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鹤三金
岑歌很诚恳:“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师父告诉她,她是接受古法,剔除体内的合心蛊,同时治一治多年痼疾。灵根变异是治疗的效果。但蕴悯直接和她说,她的灵根是替换成别人的……且不说灵根能不能换,火灵根天资质的灵根哪里那么好找?也就现在在魔域的岭南一个人吧!
蕴悯说着惊悚的话,自己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扭头朝一脸懵逼的大师兄点了点头,权做打招呼离开,而后收了法杖,朝她双手合十道:“无妨,我带你突破迷障。”
岑歌十分讶异。蕴悯和她无缘无故的,帮人这么帮到底的?
她终究记得自己来的目的——旁敲侧击问岭南情况,便和大师兄打招呼,问道:“大师兄,门派里这一个月有什么事吗?”
大师兄笑着递来一个储物袋:“知道你休养了一个月,这个给你,你好好调养。”之后才说,“也没什么事,过几天开始的门派大比我帮你报名了。”
岑歌笑问:“有没有其他的事?我只听说那个和南蕴峰的鲁任一起堵萧婳的家伙逮回来了,有没有其他人跑掉之后的消息?”
大师兄明白她指的是岭南,笑道:“没有噢,岭南入魔后跑了,明法堂派人去抓,但一点踪迹都找不到呢。”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岑歌安下心来,收好储物袋,就跟蕴悯走了。
蕴悯对赤炎峰居然还挺熟悉,带着岑歌走向一条往上走的僻静小路。四周是茂盛的草地,有紫色花朵迎风摇曳。
说来神奇,蕴悯驻足,朝它们低声念了句佛号后,花朵的身上竟也隐隐镀了一层金光。
岑歌看着很惊奇,蕴悯见着,便解释一句:“万物有灵,佛理可通。”
岑歌感叹不已,宗教就是不一样,甭论功法高底,佛心坚固,又用温柔又坚持的语调去宣传,总会影响到周围的环境和生物。
见着蕴悯还算好说话,岑歌索性直接把问题问出口:“其实我想问很久了……”
蕴悯眉眼可亲,语气和善:“施主请说。”
岑歌很客气:“请问……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蕴悯反问道:“施主是否已有明悟?”
岑歌困惑地眨了眨眼:“……”
蕴悯神色不变,全无着恼:“既然未有,施主为何敢孤身随贫僧行此偏路呢?”
岑歌小声:“其实我也想问的,为什么你对赤炎峰这么熟啊……这路我都没走过。”
蕴悯:“……”
蕴悯毕竟是探不出深浅的佛子,涵养极好,眉梢毛都没动一下,只平缓叙道:“万物轮回,世事有常。这条路既然存在,一定有终点。”
岑歌想吐槽,看向四周,却也愣住了。
视线的尽头是浩渺如雾的重重山峦,而小路曲折盘旋,缓缓上升,逐渐将山峦云雾都放在眼底。
像是置身于山顶……
能住在赤炎峰山顶的修士不会有别人了。岑歌想明白这点后,十分惊诧:“现在就找我师父?!”
蕴悯的平和神色没有变过,语调也没有因为她的一惊一乍有所改变,近乎于一个指路的木偶人。
他只说了两个字:“是的。”
岑歌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她自己对师父的无甚了解,和原身对师父的依恋,两种感情糅杂在一起,混成了对师父的敬畏。因为她没有搞懂,原身和她到底是联系关系还是从属关系,所以她对于和原身关系亲密的师父,态度只有敬而畏之,敬而远之。
因着敬畏,岑歌便总觉得贸贸然找师父不好,朝蕴悯期期艾艾道:“一定要现在吗?找……找个更好的时机?”
蕴悯清浅一笑,“没有更好的时机,就现在去吧。”
他说着清淡如烟墨勾就的五官更加失去特点,只剩下“佛子”的渺远形象。他在对岑歌讲禅,只等她自己悟。
岑歌……岑歌也确实似懂非懂。
现在不问,过几天门派大比就要如火如荼地开始了。原身身为资质一等一的天才,一定也得搀和一脚。到时候再问师父,不仅影响比赛,甚至还可能产生其他变数。
可以用边际效应来解释。她越晚将自己的疑惑解答清楚,产生的问题会越多,事情会越发不可收拾,直到她无法承担的程度。
如果是误会,说开了,搞明白原因了,以后门派大比上就不会有“岑歌的灵根能看出来不是她自己的”这种话。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她现在的灵根是别人的,她应该怎么办呢?
