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岁
姜予辞微微瞪大了眼睛,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先是对燕寻行了一礼告退,接着便快步向燕华一行人走去。
燕华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见状,赶紧把自己原本的位置空了出来,好叫琉璃锁姑娘站到离陛下最近的地方。姜予辞见状,连忙补上那个空处。
不知道是不是她听岔了,燕华似乎在她走到身边的时候小小“哼”了一声。可是等他看过去,他的面色又分明没有丝毫变化。
大概是听岔了吧。
姜予辞压下心底的疑惑,没去深究。
燕华黑着脸领着一堆人回了紫宸宫,刚进书房就吩咐:“都退下。”
姜予辞和其他人一道小心翼翼地行了礼,打算退下。
燕华一眼扫过来,脸色更黑了几分——她刚才那样,也就这么直接退下了?不应该过来和他道个歉吗?不应该请个罪吗?不应该像平日里那样对着他撒娇卖痴,以便他原谅她吗?
浑然不认为是自己的吩咐错了。
于是他再度开口:“琉璃锁留下。”
姜予辞在一瞬间僵住了身子,她咬了咬牙,心知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毕竟她和豫王单独见面的情形落在了那么多人的眼睛里,更甚,燕华还亲眼看见了。
若是燕华怀疑起她和燕寻的关系,猜到了她这个刺客的身份要把她押入大牢、斩首示众……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当是提前下去陪爹娘吧。
只是女儿不孝,未能亲自报得灭族之仇。
姜予辞此刻满心凄凉,眼前甚至开始浮现荆轲死前的情状,颇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之感。一抬头,果真听得燕华冷着声音问:“你和豫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有人知道,他发现琉璃锁离开身边已经有一会儿了却还没回来,于是踏出大殿寻找,结果在大殿后的空地上看到燕寻低着头对她微笑的时候,心里那莫名其妙的怒气有多大。
即便琉璃锁是背对着他的,他都完全可以想象出她的神情,生动而自然,娇憨而天真,眼角眉梢都仿佛蕴着无限情意,勾人却不自知的模样,就像她对着他一样。不,或许,甚至还要多上一份真心实意。
光是想到这个画面,燕华就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这对郎情妾意的鸳鸯痛斥一顿。
但其实燕华这会儿也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严格说来,宫中的所有女子都是他所有,但看到他们与太监玩乐、与侍卫产生感情,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哪怕这人或许也曾近身服侍过他,但他甚至可以成人之美。
可琉璃锁就是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到底为什么不一样?
燕华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冷脸看着面前的姑娘,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让他信服的回答。
而下首的姜予辞心里也在飞快地思索着。
其实燕寻今日和她相见,并没有说什么和朝政大事有关的东西,有的只是他对她的纠缠。既然如此,她倒不如赌上一赌,直接实话实说。如此若是燕华相信了,那他知道她的是燕寻的人的几率反而更小。若是赌输了……左右不过一死罢了。
下定了决心,姜予辞抬起头,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显示出几分柔软无助的惶恐:“陛、陛下……”一开口,声音更是软而媚,直叫人酥到了骨头里去,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更何况她是琉璃锁啊。
燕华自然也免不了俗了。
他注视着她的神情,一面心知肚明她这副样子起码有一半是装的,一面又止不住地开始怀疑燕寻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顿时控制不住地升起了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姜予辞接着道:“其实今日……奴婢只是出去寻王嬷嬷的,但是半道上遇见了豫王殿下。豫王殿下问了奴婢叫什么之后,就无故开始、开始……调戏奴婢。”
说到最后,她甚至带上了哭腔:“奴婢知道这话说出来,恐有污蔑王亲之嫌。但奴婢可以发誓,奴婢方才所说的,句句属实!”
