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岁
思及此,姜予辞不由得瞪大了双眼,随后一把掀了被子蹬上了脚踏上的软底绣花鞋:“来人!服侍我更衣!”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场!
第3章 愿意
姜予辞这一声吩咐下去,方才还一片安静沉默的朝云宫顿时动了起来,仿佛一幅静止的画在一瞬间刘被她这短短几字赋予了生命。连枝烛灯一盏盏次第而亮,朦胧温暖的光线盈满了一室。从外头远远看过来,整座精巧的宫殿在这阴沉沉的天色里显得愈发华丽。
绣着华丽纹饰的衣袍被鱼贯而入的宫女们端端正正地捧在手中,甫一入内室就带来了一股馥郁的香气。姜予辞匆匆洗漱罢,便忙不迭地换了衣裳。
“公主,出了何事这么着急?可是方才做了什么噩梦?要不……奴婢让人熬碗安神汤来?”大宫女拣枝一面替她系上襦裙的系带,一面觑着她有些苍白的神色,不由得微微蹙了眉,略带担忧地问道。
姜予辞这会儿又是焦急又是恐惧的,还隐隐带着几分对于“这个梦不是真的”的期望,一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她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不必。我有事要去太和宫见父皇,让他们快些准备车驾吧。”
“公主?”拣枝手下的动作忽然顿了顿,她面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诧异,“您这是……打算去和亲了?”
和亲?
这两个字像一盆凉水迎面泼过来,让姜予辞方才还有些发烫的脑子冷静了几分。
是了,她想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那个“噩梦”实在太过真实,让她仿佛真的度过了那段漫长的时光,导致她即便是清醒了,也还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竟然都将和亲这事儿忘了。
数日前北昭使节前来南绍,求娶清宁公主。
当今天下,南绍、北昭、大秦三足鼎立,国力相当。北昭地处北国,以武见长,此番向富庶的南绍提出求娶其唯一的公主,也是有强强联合之意。
只是自幼生长在江南水乡、过着奢靡生活的姜予辞向来眼高于顶,一听说北昭比起南地来,气候又干,东西物什又朴素粗犷,便先带了三分不情不愿。再听哥哥的好友韩小将军谈起北国男儿个个人高马大,豹头环眼,且丝毫不懂什么风花雪月的,她就更是畏惧了,犹豫了好些日子要不要同父皇说她不愿去。
梦里的她自然也是如此,末了还亲自向父皇拒了这门亲事。
想起哥哥和韩小将军,姜予辞的神色忽然一变。
在梦里,他们皆战死沙场。若不是这样,姜予辞一个公主就是再尊贵,也不可能成为被选中送出的那根南绍姜氏的独苗苗。
想起噩梦里那惨烈的国破家亡,姜予辞在短短几息内就下定了决心:“此事先不提,快些备车送我去见父皇。”
她要去和亲。
北昭以武见长,若是到那时真的……那它必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如此一来,多少能为南绍添份助力。
当然,如果大秦见到南绍北昭两相联合,心生畏惧,放弃了攻打南绍的想法自然更好。
至于那个梦究竟是不是预言,姜予辞环顾四周奢靡万分的摆设,又低头看了看身上华美异常的衣袍,最终露出一丝苦笑。
南绍皇室不理政事,或只知犬马声色温柔乡,或贪恋风花雪月风流态,奢华腐/败,压迫百姓。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毕竟南绍经济实力雄厚,百姓还算得上富庶,如此也不过是抱怨两句苛捐繁税实在是太多了些。可大约是被这富得流油的江南水乡养大了胃口,南绍的官员也个个都成了蛀虫,私底下不知贪了多少银子去,惹得民众怨声载道的。而一旦当真对外遇上了什么事,又一个个都恨不得缩进角落里。
粮草?没有!军饷?更不可能!
若非如此,南绍的疆域也不会在这短短十年里缩小了一小半。
这样的一个国家,明面上还是光鲜亮丽的三大强国之一,实际上早已腐朽不堪,旁人轻轻一推就轰然倒塌了。它的覆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姜予辞能做的,不过是尽可能拖得久一些。
北昭的和亲就是她的机会。
心下定了,姜予辞面上稍显慌张的神色便渐渐散去。她安抚地看了拣枝一眼,转身出了内室,一步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她不知道对南绍的百姓来说,是生活在苛捐繁税之下更痛苦,还是国破家亡流离失所更痛苦。
但她只能先自私一回,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了。
姜予辞走进重重雨幕之中,上了软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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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宫里,姜珏正捧着一本刚刚搜罗来的前朝字帖赞叹不已。他将手指沿着上头墨迹的走势游动,心中不由得生起万丈豪情,仿佛自己真就成了那个笔走龙蛇的大书法家——
“父皇!儿臣有要事要见您!”
