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岁
不过没过多久,燕华就忍不住又悄悄抬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看着琉璃锁苍白的面色,双颊似乎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
也是他安排不周,没考虑到琉璃锁的体力。燕华不禁有些愧疚。
然而走在另一边的徐智诚被这一句话吓得几乎要跳起来:“不不不不用了!奴才还能走!还能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姜予辞似乎感觉燕华狠狠瞪了一眼徐智诚。她抿了抿唇,忍不住有点儿想笑。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燕华是为什么提出这个提议——他看上去可是轻松得很,一点儿也不累的样子。不过实际上她也没多大感觉,三年豫王府的训练下来,即便不以武力为主,在这方面她多多少少还是得了些锻炼的,区区爬座小山而已,还难不倒她。这般娇弱的样子,不过是做给燕华看的罢了。
不休息也好,更能勾起燕华的怜惜。
思及此,姜予辞唇角一翘。
所幸碧云山的峰头都不算高,临近中午,三人总算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碧云寺。
古木参天,鸟雀清鸣。不知是因为佛门清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里倒的确要比山道上凉爽许多。燕华担忧地看了姜予辞好几眼,见她脸色逐渐恢复了,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喘过气来了”的姜予辞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番眼前恢宏大气的殿宇,转头对燕华笑道:“听说碧云寺极其灵验,我倒是想去求支签瞧一瞧。”
燕华扬眉,随后瑞凤眼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嗯,好。”
虽然他不信鬼神,不过陪她去求支签看看也无妨。
他的笑容明澈,犹若澄净天光,偏生容貌盛极,一抬眼一低眉都如仙似妖般勾人,更遑论如此神情。锦带玉冠,重衣广袖,笑意盈盈,如东山月出,又似晨曦朝露。
姜予辞竟被燕华这寻常一眼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连迈进大殿的脚步都不自觉多了几分匆忙。
一行人走进大殿里,参拜了菩萨,姜予辞摇了摇签筒,抽了一根签。
“当春久雨喜开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跳跃龙门。”
姜予辞看着那句“旧事消散新事遂”,目光几度变换,最终在一旁的燕华察觉到奇怪之处之前,将签文递给了解签的僧人。
眉清目秀的僧人双手合十,神色平静无波:“’神佛护持。有灾无危。途生平安。到底荣归’,此卦乃久雨初明之象,凡事遂意也,恭喜女施主。”
燕华好奇地看过来:“你求的是什么?”
姜予辞面色微微一僵了一瞬,下一刻便俏皮地冲燕华眨了眨眼:“就不告诉你。”
燕华挑了挑眉,轻轻嗤了一声:“不说就不说。”
姜予辞弯了眉眼,指着不远处拿着自己的木签一脸苦瓜相的徐智诚:“公子不若去问问他求到了什么?您看他那副样子。”
谁关心徐智诚求什么失败了啊!
燕华心中气闷,可看琉璃锁那副灵动活泼的样子,他又没法儿真正生起气来,顿了顿,索性一甩袖子,依她所言去看徐智诚了。
燕华一走,姜予辞就迅速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过身对着僧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眼神变换不定,半晌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地问道:“那……我和他,有缘吗?”