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把灵根还回去……岑歌的大脑因为这个简单快捷的补偿方式一片空白了。
岑歌就在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下,飘飘忽忽地走到了山顶。原身和她一样,从来没有走上山顶过,从来都是师父用她各色各样的飞行法宝接她。
她甫在门口求通报,下一刻,师父就飞了出来,十分惊异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她,挥手让一个椅子飞到她的身后,小心扶着她坐好。
而后,师父看向和她一同前来的佛子蕴悯,爆出身上的庞大灵压,语气有些发冷:“你和徒儿一起来,是有什么事吗?”
“阿弥陀佛,”蕴悯不卑不亢,浑身金光隐隐颤动,“她身上的灵根有异,我便带她来问您。”
岑炽凤冷笑道:“徒儿身上的灵根如何,我自然是清楚的,还用得着你来看?”
岑歌脸色发白地看着他们,似乎不打算说话,决心当壁花了。
蕴悯朝她淡淡地投来视线,随即回望向岑炽凤,神情不动如山,似乎永远是那么悲悯……冷眼旁观一切世人的悲悯。
他双手合十:“此番是贫僧僭越——”
“师父。”岑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退场发言。
岑歌的声音不大,夸张点说,像蚊子一样,小声嘤嘤着。但她同时拽住了发飙师父的袖子,硬是让师父看向了她。
“师父,我问您一个问题。”岑歌道。
岑炽凤怕伤了岑歌,忙收起身上爆发的灵压,关切道:“你说。”
岑歌被这近乎宠溺的语调听怔住,片刻后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师父在这过程中只耐心地等她说),问道:“师父,我身上的灵根,是原先金灵根变异的,还是别人丹田里挖出来的?”
……“挖”字,果然才能彰显出事情的可怖程度。
但岑炽凤完全没有被吓到,“当然是变异的,因为你的身体现在还不适应,所以感觉会像是移植来的一般,”她甚至笑着反问回去,“门派里有几个单灵根的天才?让我这么暴殄天物?”
她的话一说出口,岑歌就下意识看向蕴悯,他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温凉地垂着眉眼,像是披了一层名为“佛心”的面皮。
如果蕴悯也表现出一分动摇,那她或许也动摇了。但蕴悯没有,他不动如山。
岑歌感觉自己站在天平的两端,师父的话无懈可击,她感觉自己在逐步朝师父的方向倾斜。
但她的心里又有隐忧……说是不能暴殄天物,但是……并且,原文里的合心蛊……
一切是无懈可击,一切又似乎是漏洞百出。
她咬咬牙,用灵识控制着椅子朝屋内飞去。
岑炽凤跟上,进殿前,冷冷地瞥了一眼蕴悯。
蕴悯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垂着眉眼,双手合十,平淡又悲悯的一句:“阿弥陀佛。”
岑炽凤把殿门摔着合上了。
回到殿舍内,岑炽凤坐首座,恢复了慈祥的笑意,问岑歌道:“你要说什么?”
岑歌铺陈着问道:“和鲁任同行的人找到了没有?”
岑炽凤道:“找到了啊,他挺会跑的,跑到了谷雨城那边,不过还是逮了回来,在明法堂开堂的时候拉去代替无衡做人证。你也知道,无衡身上有合心蛊子蛊,虽然解开了,但一时半会总归会有痕迹在,所以他不能出现在像我这样的大能面前。”
岑歌点点头,又问道:“那岭南呢?他也没有回门派吧,现在找到了没有?”
岑炽凤的语气不太好:“没有,你好端端的问他干什么?”
岑歌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师父的表现无懈可击,以至于她几乎要迟疑了。
但她必须赌一赌,因为破绽如此之多,到了她无法忽视的程度。
她因此说道:“冰棺有两个,都被千年雪莲的花瓣围着。如果只是有一个多出来的冰棺备用,何必也用花瓣围着,浪费千年雪莲?
