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锁 第8章

作者:棠岁 标签: 甜文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更何况,她并不愿意让北昭皇室抓住她的任何一丝错误。异国公主的身份已经足够敏感了,她又还想借自己远嫁之事让北昭和南绍修好,以尽可能地在未来能助上南绍一臂之力。

  ……不管攻打南绍的,究竟是北昭还是大秦。

  虽然昨夜这区区一夜不太长,留给她思考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但姜予辞很快就想明白了。不论是大秦还是北昭攻打的,她嫁过来,要么会让这个国家碍于两国联合难以下手,要么会让这个国家碍于联姻之谊不好下手,总之,她远嫁异国总是有那么一些作用的。

  南绍政事不是她能干预得了的。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提高自己在北昭的地位,也只能是如此。

  姜予辞微微垂下眼帘。

  听到她这样说,燕华便也不再坚持:“好,那就起身吧。收拾收拾之后正好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

  姜予辞轻轻应了一声,便扬了声儿唤了婢女进来服侍梳洗。

  燕华穿好了衣裳,转头去看的时候,姜予辞正坐在那套黄花梨木雕花梳妆台前,由拣枝服侍着上妆。

  上好的螺子黛被握在婢女的手里,在美人细瓷般的肌肤上轻巧地勾勒出两道纤巧的弯弯眉,将女子的柔美与温婉装点到了十成十。

  燕华注视着姜予辞上妆的模样,注视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新抽出的枝桠上颤巍巍的小巧花骨朵,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诗。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少女衣袂上清雅浅淡的熏香和着浅浅花香,顺着从窗户里爬进来的风荡入燕华的鼻端。

  他的心忽然一动。

  -

  梳洗罢又简单地用了些饭食,燕华便携着姜予辞上了马车。

  秦王作为今上元后的独子,母族是当朝大族,他又受封亲王,府上的马车自然也非同凡响。且不提那拉车的马匹头头精神奕奕,神骏非凡,光是那红木马车上栩栩如生又复杂繁丽的雕花和宽敞精巧的车厢就足以让人赞叹了。

  姜予辞随燕华上了马车,看着他提起桌上的紫砂圆肚小茶壶,为二人各自倒了杯茶。

  白皙的手握着暗色的壶柄,澄澈碧绿的茶汤自壶嘴中倾泻而下,实在是赏心悦目。

  马车造得好,用的都是好料子好手艺。道路平坦,车夫驾驶技术也好,一路上便是稳稳当当,连杯中的茶水都只有轻微的摇晃。姜予辞注视着茶水漫上一点杯沿又落下,忽然想起了书中描写的潮涨潮落。

  明媚的阳光隔着马车上小小的窗户投映在红木小几和姜予辞素白的手指上。她感受着指尖的一点温暖,突然抬起头冲燕华微微一笑,盈盈的眉眼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夫君。”

  少女的声音清甜,这称呼唤的也甜蜜,甚至更因为这样甜蜜的称呼而让原本清清亮亮的声音生出了那么三分婉转柔媚来——只是,燕华听了这称呼,拿着杯子的手都不由得僵了僵。

  他真的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拿着剑眉眼冷凝的小刺客,如今竟然会坐在他对面,用这样一副明媚的神色、这样一种娇俏的语气来唤他……

  燕华在慌忙之中低下头去,微微透着碧色的茶水倒映出他有些慌乱的神情,而少年的声音却异乎寻常的平静又淡定:“嗯?怎么了?”

  姜予辞见他似乎不为所动,不由得暗暗揪了揪袖口,抿了抿唇,一咬牙决定再接再厉:“夫君啊,话说我这入了宫,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一面问着,少女纤细的手指一面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圈,柔软的指腹划过了红木稍显粗糙的纹理。

  燕华头也没抬,仍然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茶盏,似乎那原本习以为常的一杯碧螺春突然间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变化,吸引得他都快要移不开眼了:“需要注意的地方倒是没什么。父皇和母后都是和善人,不会为难你什么的。”若是心里不喜欢,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的,而且她又来自大国南绍,这么一两分薄面自然还是会给的——如果就因为这么一点慢怠让南绍觉得受了侮辱,也未免太不值当了。

  况且,若是真的有什么,他也会替她出面摆平的。他秦王的王妃,还能随随便便就让人给欺负了去?

  燕华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有些小小地骄傲起来,一时间甚至都忘了方才姜予辞那几声“夫君”给他带来的巨大冲击。

  他将目光投向姜予辞不知何时已经快空了的茶盏,顿了顿,放下自己的杯子,抬手又替她续了一杯茶,声音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点儿安抚的味道:“没事儿的,有我陪着呢。”

  姜予辞:“……”

  为什么燕华毫无反应?难道他对她不感兴趣?