想起方才那样的情形,她是真的害怕。话语里也不免带出了些真情实感。
一番话说得真假参半,真真假假间反倒更不容易被发现追究。虽然她依旧隐隐有些担忧,但还是大着胆子上前几步,伸出手攀上了燕华的衣袖,委委屈屈、软软糯糯地说了一声:“陛下,奴婢怕。”
葱白的手指攀上袖角,少女的馨香也随着涌入鼻端,琉璃锁的神情带着后怕和委屈,身子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着,落在燕华眼里,让他的神色都不由得僵硬了一下,瞳孔微微扩大,颇有些无措的意味。过了片刻,他才抬起手,安抚地在琉璃锁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窗外狂风呼啸,像是野兽在嘶号怒吼,风带来的寒意几乎冷到了人的骨子里去。灰白天幕之下,门外侍卫站得身姿笔挺,神情沉默,守在门口的徐智诚抬头看了看天色,低低咕哝了一句:“明儿该天晴了。”
屋内火盆燃得正旺,不时发出细微的哔剥声响,一室温暖如春。眉眼温柔的少年轻轻拍着少女的背,大约是因为这个动作,渐渐地,姿势便有些像相拥。
乌发绾就的髻上簪了一朵绢花,此刻那粉白的绢花悄悄靠在那明黄衣衫上,燕华身上馥郁的香气环抱着她,恍惚间,姜予辞忽然就有些安心。
一瞬间仿佛亘古一般悠长,却又好像刹那即逝。
姜予辞睁开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侧过身子伸手抱住了枕边人。
“怎么了?”燕华被她的举动惊得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虽然脑袋还不太清楚,却下意识地把她搂住了。
姜予辞躲进他怀里,依偎在他胸前,周身都盈满了那熟悉的气息,笑着回答:“没事儿。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闷闷的声音自怀中传来,燕华突然有点儿羞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感觉有些好笑:“抱吧,随你抱。”
他人都是她的,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燕华轻轻拍着怀中人儿的背,一下又一下,带着无言的温柔:“时候应该不早了,早些睡吧。”
姜予辞乖乖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
而此时此刻的长乐宫中依旧灯火通明。
长乐宫乃皇后所居,红漆柱琉璃瓦,梨木桌官窑瓶,从里到外无一不精美华贵,彰显着天家风范。而此刻屋中二人的身份,也配得上它。
正是北昭的帝后。
“燕寻今日还真是……他怎么会想到去和秦王妃拉拉扯扯的?以他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和秦王妃,不单说他们身份差不了多少,更何况,秦王妃还是南绍送来和亲的公主啊!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他倒是要如何收场?”北昭皇帝紧紧皱着眉头,坐在上首,神情中颇有几分反感。
皇后微微笑了一下,将手中那杯刚刚倒好的茯茶推到他手边,温言软语:“皇上且消消气儿。想来豫王也不是有心的,只是今日喝了点小酒一时上了头,而您也知道,姜氏那般姿色……”说到最后,她微微蹙着黛眉,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
皇帝重重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斥责:“那他也是昏了头!”
见皇帝的气似乎还没消,皇后不敢再劝,连忙安抚:“是是是,让他偏生昏了头。”
皇帝皱着眉,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勉强顺了顺气,这才接着道:“现下看来,到底还是燕华更稳当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落在皇后耳朵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
燕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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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暗流
当今皇后王氏并非皇上的元后,而是先皇后去了之后升上来的贵妃娘娘,早年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大皇子——皇上并非不知礼数之人,只是先后怀孕的太子妃和太子嫔生了一女一男,他也无可奈何。
王氏本就是野心勃勃之人,之后更是靠着大皇子一路高歌猛进,升至贵妃,末了还当上了皇后。但没有料到的是,大皇子却在九岁的时候染了天花去世了。
而于她而言,万幸燕寻十二岁时生母夏美人逝世,自此她便将他养在了长乐宫中。
一边是好歹有些情分、关系更为亲近的养子,一边是先皇后留下的、会与燕寻争夺皇位的燕华,王皇后心里的这杆秤究竟会倾向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更何况在前朝那些老臣眼中,燕华作为元后之子,其“嫡”的身份自然是比燕寻一个养出来的“嫡子”更名正言顺。于是王皇后便越发把燕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看做她扶持燕寻登基的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如今皇上这听起来仿佛随意的一句话,听在王皇后耳朵里,却是叫她心惊肉跳。
更稳当些?皇上到底是指燕华做皇帝更稳当,还是不过因为燕寻今日犯了些错,这才随意提了燕华出来比较?
