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枭雄 第94章

作者:赵安雨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穿越重生

  2023年1月22日,陕西西安,秦鼎基地

  傍晚时分,雪才慢慢停了。

  要是昨晚和她在一起就好了--这个念头萦绕在雷珊脑海,整整一天挥之不去,就连大功告成的喜悦和重逢男朋友的狂喜都冲淡不少。

  “我不想去,黎日日,我不饿。”她没精打采地,用力推着黎昊晨往门口走:“你自己去吧。”

  看起来黎昊晨也不好受,想了想,指指隔壁便走了:“成吧,你自己小心点。”

  陶陶....好端端的,怎么就想不开了?雷珊还记得第一次在外城学校遇到陶娇的情形。

  听到章延广和小白的名字,她黑漆漆的大眼睛骤然蓄满泪水,嘴唇张开,整个人像风中落叶般颤抖。自己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一把捂住她嘴巴,陶娇软绵绵滑到地板,慢慢捂住脸庞,晶莹的泪在指缝中流淌。

  她~不是最希望离开这里的吗?

  雷珊想着那副详尽明晰的地图,没有它,章延广等人能耐再大,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地走到苏慕云面前。

  比如前世,他带着几个兄弟拼尽全力潜进内城,只有来时路,归途是不用指望了。

  明明帮了我们,却不肯走,难道陶陶....她不愿细想,也不敢细想;事实上,相识不过一个月,生怕隔墙有耳,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陶娇对她来说基本是个陌生人呢!

  大门响了响便推开了,是方棠。她眼睛也肿得像桃子,脸色憔悴,显然也受到很大打击,默默无言地坐在她身旁。

  好友不在了,再去讨论人家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于是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雷珊才随便找个话题,看看立在墙边的几只行李箱:“都收拾好了?”

  今天午后,章延广派战士护送十一人到外城,收拾好东西搬回城中,身在险地,这种时候就不要分开了。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人们避得远远,往日经常走动的邻居们也不敢多问,令她有点别扭。

  还是早点走吧。

  方棠点点头,嘟囔“本来也没什么。”

  雷珊沉默下来,想了想,“蒋厨子他们睡了?”

  蒋厨子四人是上午救出来的。

  和被软禁的年博士不同,他们被囚禁在内城某处毫不起眼的地下室里,连陶娇也不知情。那里条件恶劣,通风饮水都是最差劲的,食物也很糟糕,令带队搜寻的石头和李大嘴非常愤怒:大秦十人当俘虏的时候,还是享受普通监狱待遇的。

  蒋厨子四人的状况就不用提了,被发现的时候奄奄一息,为了防止出逃,手脚筋都被割断,用铁锁锁在墙壁,早已不能动弹了。

  能活下来,大概是被苏慕云当成人质,准备谈判需要。

  队医寇老西在,内城医生也被请过来,精心治疗照料之下,四人神志清醒,也有了精神,吃了点热汤面,开始憧憬离开秦鼎的日子了。

  护士方棠应了,提起一点精神:“怪可怜的:长了褥疮和虱子,浑身都是冻伤,给洗了澡,头发胡子也剃了。”

  雷珊嗯一声,低声说:“小白呢?”

  方棠轻轻叹口气。

  最早发现异常的人是小白。雷珊当时还睡着,听到外面骚动,第一反应就是苏慕云部下反攻,立刻跳下床,提起□□戒备,和衣而卧的方棠受了不小惊吓。

  前世今生,雷珊都经历过生离死别,早已麻木多了,可小白的悲痛就连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动容:他根本不敢相信、也不肯面对现实,不许闻声而来的战士们碰触陶娇,试图把她摇醒--后者面色平静,身体都僵硬了。

  还是章延广赶来给了他一巴掌,才把小白拖出小屋。

  剩下的事,雷珊不愿回忆,逃避地靠在方棠肩上。

  “棠棠,回去之后~”她找个轻松话题,第一百遍憧憬:“回石榴苑之后,你打算干什么?”

  方棠伸展双臂,大惊小怪地说:“减肥啊!”

  雷珊笑出声。“没关系,我不嫌弃你的。”又仔细打量她:“哇,白了不少嘛!”

  回归在即,方棠自然不用再涂抹深色BB霜了,恢复往日白皙。

  “棠棠,方小棠。”室内再次寂静,她没话找话地念叨:“你乖乖的,可不许出事,知道吗?”