  可是,奇怪,昨夜他不是这么坐怀不乱的啊。

  姜予辞微微抬头,努力地让一双眼显得水光潋滟,顾盼流波,灼灼地望着燕华,唇边带笑:“是吗?那听夫君这么说,我也就安心了。”

  燕华:“……”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他的神色愈发僵硬了。

  两世加起来也从没听过有人这么唤自己——而且这人还是那个小刺客,燕华更慌乱起来,几乎只能下意识地用饮茶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好不容易等到马车停下,侍卫在外头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句:“王爷、王妃,到了。”燕华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姜予辞坐在一旁,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在自己说出那句话后连饮三杯茶。

  怎么了这是?

  燕华放下杯盏,先侧过身撩开车帘,微直起身子探出车厢,踩着脚凳下了马车,随后又转身去扶姜予辞。入了宫门,二人跟着小太监的指引,一路七转八拐的,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到了皇后的广安宫。

  北昭如今的帝后已经候在里头了。

  通报后进了大殿的一路上,姜予辞一直微微低着头,目光平静,脚步稳当,力求每一步都走得优雅端庄。等行过礼起身抬眼的那一瞬间,姜予辞果不其然地在北昭皇帝的眼里看到了满意的神色。

  但只一眼,只有一眼,姜予辞随即就迅速地回了视线,仍只作出那副规规矩矩温婉端方的模样来。

  不论如何,一个好的第一印象总是重要的。

  虽然这或许对于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多大作用,但是,有那么一点好感总比没有好,不是吗?

  燕华站在一边看着姜予辞这样故作姿态,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他微微朝她的方向挪了几步,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摸索着找到了姜予辞的手,轻轻握住了。

  突然的温度和触感让姜予辞不由得怔了怔,抬眼去看燕华,却只见他面上的神色丝毫未变,正在听着皇帝的告诫。

  姜予辞微微低下头,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带点儿羞涩的,带点儿甜蜜的,让人一看,就是新嫁为人妇的。

第10章 桃花

  拜见过了皇帝皇后,二人又去太后的慈安宫转了一圈——太后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只是被服侍的姑姑扶出来见了他们一小会儿,还没说上几句话便是面露疲色,显然是精神欠佳,该得回后头休息去了,姜予辞和燕华便知情识趣地从慈安宫退了出来。

  慈安宫广阔高深,固然显得宏伟壮观,却多多少少让室内看起来昏暗了许多,即便是点上了连枝灯也没有宽敞亮堂的模样。更何况太后如今眼睛不好,受不住那么多的光亮,慈安宫的宫人也就不敢点太多的烛火。

  出了慈安宫,走进明媚灿烂的阳光下,方才厚重浓郁的檀香味渐渐散去,姜予辞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微微转过头,朝燕华扬起一个笑容,稍微压低了点儿声音:“现在是回府吗?”

  三月里御花园的花骨朵已经初初绽放,一点浅浅的粉色柔软而娇嫩,在湛蓝的天幕下摇曳生姿。但即便是这娇媚的小桃,也比不上少女那明媚到了极点的笑容,明媚到像是桃花都开在了她眼睛里。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可,或许正是因为这压低了的声音,她的尾音微微上扬,不是撒娇却胜似撒娇,仿佛是带了个小尾巴在他心上轻轻软软地一扫,勾得燕华心都软了。

  燕华看着她,也微微笑起来,一面颔首:“嗯,待会儿回去可以好好歇歇。”

  二人正说话间,前方蜿蜒曲折的小路上忽然转出了一个人。看到他们,那人先是一愣,随后便温和而亲切地笑了起来:“三弟!”

  接着他又看向燕华身边的姜予辞,狭长的丹凤眼先是迅速地在她周身扫了一圈,这才亲亲热热地喊道:“啊,这就是三弟妹吧?当真是温婉秀丽,怪不得会有’南绍第一美人’之名呢。”

  事实上,初次见面,又是兄长和弟妹这样的身份,这样大刺刺的对女子容貌的夸奖赞扬已经算是极为失礼的了。可偏生这男子神情真挚,语气真诚,模样又生的好,通身更是一派温润如玉的气度,若这是旁的女子听见了这样的夸奖,只怕非但不会意识到他的失礼,感觉到自己受了冒犯,反而只会觉得欣喜和羞赧。

  但姜予辞不一样。

  在抬眼看到那个男子容貌的那一刻,她就浑身僵硬了。

  温润清和的眉眼,谦谦有礼的姿态,微风拂过男子乌黑的发,拂动他唇边的一点浅薄的笑意。

  这不是豫王燕寻,又能是谁?