“我昏迷了一个月,醒来后依旧是满洞窟的千年雪莲,仿佛师父早就知道我的灵根会转换成火灵根,提前让千年雪莲压制似的。
“另外,虽然我也很嫌弃明法堂(岑炽凤叹笑一声),但在既有魔气的引导下,明法堂至少能查出来岭南往魔域去。但明法堂什么都没发现,让事情从‘赤炎峰弟子逃往魔域’变成了‘赤炎峰弟子疑似没于秘境’,事情没有波澜。
“所以,我怀疑……我体内的火属性灵根,是你从岭南身上拿下来的。”
岑歌抿了抿嘴:“我说的对不对?”
第66章 您已陷入轮回
岑炽凤的神情由含笑变为似笑非笑,最后彻底垮掉,铁青着脸鼓掌道:“好,很好,为了让你更能适应灵根,为师辛辛苦苦栽培满洞窟的雪莲。你现在用这些来判断出我的错处……”
师父说话花里胡哨曲里拐弯的,不过没有否认。
岑歌听着,眨眨眼,尽量保持面部的平静祥和。
她等师父表露出最终的态度。毕竟师父先斩后奏,已经把灵根换掉了,她似乎也只能接受……或者用惨烈的方式表达自己不接受的态度,例如像萧婳一样自裁。
“哈哈,”岑炽凤怒极反笑,“你现在在为着一个素昧平生的弟子,来质疑师父吗?你知道岭南是什么人吗?”
岑歌很自如地回答:“有魔族血统的人。”
岑炽凤见着她平静到冷漠的面庞,更加无法掩盖自己的怒意,炽热暴怒的眼眸凝视向自己最心爱的徒儿:“这才二十年,大陆与魔域的大战已经被遗忘,”她的眼里露出了黑色的疯狂气息,“明法堂的人查探不出魔气,你也能这么轻描淡写地把‘魔族’两个字说出口了?”
岑歌有一瞬间的呆滞。
仙魔大战是什么玩意?这是哪本书的世界背景?
戏无衡线的萧婳是会跑去魔域避难,但没有提到二十年前的仙魔大战。越戈线压根没有世界背景。岭南线……对不起她弃书了!
她突兀想起戏无衡笑她的话,“缺乏常识”,她感觉自己的确缺乏了一些常识,因为弃书的缘故,这些常识只能从原身身上找补……但是原身也不知道啊,她真的没有途径知道历史事件啊!
岑炽凤已经过了怒意,瘫软在主位上,深棕的眼眸中满是无尽的愤慨和压抑的悲凉,看着令她触目惊心,一时不知道该逃跑还是该上前安慰她。
……总觉得上前去会被再度暴走的峰主大人当场掐死,并且求告无门——她折腾了一个岭南,多折腾一个自己的徒弟,能出来管事(和稀泥)的也只有诸事繁忙的掌门。
岑歌深呼吸一口气。话题肯定得继续的,她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当做岭南从未存在过一样,继续修炼,结丹结元婴……
她定下神来,尝试用旁观的角度看这个突兀的情况。
原身的过去是一面白净的纸,只为了塑造恶毒女配的身份草草画了两笔。锅是作者的,但在作者构建出来的世界里,锅是谁的?
——是师父岑炽凤的。
师父对原身保护的太好,让原身真以为自己身处仙境,性格古怪也没关系行事偏激也没关系闷头修炼没有朋友更没关系,直到年龄到了可以找道侣了,才走出殿舍的一亩三分地,走出赤炎峰,被现实环境哗啦啦甩了好几个“一剑斩之”,当场暴毙。
不论原因是什么,有什么苦衷,结果已经达成,原身确实不知道大陆和魔域的大战。
岑歌脑子里想得明白,但她更明白,自己不能直接质问师父“你为什么之前把我(原身)保护得这么好”,师父已经尽心尽力,只是没经验,走错了路,她不能好心当成驴肝肺。
“师父,”她看着已经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师父,说话语气依旧很平静,“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用着别人的灵根进行修炼,就算他有魔族血统……他一直在千山宗长大的,不是吗?”
岑炽凤一下子又要暴怒——
岑歌平静道:“我不知道的东西很多,不仅是二十年前的大战。我连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都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