  前世不算,今生她已经失去两位朋友了。

  方棠被感动了,嘟囔“我好爱你哦”依偎在她身旁。大门忽然被推开,满脸疲倦的章延广大步走进。

  老胡~雷珊想也不想,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久违的男人面前,张臂搂住他脖子,与此同时,一双有力的臂膀也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他瘦了,厚实宽阔的腰背薄了些,肩膀也硬的硌人,血腥掺和着汗水、烟草和泥土味道传入鼻端,像雪花凉丝丝的。雷珊能听到他心脏砰砰的跳,喜悦像潮水把她包裹住了。

  荣升电灯泡的方棠招呼一声,从两人身边溜出去,大门合拢了。

  章延广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对方懒得重复,劈头盖脸亲下来。他嘴唇灼热,下巴上的胡渣硬邦邦的,仿佛大号鞋刷,雷珊不由自主抓住他腰间--

  他身体突然缩了缩,嘶地吸一口凉气,雷珊立刻呆住了。“怎么了?”她小心试探,缩回手掌。

  章延广贪婪地打量她面孔,仿佛离别不是四个月而是三年、五年,乃至更久。“没事。”他敷衍道,不愿移开目光:“小伤。”

  雷珊皱起眉毛,瞪了他一眼,低头扯开他衣裳,“不许动。”

  伤口是新鲜的,被碗口大的纱布覆盖着,用胶带牢牢贴在腰间。她不敢碰触,心疼地说:“昨晚吗?”

  章延广笔直站着,顺从地张开胳膊:“嗯,登上城墙的时候,遇到点麻烦。”

  对于猛虎部队来说,避开哨兵耳目,爬过雪原、到达秦鼎城墙底下,整个行动就成功了一半。和以往一样,章延广是第一批站在同伴肩头、借助铁钩攀上城墙的,过程相当顺利。

  托除夕的福,值守人员是最少的,三三两两聚着聊天吃酒,并没发现异常,直到某人尿急--

  章延广是这么说的:“他突然往我这边走,躲是来不及了,只能挂在墙外不动。本来没事,他懒得去厕所,站在墙头脱裤子,这就没办法了。”

  雷珊想象着当时场景,又是后怕又是好笑,总不能被小便淋头吧?“你就蹿上去了”

  当时章延广不止“蹿上去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扳住墙头,跃了上去,一个照面之间就把这人击倒,拖到旁边;下面战士等了等,看他的手势继续攀登。

  谁知事有不测,这人人缘不错,半天没回去,雪大天寒,滑倒就麻烦了,同伴不放心,出来寻找,就这么糖葫芦似的来一个被留下一个,后面的再出来找,守城的终于发觉不对劲,就此打斗起来。

  只要一声枪响,内城外城有了防备,紧闭城门来个瓮中捉鳖,70余个猛虎战士是敌不过苏慕云众多手下的。于是对方拼命想弄出动静,章延广和陆续攀上来的战士们不但不能让他们开枪,连一声叫喊也不能。

  “有个人,应该是领头的,有两下子。”章延广客观评价,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伤口:“趁着我和李大嘴、对方三个人缠斗,跳到后面想开枪。被我一刀飞过去。。”

  听着惊心动魄,雷珊心驰神往:“你还会飞刀?”

  章延广脸上带着“你没想到吧”的得意,有点像小孩子,右臂一抖,一支小小钢刀从袖管中滑出来,递到她面前:巴掌长,两指宽,冷森森锋利至极,很像武侠小说里的暗器。“我师傅压箱底的家伙,只传过三个人,我是关门弟子。”

  看着不起眼,掂在手心沉甸甸,质感十足。雷珊小心地把玩着,“打到他枪管里了?”

  章延广嗯了一声,“这人要喊,我不敢让他吸气,一步步逼得紧,还得顾着别人,被他趁机给了一下--流了点血,没大事。”

  恐怕血流成河吧?

  雷珊深深呼吸,又心疼又后怕,用力戳他肩膀。“你~就这么拖到现在?”

  “寇老西当时就给我包上了,也是倒霉,这人手里是真家伙,两层防弹衣都没挡住。”章延广苦笑,自己运气不好:“后来进了内城,一边躲着巡逻一边设伏下套,还得盯着苏慕云,哪儿顾得上?”

  以前他提起“苏慕云”,不是叫姓苏的,就是声音干巴巴,透着不甘心的味道,此时听起来平静宁和,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

  于是她放了心:“都解决了?”

  章延广笑了笑,带着发自内心的解脱和伤感,“一锤子买卖,好赖就是他了。”

  自从听到父亲死讯,最后一辆没能离开秦鼎的车子在视野中熊熊燃烧,继而从董亮嘴里得知真相,以及科技园十具残缺不全的战友尸首,章延广无数次设想过亲手替父亲报仇的情形。

  事到临头,他奔着曾经的亲戚情面,问苏慕云,还有什么话说?