僧人抬眼,诧异地看了她一下:“自然是有的。”
“是吗?”姜予辞笑了笑,又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声音忽然低下去,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就这样喃喃了一句:“只是大概是有缘……无分啊……”
面前的僧人明明什么也没听到,却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深深看了姜予辞一眼,轻声道:“贫僧有一言,还望女施主听罢勿怪。贫僧观女施主面相,本该一生平安长寿,虽中有大难,却也能脱身。只是如今您面上杀气颇重,即便有福泽深厚的命格,也会因此受阻。”更何况她的命格并非“福泽深厚”。
“虽女施主此番抽到了中签,但运势并非一成不变。杀气过重,终归是冤孽。”
明明是夏日,姜予辞却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想来,想来……是大殿太过阴凉了,对,就是如此。
她胡乱冲眼前的僧人笑了笑,转身就去寻燕华,刚迈出一步就踉跄了一下。只是这一下的踉跄似乎帮助她找回了主心骨,接下来她的面色便一点点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像是一个破碎的面具又被一点点拼接粘连,待燕华看到她的时候,那张完好无缺的面具已经再一次覆在了面上,叫人察觉不到多少异样了。
除了她额间方才渗出的点点冷汗。
看着她鬓发微湿的模样,燕华诧异地挑起眉毛:“这么热吗?你都出汗了。”
姜予辞心下一惊,赶忙掏出帕子,顺着燕华的视线,按了按额角,口中笑道:“是啊,今儿实在是有些热了。”
大约是被燕华点出了一个破绽,姜予辞的动作一时间又不免带了几分慌乱。即便这慌乱的时间很短暂,可燕华依旧深深望了她一眼。
毕竟他是何等聪敏的人。
姜予辞强行压下心底的慌张,面上半点儿也没带出来,擦着汗的同时甚至还轻轻巧巧地撩了燕华一眼:“公子这样盯着奴婢瞧做什么?”眼神一飞,便是格外动人。
朱衣鹤饰的雍容少年和笑语嫣然的清艳佳人一俯首一抬头,满含着笑意的两双眼睛之后却是暗潮汹涌。而后燕华长眉一压,微微弯起的薄唇轻开,似乎要说些什么……
平静的画面在一瞬间仿佛被一颗石子打破,水波荡漾,翩翩玉人和重重碧树一道渐渐消散,再难寻到踪迹。
姜予辞缓缓睁开眼,月光落在她纤长眼睫上,犹如覆了一层霜雪。
又是一个梦境。
梦境中的雍容少年此刻平躺在她身侧,呼吸平稳,长睫乖巧地倾覆下来,睡梦正酣。今夜睡前二人胡闹了一番,湖色地折枝花卉纹的纱帐松松拢着,大半都没遮住,皎洁的月光便毫无阻隔地映入了床榻,将枕边人映得容色如玉。
她侧卧着支起身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虚虚地描摹着他面庞精致的轮廓。
姜予辞自己便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寻常美色早就难以入她的眼了。但每每在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看到燕华的容貌,还是会有一种受到冲击的感觉。
而现在,这位引得无数北昭女子疯狂追逐的秦王便躺在她的身边。
姜予辞的心里生起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同时她也开始思考那两份签文的事情。
梦里和现实中,她所拿到的签文并不一样。这是否意味着……有些事情,已经被她改变了呢?
可她又做了什么?那些关系到天下大局的事情,真的能这么容易地被改变吗?还是说,她理解错了?事实上这一世的“好运”,指的只是她和燕华?毕竟她求的是姻缘签啊。
可如果到时候燕华真的灭了南绍,姜予辞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既然如此,又谈何“佳偶天成”?
她微微蹙起眉头,陷入了深思。
身侧的浅眠的少年早已悄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紧紧闭上,神色略带慌张,耳朵微微发烫。
而姜予辞一无所察,依旧在试图理清这毫无头绪的东西。
明月西移,月光偏斜。支着脑袋的手臂渐渐有了酸麻的感觉,姜予辞轻轻叹了口气,躺下睡了。
太过明亮的月色里,燕华偷偷睁开眼,看了看身侧的姜予辞。因为躺下而少了披散的乌发遮掩的那一抹红沉在了少女的影子里,难以发觉。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予辞:虽然这个梦很严肃但是一觉醒过来我还是忍不住被燕华勾了过去!要怪就怪他长得太好看?
燕华:啊?
姜予辞:还有我勾引了一天都没成功结果晚上随便发个呆就成了?什么玩意儿!
燕华:啊、这个……(耳朵红)
(作者君的小声叨叨:有时候就是不自知的诱人才最诱人啊233333 再说谁说你之前没勾引成功的?我只是没写而已哈哈哈哈哈)
第25章 服侍
大抵是因为昨夜半中途醒了一回又久久未睡,第二日姜予辞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燕华正在对着铜镜扶正自己头上的玉冠。
大约是怕打扰到她睡觉,除去刚成婚那一两日,之后燕华再没一大早叫过人进来服侍,都是自己动手收拾好了再出去的。
因为没有旁的人,此刻屋子里十分安静,于是丝绸的雪白中衣和缎面的被褥摩擦的一点细微声响也显得如此突兀。燕华循声回过头,便看到姜予辞已经撑着床榻坐起了身子:“怎么就起来了?不再多睡会儿?”他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并不显颓丧,而是仿若病西施一般的楚楚动人。
也是,毕竟昨夜没睡好。
姜予辞摇头:“睡不着了。”
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混沌,她索性也没起来,就这么倚在床柱子上,注视着燕华正了玉冠,放下手时宽大的袖子翩飞如鹤翅。
燕华转过身,见姜予辞还坐在床上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十分专注。他愣了一下,先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自己刚才有没有做出什么有损形象的举动,这才走到床边,蹲了下来,衣摆像一朵花儿一样散开。
“可还入得了公主殿下的眼?”燕华微微侧着头,笑问。
姜予辞眨了两下眼,先是茫然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伸手勾起燕华精致的下颌煞有介事地左右打量了一番后,才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生得倒是秀美。你是哪儿贡上来的?”