外头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姜珏的幻想。听这声儿,似乎是清宁。
他先前吩咐了守在门口的太监,不要让人来打搅他,也难怪她这会儿要在门口喊自己了。对于这个女儿,姜珏一向是宠溺而纵容的,这会儿便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无奈又包容的笑意,放下字帖转过头吩咐立侍在侧的太监:“去,请清宁进来。”
太监喏喏应是,不多时,姜予辞便快步走了进来。待她行了礼,姜珏便面带笑意地问道:“怎么了?清宁这是有什么要事要来见父皇啊?”
姜予辞微微抿了抿唇,端端正正地跪拜了下去:“父皇,儿臣此次前来是想告知您,儿臣愿去北昭和亲。”
此话一出,空旷的大殿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上首的姜珏才缓缓开口,语带犹疑:“去北昭和亲……清宁,北地与我们这儿大有不同,你自幼在我南绍长大,怕是难以习惯啊。且北昭路远,此去一别,可就再难相见了。你……真的想好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话语,姜予辞却觉得鼻子一酸。想起在梦中那被乱刀砍死、横尸大殿的父皇,她眼中坚定之色愈浓:“是,女儿想好了。”
一面说着,姜予辞一面就要重重地磕个头下去,惊得姜珏忙不迭地伸手制止了她,随后匆匆从台阶上下来把她扶起:“你这是做什么!想好了便想好了,从小到大你要做的事,父皇难不成还会拦着你?只是……”
姜珏微微一沉吟,略带狐疑地侧过头去看了姜予辞一眼:“你好好和父皇说说,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同意去北昭和亲?难不成,是又有酸儒说了什么东西传到你耳朵里了?”说着,他眼中流露出警惕之色来。
朝堂上那一帮子酸儒一听到北昭派使节前来求娶清宁,一个个都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恨不得明天就敲锣打鼓地把他女儿卖了,来保证南绍更长久的和平安宁。
“没有。”姜予辞摇了摇头,笑了起来,“没人在我耳边说什么。只是我听说,北昭那位求娶我的秦王长得极是漂亮清俊,又才华横溢,便……”说到这儿,她轻轻咬了下下唇,面上露出些许羞赧的神色。
姜珏看她这副小女儿态,不由失笑:“你想要青年才俊,我南绍儿郎莫非还不足?不说其他,光是那小韩将军、东郡王世子、肃国公,个个都是英俊有才的好少年,何苦非要跑到北昭去吃苦?”
完了,不拿出一个妥当的理由来,父皇怕是不会同意她去和亲。
也是,北昭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又山高路远的,难怪父皇不允。可若是抓不住这个机会,她一个普普通通毫无权柄的公主,又上哪儿去找拯救姜氏的法子呢?
姜予辞心下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面上却半分都不敢表露出来,生怕父皇起了疑心。最后她一狠心,一咬牙直接道:“前几年北昭使臣来南绍,其中就有那位秦王!儿臣一见就就就……芳心暗许了……”最后几字声音细若蚊吟,听上去仿佛羞得不行了。
秦王前几年随时节来拜访了南绍是不假。可她当时坐在重重珠帘之后,又只顾着一盘盘流水似的端上来的美味佳肴,哪里注意过什么秦王齐王的?这会儿这样说,只不过是诓她父皇罢了。
听到这话,姜珏一愣,不由犯了难。
如若只是想要青年才俊,那他倒是可以找出来不少,可这想要北昭秦王,那就非得和亲不可了。
反正姜珏是清楚,北昭是绝不会让自己的三皇子做上门女婿的。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紧皱着眉头对姜予辞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北昭,那实在是太远了啊。
更何况若是真去了北昭,那他就再护她不住了。
可是,从小到大,清宁作为他捧在手心的女儿,从来都是要什么给什么的。只是随着她年岁渐长,读了书懂了事,她自个儿也乖巧地不再随意要东西了。
嫁给北昭秦王,这是她这几年来头一样开口要的。看她那神色,也是真的喜欢……
注视着姜予辞缓缓走出大殿的背影,姜珏又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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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今夜的灯亮了一整晚。
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姜珏和皇后苏祁柔对视了一眼,这才走到桌案前取下一支玉管紫毫。
铺纸,研墨,润笔。
“清宁乃南绍嫡公主,端柔恪肃,温雅嘉善……今愿使两姓结姻,南北相和,永以为好也。”
最末尾一方玉玺落下,握着龙头的手微微颤抖。
第4章 待嫁
北昭使节在南绍都城宁安住了一月,回回递上去的消息都被姜珏一拖再拖。等到后来,使节都已经没脾气了,早早就做好了姜珏压根儿就不打算嫁女儿的准备。
不过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他也能理解,如果自个儿有这么一个如珠似玉千娇万宠的女儿,那也必定是舍不得远嫁的,更遑论去国离乡了。