  来自梦境的汹涌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姜予辞一边不可遏制地对燕寻感到恐惧和厌恶,一边又陷入了更加纷乱如麻的思绪中——燕华,燕寻,如果还说这是巧合,也未免太自欺欺人了些。

  她的梦境出了错。

  攻打南绍的,是北昭,不是大秦。

  她该怎么办?

  姜予辞一时间心乱如麻,只能微微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燕寻。

  甚至盯到,她发现了燕寻眼中浓重的打量和探究之色,以及更深沉的那份惊艳和痴色。

  她盯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得令人生疑。燕华是第一个发现姜予辞的不对劲的,他暗自蹙了蹙眉,微垂了眼,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姜予辞的衣袖,动作自然亲昵得仿佛他只是单纯地在为自己的爱人整理衣裳。口中一面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燕华的这个小动作一下子惊醒了还处在混沌之中的姜予辞,她勉强从震惊和慌乱中抽回思绪,在燕寻发现不对之前匆匆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羞涩地浅浅笑起来:“姜氏见过豫王殿下。”

  燕寻疑惑地看了二人一眼,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先暂时放弃究寻此事:“三弟和三弟妹这是刚从慈安宫出来?”

  燕华点头:“嗯。燕尔新婚,今晨便是来拜见皇祖母和父皇母后的。现在就要回府了。”

  见他们似乎是要走,燕寻也不再多留,拱一拱手笑道:“当真是巧了,我此番进宫也是来看望皇祖母的。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

  燕华也笑:“告辞。”

  两边的人带着随行侍从各自分别,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依旧是和来时一样相向而坐的样子。只是这回姜予辞却再没了去撩/拨燕华的心思。

  她全副心神都系在南绍的事情上头。

  看着对面的少女自从见了燕寻之后便宛若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方才说话做事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这会儿上了马车就更是一言不发,神色茫然眼神空洞,整个人都魂飞天外了的样子,燕华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诧异。

  燕寻并未去过南绍,按理来说,这一世的姜予辞应当是不知道燕寻是何许人也的……可她不仅知道燕寻就是豫王,更是对豫王反应如此之大。难道说,她也知道些什么?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姜予辞的许多反应,又实在是不如上一世那么熟练灵敏,聪明过人。

  燕华也不由得起了几分探究之心,只是很快他就把这份心思压了下去,只先专注地顾着面前的这个小刺客。

  虽然不知道她在为什么而烦忧,不过……

  燕华伸出手,轻轻握住姜予辞的,唇微勾,眼轻弯,绮丽的眉眼霎时绽放出一种花朵一般的姝色:“好了,回神了。若是有什么忧心的,只管告诉我便是。”

  他自会替她解决。

  就当……是他对她上一世因自己而国破家亡所做出的补偿吧。

  手上的温度比她的稍高一些,有着微微发烫的感觉,而掌心却十分干燥,并不显得粘腻。姜予辞半垂了眼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顿了顿,终是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嗯,好。”

  北昭又如何?她妄想以一己之力阻止南绍将倾的大厦,本就是在做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一般的无用功。而她最后所能做的,其实也不过是问心无愧罢了。

  她努力了,尽力了,应该……就足够了吧。

  只求最后能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保下姜氏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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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秦/王/府,二人都先各自去梳洗更衣后才又在小院里聚在一处。燕华为了迎亲娶妻之事空出了大半个月,也没有什么要务需要处理,因此十分清闲。而至于姜予辞,自然就更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她拆了原本繁复的发髻,只松松挽了下,用两根钗子固定住,换了身艾绿的上襦搭着霜色的下裳,金线绣出的并蒂莲花宛转而秀丽,随着走动时光线的折射而流转出柔和雅致的光芒。

  燕华依旧穿了身红衣坐在桌边。他没捧书,也不曾拿着什么东西,只是随意地把手撑在桌上,以手支颐,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敲打着黄花梨木的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姜予辞拢了拢颊边的一点碎发,走到燕华身侧坐下。椅子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她整个人都沐浴在早春温暖的阳光里,不由得稍微眯了眯眼,舒服得轻轻叹了一声,几乎快要盹过去。

  燕华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抬眼看着她,不禁有几分好笑:“怎么?困了?”

  “还好,只是太阳晒得太舒服了。”姜予辞答着,一边看着婢女送上了热腾腾的碧螺春和芙蓉糕。她伸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去拿了一块芙蓉糕。

  燕华看着那碟子色泽金黄而顶部绵延开一层柔美的粉色的芙蓉糕,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大抵是这阳光的确晒得人舒服,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懒懒散散的:“王府的庶务我一向都是交给徐嬷嬷打理的,过几日我会让她过来同你交接,这几天你就先好好适应适应北地的生活习惯和气候吧,可别一不小心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