燕华缓缓覆下长睫,模样乖巧而又带了丝畏惧,叫人看着便会不由自主地生起了怜惜之情:“回殿下的话,华……自北昭晏康来。”
这场角色扮演竟是与她的梦境截然相反,不免叫人觉得有趣又好笑,姜予辞也不由得加深了笑意,向燕华的方向倾身而下。
少女精致的面容突然在眼前放大,燕华毫无准备,一时间心跳竟然漏了一拍。
——而后听见她问:“如此姿容,若是藏于寻常人家未免可惜。入我门下,留在我身边服侍我,可愿?”
燕华轻轻颤动了两下鸦黑的睫羽:“愿。”
说完,他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屋子里忽然有片刻的安静,轻扣在下颌上的指尖似乎在发烫——无论是姜予辞,还是燕华,都有这种仿佛被灼烫一般的感觉。姜予辞哆嗦了一下,猛地收回手,接着徐智诚惶恐又带些焦急的声音便及时地在外头响起:“王爷!该去上朝了!”
燕华轻咳一声,站直了身子:“我、我去上朝了。”
刚才一时兴起,现在想起来那些台词,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姜予辞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她靠回床柱上,目光流转间就是一抹秋波递去,唇边的笑意还有些促狭:“去吧去吧。”
燕华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笑意藏都藏不住的女声:“不过可别忘了,晚上回来服侍我。”甚至声音里还多带了三分宛转挑逗。
正在出门的燕华,脚下忽然一个踉跄。
姜予辞笑得越发开怀了。
与燕华这般笑闹了一番后,姜予辞也没了方才那股昏昏沉沉的睡意,脑袋清明了不少,索性叫了拣枝进来,开始净面漱口梳妆。
密齿的牛角梳划过头皮,长长的乌发仿佛上好的绸缎一般冰凉顺滑,被拣枝松松握在手中。她一边给姜予辞梳着头发,一边开口:“王妃……”
话还没说完,进来个小厮,说是给燕华传话的。只是不知为何,一张还算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宛若一只煮熟了的虾。
姜予辞诧异地看过去,那小厮结巴两回才总算把话给说清楚了,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王王王王爷他说说说,让您晚上等着。”
正是十二三岁刚刚开始接触这些事情的年纪,小厮一听到“晚上”,一下子就想到某些地方去了。虽然知道这肯定是自己想岔了,但一张脸还是憋得红彤彤的。
——然而其实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姜予辞一怔,当下羞得双颊飞红,几乎恨不得把燕华拖过来打一顿——这种话是能叫人传的吗?
她赶忙叫人拿了赏钱打发了这小厮出去,又恨恨咬了咬牙。
登徒子!
姜予辞又是羞又是窘的,半天才缓过神来,想起方才拣枝那话才说了一半:“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拣枝手脚麻利地把一对绢花簪到了她发间,口中边答着:“前些日子您定了一尊白玉菩萨请碧云寺的住持开了光,方才送来了,王妃待会儿可要看看?”
再过两日便是北昭这边的圣寿,宫中大宴,各个皇子自然也要赠礼以表孝心。虽说姜予辞知道最后是燕华胜出登上了皇位,但现如今他依然在和豫王争斗得难舍难分。现在看来,二人的实力可谓是旗鼓相当。
作为一个南绍人,又不关心政事,姜予辞对燕华究竟是怎么胜利的一无所知,也并不确定如今的皇帝是不是就已经心属燕华了。因此,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谨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圣寿,更是其中顶顶重要的一环。
然而她和燕华说的时候,当事人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哦。那你随便找个什么贵重点儿的物件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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