她的心里一时间闪过许许多多杂乱的念头,面上还要撑着做出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谁说不是呢。上回进了宫,他还给妾身带了些燕窝。这孩子也真是的,宫里头又不是没有,非要说宫外的更好些。”
皇上打小在宫里长大的,眼看着宫中的女人为了家族权势一路争斗,这一点小小的上眼药的话语他自然也听出了下头的意思。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王皇后一眼——她正低着头拨弄茶盏,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乌黑发上华丽夺目的凤钗珠饰。
王皇后的这点儿小心思,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落在皇上眼中更是无所遁形。但他却不会说什么。
在他这个身份地位下,养儿子,其实某些时候就像养蛊。总要让蛊虫相互争斗厮杀,最后才能精挑细选出最好最强的蛊王来。
所以他并不在乎今年的圣寿燕寻送的山水屏风和燕华送的白玉菩萨哪一个更胜一筹,也不在乎王皇后是不是会偏袒燕寻,是不是会帮燕寻说话、诋毁燕华,更不在乎燕华私底下是不是在结交他母族和其他的势力。
他要的只是一个足够有能力有手腕处理所有困难的,下一代北昭皇帝。
皇上收回视线,皮肤已然苍老的大手扣在茶盏上,握住了满副的北昭江山图,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怎么也算是一片孝心。”
既没顺着王皇后的意对燕华表露不满,也没去夸赞燕华孝顺,或是帮他辩明的确会有些好东西散落民间。
王皇后面色不改,抬眼轻笑:“是啊。”
阔大的宫殿中错落有致地摆设着各种华贵的装饰,身着绿色宫装的宫女们低头垂手侍立,仿佛半点儿也没察觉到帝后间诡异的气氛,全都像泥塑的人一般神情僵硬,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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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予辞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兴致勃勃地和拣枝说要做绢花。
“做绢花?什么绢花?”拣枝目露疑惑,目光移到姜予辞那大而沉重的妆奁上,她想了想,伸出手拉开其中一层,“您说的是这个吗?”
宽宽大大的一层盒子里摆满了各种颜色的绢花,不论是布料还是花蕊处米粒大小的珍珠都无可挑剔,做工也异常精湛,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姜予辞光瞟了一眼就知道不对。她摇了摇头,手指比划了两下:“不是这种,要那种粗糙一些的,不论是布料还是做工。就好像……宫女戴的那种。”
拣枝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更多的疑惑,但让姜予辞满意的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应下了替她找来这样的绢花。
毕竟要求不高,她要的也只有一朵,下午燕华回来的时候绢花就已经送到了姜予辞的梳妆桌上。
红漆木的盒子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打开来一看,里头却只装着一朵粗糙呆板的绢花。燕华好奇地探头看过来,见到这样一个东西,眼睛里不禁流露出些许诧异:“这次的匠人是怎么了?这样粗陋的东西也敢给你拿过来。”
他虽然记得前世燕寻也在宫宴上对姜予辞有过纠缠,但当时在御书房里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怀中的温香软玉上,对一朵绢花实在是没什么记忆。
而昨夜以第三人的视角观看了事情的全部经过的姜予辞却是对这朵绢花记忆犹新。此刻见到燕华面有诧异,她也不解释——这也没法儿解释——只是笑盈盈地把花递给燕华:“这你就别管了,是我特意让他们做成这样的。来,给我戴上。”
燕华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也乖乖接过了花:“插在哪里?”
姜予辞此刻已经转回头注视着妆镜中的自己了,闻言便笑:“嗯……就依着你的想法来吧。”
昏黄而稍显模糊的铜镜中,少年手中拿着一朵略显粗糙的绢花,正小心翼翼地在身前佳人乌黑的发髻上比划,纠结着到底簪在哪一处会更好看些。而坐在梳妆台前的佳人眼含笑意,专注地凝视着铜镜。
未看花,只看他。
“好了。”总算琢磨出一个还算满意的地方,燕华认认真真地把花插/进去,不禁长出一口气,好像刚刚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接着就笑着凑上来邀功:“怎么样?我做得不错吧?”
姜予辞揽镜自照,左右端详了一番,这才点头肯定:“不错不错。”
燕华一弯唇,刚要说些什么,接着就看到坐在身前的姜予辞突然站起转身,长长的银红织金裙带翻了绣凳,砸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她却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踮起脚径直拥住了燕华。
绢花粗糙的布料蹭过他白玉似的耳垂,仿佛是借了色一般,一下就晕开一片胭脂红。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即便被硌得有点儿难受也浑不在意,声音软软:“抱抱我。”
燕华瞪大了眼睛,漂亮的瑞凤眼中此刻盛满了惊讶,但还是依言抬手,环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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