没成想,一道圣旨一封信下来,这南绍皇帝竟是同意让女儿去和亲了。
使节捧着圣旨踱回了屋子,脑子这会儿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坐在书桌前盯着那圣旨发了半天的呆。直到一旁的下人小声提醒他:“大人,这……是不是该收拾东西回去了?”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点了点头:“啊对,是是是。让他们快些收拾东西,明日我们就回北昭。”
得了吩咐,下人们手脚也快,不多时屋子里就一片忙忙乱乱的。使臣看着这狼烟动地的样子,索性避去了书房,拿着那封圣旨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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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发了下去,姜予辞这边自然也接到了消息。
拣枝进来报予她的时候,姜予辞正坐在临窗的榻上,半侧着身子对着一面装饰有九曲流云纹的铜镜比划着一朵新摘下来的木芙蓉。那花儿是她吩咐宫女清晨新从花园里摘下来的,还沾着些许晶莹滚圆的露珠,映着淡淡的烟霞粉色,显得极是娇艳可人。
“……之后皇上说,依着北昭送来的那些黄道吉日,他择了三月十九的婚期,如此一来时间不长也不短,天气又正是回暖时候,也免得您去受那北地酷寒之苦。只是北昭都城晏康距离咱们宁安足足有一千三百里,便是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月的行程。再加上您嫁妆仆从又多,车马行李必然少不了,故而约莫来年过了正月十五,那就该出发了。只怕是……会委屈了您。”说到最后几个字,拣枝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埋怨。
哪有刚刚过完年就走的道理?这样一来,那甚至连年都过不好了。北昭也真是的,除去三月十九,其他的时间全都放在来年十月往后,拉得长得过分,摆明了就是要他们南绍自己乖乖地选了三月十九。
姜予辞纤细白嫩的手指夹着深褐色的花枝,闻言便笑了,一面仍旧自顾对着镜子比划,一面轻声细语地道:“无妨,我也不觉得委屈。三月,时间不长不短,正正好。”
时间短了,她害怕一应嫁妆物什还未准备好,这样急急忙忙地嫁过去难免要叫北昭的人把她看轻了去;可若是拖得太久,她又怕到时大秦事发,那就再难救下南绍了。
三月,倒是个好时候。
更何况彼时正是莺飞草长,冰雪消融时节,想来她的心情也能明媚几分吧。
和亲的事儿既然定下,姜予辞便安心了不少。正好对着镜子找到了合适的角度,她便将那枝木芙蓉仔仔细细地簪进了乌鸦鸦的鬓发里。
金秋灿烂温暖的光照在她半边侧脸上,愈发显得肤若凝脂。娇娇俏俏的木芙蓉簪在云鬓里,映着顾盼流波的眼眸,狡黠灵动得叫早已见惯自家公主姝丽容貌的拣枝都不由得怔了怔。
若说南绍皇宫是那处天底下最为精巧华丽的所在,那姜予辞就是被珍藏在这所在里的一段春水秋波,桃枝剪影,抬眼低眉间都是数不尽的风流神韵。
这样的妙人儿,合该留在这江南的吴侬软语和小桥流水里,怎么能去北边和那些粗人混在一处呢?
想着想着,拣枝便越发不值,早早就在心里把那“闲的没事干贪恋美色非要跑来求娶公主殿下”的北昭秦王骂了百八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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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不过一转眼,南绍就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韩子儒总算捞着了赏雪的名义进了宫,刚进来就直直朝太子姜悯的东宫去了。
姜悯正负手站在窗边看雪呢,听到小太监的通报,他一转头就被韩子儒的模样吓了一跳。
憔悴,实在是太憔悴了。
事实上,韩子儒倒也并非一副衣冠不整胡子拉碴的形象,可就是显得万分憔悴。
姜悯扫过他深陷的双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苍白的面色,以及那副仿佛被抽空了大半的精气神的模样,顿了顿,叹了口气:“我以为……在你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就该知道,要放下了。”
誉满京华的韩小将军,向来是一杆银枪战四方的鲜衣怒马少年郎,一个寻常的打马游街过的举动都能留下盈满了一路的花香。可如今,不知多少姑娘家的春闺梦里人竟是变成了这副衰败虚弱的模样。
韩子儒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苦笑来。沉默了一会儿,他低低道:“我……还是放不下。”
那可是和他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小姑娘啊。他亲眼看着她从蹒跚学步到垂髫小儿,从豆蔻稚龄初显风姿,到十五及笄娉娉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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