  和他猜想的贪生怕死情形不同,苏慕云相当平静,生死关头也不屑撒谎。

  “说真的,当天要不是我父亲突然病倒,你根本出不去。”他开玩笑似的说,歪着脑袋看向城内:“老天爷没站在我这边,那有什么办法?”

  黎明风很大,雪依稀小了些。

  苏暮云曼声长吟“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

  章延广想起那天年博士说过的话:你父亲盼你活着,生个大胖小子,而不是埋在地里,烂成一滩泥。

  于是他想了想,递过根烟,“我把你父亲和你葬在一起。”

  骤逢大变的苏睿昨晚就去世了。

  人死如灯灭,两家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苏慕云点点头,点起烟,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哑声说:“别为难陶娇。”

  听到这里,雷珊忽然有点难过,依偎回他怀里,久久不肯抬头。

  他拍着她背脊,在头顶说:“别琢磨了,珊,各人有各人的路,我们管不了别人,过好自己日子,也就行了。”

  “我~我没想到。要是没有她,不可能这么顺利。”她低声说,心里满是歉疚:“老胡,我和她在一起就好了。”

  章延广用力揽住她,揉揉她黑发,“瞎想什么,傻瓜,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你替不了她。”

  雷珊勉强点点头,“可我心里不好受。”

  他在口袋摸索一阵,掏出一块小东西塞进她掌心:那是一块糖果,花花绿绿的糖纸,打开是个巧克力。雷珊朝他笑,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感觉蜜糖在舌尖融化。

  “好点了吧?”章延广亲亲她额头,低声说:“我们以前执行任务,什么情况都遇到过,有好的有坏的,很多时候尽了力,只能听天由命,有时候没成功,却有转圜机会。立了功,回来升官领奖状;万一失了手,被领导指着鼻子骂,照样得听着,回来聚齐了喝顿大酒,也就过去了。珊,记着,遇事往宽处想,千万别钻牛角尖。还有,只要老天爷不收你,你就好好活着。”

  提到喝酒,她灵机一动,从衣袋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酒壶,打开递过去。章延广接过喝两口,用袖管抹抹嘴,忽然弯下腰,双臂一抄她臂弯,抱起雷珊大步朝里屋走,那里有张床铺。

  雷珊吓了一跳,在空中抓住他脖子:“老胡!”

  这里是内城指挥部,对面就是苏慕云和陶娇的居所,虽然周围都被猛虎战士们守住了,毕竟人来人往,万一被人闯进来就遭了。

  章延广呵呵大笑,把她放在床铺边上,自己坐在旁边。“瞎琢磨什么呢?傻瓜。想我吗?”

  这么直白的话~刚刚经历生离死别的雷珊不想掩饰,大大方方点头。

  章延广笑着叹息,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话语透着满足:“从夜里开始折腾,没顾得上过来,本来想,把该了结的都了结了,该说清楚的说清楚,外城人心浮动,还有年博士他们....”

  其实,也有其他原因:忙忙碌碌一天,刚刚索要猛虎部队被掠走装备,牛市长马书记满口答应,哪敢惹这些煞星?受了凉忙着灌药的董亮却说,章队,你陪陪嫂子去吧?

  毕竟身处险境,章延广想一鼓作气把事情了结,尽快上路,午饭都是边吃边忙;董亮却说:你这凶神恶煞的,一天到晚打打杀杀,动不动报仇雪恨,嫂子嘴上不说,万一心里有阴影,到时候你找地方哭去吧。

  董亮是有老婆的人,他觉得有道理,连忙赶过来。

  还好,自己很幸运,章延广想;事实上,他应该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比前生的他幸运百倍。

  听他在头顶絮絮说着,雷珊心底暖洋洋,进入秦鼎四个月的高度紧张不知不觉分崩离析,像太阳升起后的雪花一样融化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雷珊两世为人,□□弯刀从不离身,时刻准备一跃而起,刺向破墙而入的丧尸;现在却不一样,或许第一次见面就被对方的强势骁勇震撼,有章延广在身边,雷珊有种发自内心的安全感,总觉得天塌下来都有他顶住。

  咦?咕噜噜,面前顶梁柱肚子开始抗议。

  她大笑,“大功告成,也不请我吃饭?”

  “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爽快地站起身,又把她抱到床边,“走,食堂单独开伙,有好吃的,再不去就没了。”

  为了以防万一,猛虎部队把昨天参加军事法庭的人们都留在内城,离开秦鼎之前,双方得同吃同住了。

  穿好羽绒服,回到客厅的雷珊忽然发现门口多了个提包,是他刚才拎进来的,“是什么?”

  答案非常简单:两柄乌沉沉的弯刀,形如狗腿,前宽后窄,刀锋冷飕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