获惊呆了:腐坏的食物除外,什么调味品、干货、酒和饮料、衣裳、家具、日用品堆满石榴苑一栋塔楼,不得不增派数名库管。
大家得意洋洋的自我评价,除了缺水没电,石榴苑和现代化小区没什么两样。
几天之后,雷珊就发现,躲在房间的黎昊晨戴着厨师帽、围着白围裙、用打蛋器顺时针搅合不锈钢盆里的糊糊,旁边摆满砂糖食盐和白醋,俨然专业大厨。
“黎日日,你要做蛋糕?”她好奇地望着旁边盛着四、五个蛋黄的小碗,“行啊你,长本事了。”
黎昊晨老实不客气地把盆推过来,“累死我了。”
仔细想想,八月底么....雷珊兴致勃勃帮忙,“谭敏快过生日了?”
“她和诗诗就差一个礼拜。”黎昊晨活动着酸疼的胳膊,脸上写满幸福:“也想不出送什么好,干脆~”
重色轻友的家伙,雷珊轻轻哼着歌儿。“黎日日,你什么时候求婚?”
看起来黎昊晨还真想过,念叨“是不是有点快?”
“快什么呀。”她摇摇头,沮丧地耷拉着肩膀,连活儿都不想干了:“你多幸福,很快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黎昊晨只好把盆接回来,胳膊风车似的旋转着。“你想当干妈不?诗诗可乖了,懂事着呢。”
挚友眼里满是憧憬,衬得她格外孤单,于是雷珊什么也没说;听他小心翼翼地问“章队是不是~”
她点点头,望着盆里糊糊逐渐变成白色奶油,“快了,估计就这几天了。”
黎昊晨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王小册,让丫走远远的,你再换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盆友们新春快乐~努力恢复状态,今天起加油码字,请大家多洗手,戴口罩,多多保重~感谢2019年的支持,新的一年,我会继续努力,鞠躬。感谢在2020-01-23 01:11:26~2020-01-28 01:2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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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2022年9月1日,襄阳郊区,石榴苑
接到章延广的邀约时,如同楼顶住户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雷珊整个人都轻松了。
换上一条荷叶领的草绿连衣裙和纯白平底鞋站到落地镜前,腰肢细细,黑发垂肩,习惯弯刀和狩猎的雷珊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左臂系一条白丝巾,涂好唇膏的雷珊想了想,从衣柜底部拎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一朵盛开的大红山茶花:一元硬币大小,金丝和纱编成层层叠叠的花瓣,翠绿滴油叶子,花蕊和底托都是赤金的。
窦婉送她的那枚是玫瑰,自己留下山茶花;雷珊舍不得戴,离开襄阳那天,特意找窦婉交换做为纪念。
今天也算值得纪念的日子吧?
相比她的精心梳妆,今天的章延广相对低调:普普通通的白衬衫长裤,领口敞着,下摆轻松地扎在皮带里,休闲鞋;看得出他洗了澡,短发还没干透。
把她迎进客厅,他随手关上房门,“尝尝我的手艺。”
想不到嘛,这家伙还有一手,雷珊有点惊讶地望着满桌菜肴:香葱摊鸡蛋,青椒鸡丝、整只红焖鸡,烧茄子、老虎菜、豆瓣鲫鱼,居然还有两大盘饺子。
“深藏不露啊你。”她吸吸鼻子。
章延广呵呵笑,伸臂揽着她入座,又把另一把椅子拉过来,“跟我爸学的,他做烧羊肉很地道;我母亲跟我外婆做狮子头和文思豆腐,我就不会了。你喜欢陕西菜还是淮扬菜?”
提起羊肉,上月从杏石口千辛万苦换到两只活羊,年岁不大,还是一公一母,罗文睿为此付出两把短枪和子弹的代价,配备专人饲养;想吃肉?留着生羊宝宝还来不及呢,等着吧。
“我都吃过。”雷珊老实不客气地拎起筷子,每样菜挟些尝尝,味道居然不错,茄子油大了点。她正埋头吃,碗里又挟来两个饺子,咬一口,韭菜鸡蛋虾仁馅,稍有点凉。
章延广自己也吃,又给她挟个鸡腿:“饺子我弄不来,袁心玥忙活半天,谭敏也帮了忙。”
两人嘴巴还挺严,前几天还帮黎昊晨做生日蛋糕兼保密的雷珊眯着眼睛,开心的很。
有好菜不能无酒。
茅台她不太行,于是章延广斟了两杯稻花香,少的那杯推过去,多的一杯自己端起:“珊,在石榴苑四个月,是我这几年最快活的日子,能遇到你,算我命好。多的不说了,都在酒里。”
见他仰头喝干,雷珊也喝一大口。
章延广给自己添满,替她倒得少些,起身从窗台拿来一个纸袋,显然是礼物。
宝格丽LOGO,打开满眼珠光宝气:玫瑰金和黄金交织而成树叶状臂环,一巴掌宽,中间镶着闪闪发光的红宝石、祖母绿和蓝宝石,有种粗犷的美丽。
可真漂亮,她兴致勃勃地解开丝巾,把臂环套在左臂,能把伤疤遮住大半,“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