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菡
“宫里的情况和原先料想的差不多,如贵妃勾结了勋国公,试图逼宫,幸而发现的早,赶在闹出事之前,把人拿下了。”这是裴瑧的声音。
太后轻喝一声,“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这种谋权篡位、大逆不道的事也做的出来!”
片刻沉默,只听太后又道:“皇帝现下情况如何?”
“先是出了裴珅的事,接着如贵妃又闹了这么一出,太医说皇上接二连三动气,伤了肝脾,加上本来身上的伤也未曾痊愈,现下的状况不是太怎么好,人瞧着也不如前段日子精神。”
太后叹了口气,“既然宫里的形势稳定了,皇帝又龙体抱恙,哀家也该早些回去才是,你回头让人安排安排,明个便起驾回宫。”
“是,孙儿臣恭送祖母。”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便听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妧知是有人来了,翻了个身,向内侧躺,闭上眼,佯作还在睡。
裴瑧走到床前,探头看了一眼,将苏妧身上盖的一床夏被往上扯了扯,转过身,一撩衣袍,在床沿坐下。
苏妧知是裴瑧来了,她念着昨日发生的事和许茹雅说过的话,想和裴瑧说话,可自打两人互相知晓的重生的身份后,苏妧这段时间都没有主动和裴瑧说过话,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
苏妧缓缓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儿动了动,才想转过身看看裴瑧在干嘛,却听裴瑧先开了口,“醒了?”
“嗯。”苏妧应了一声,转过身,抬头看了裴瑧一眼。
裴瑧看起来比上次见他时清瘦了一些,眼下隐隐可见清淡的黑晕,显然这几日他过得并不清闲。
苏妧有些心疼,却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裴瑧的脸看,只能时不时的用眼睛余光悄悄的看上一眼。
而裴瑧对苏妧则直白的多,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以后,裴瑧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和苏妧好好的说上话,近来宫里事又多,裴瑧迫于形势,怕宫里情况万一控制不住会有危险,不得不把苏妧和太后一起送到寺里来。
不过分开短短几日,但对于裴瑧而言,不能见到苏妧的每一日,予他都是度日如年。
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人了,裴瑧自然是要看个够的。
面对着裴瑧这样温柔却又热情的目光,时间久了,苏妧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偏过头,轻声道:“我想喝水。”
“好。”裴瑧应了一声,起身端了杯温水来,又把苏妧扶了起来。
苏妧靠在裴瑧身上,喝了大半盏水。
裴瑧将茶盏放到一旁,又问:“饿吗?要吃东西吗?”
苏妧也不知睡了多久,这会才醒过来不久,倒一点儿也不觉得饿,摇摇头,“我不饿,现在什么时辰了?天还没亮吗?”
裴瑧轻笑,“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现在不是天没亮,是又黑了。”
苏妧近来睡的一直都不好,昨个不知是见到了裴瑧还是实在是太累了,竟然睡了这么久。
苏妧转眸看了看窗外,想起昨夜的事,禁不住又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前日夜里如贵妃连同勋国公,派人悄悄围了皇帝的寝宫,想发动宫变,逼迫皇上放了四皇子。裴瑧一早便留意到这二人有些古怪,提前做了布署,两方激战一夜,成功将如贵妃和勋国公等一众乱党,统统拿下。
昨个一早,裴瑧派了莫忘带人去查抄勋国公府,结果到了傍晚,莫忘急匆匆派人回来,说许茹雅不见了。
裴瑧得知这消息后,总觉得不放心,连夜赶来了护国寺,正巧救了落水的苏妧。
此时想起来,裴瑧还有些后怕,倘若他没来,亦或者来的晚一些,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裴瑧不由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勋国公谋同如贵妃要围宫造反,昨个抄勋国公府时见许茹雅不在,怕她会对你不利,就连夜赶来看看。”
裴瑧没把宫变的事说的太清楚,苏妧对这些事也不敢兴趣,她心里现下只有一个疑问,“许茹雅现下在哪里?”
昨个许茹雅和她一起掉进池塘里,她被裴瑧救了出来,那许茹雅呢?
“不知道去哪里了,没找见人,”裴瑧语气淡然,“已经安排了人在池塘和清河里打捞了,到现在还没什么消息。”
苏妧一怔,护国寺的吃糖水那么深,若人没上来的话,那只怕凶多吉少了。
苏妧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微微低下了头。
裴瑧一时也没有说话,只伸手拉起苏妧的一只手,轻轻的握在掌心把玩。
两人靠在一起沉默了许久,裴瑧见苏妧没再像前几日那样对他躲躲闪闪,轻声问道:“你不和我生气了?”
从许茹雅口中得知前世她死后裴瑧所做的事后,苏妧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可即便心里不生气了,可嘴上却有些不愿意承认她已经原谅裴瑧曾经的所作所为。
那到底事关一个女子的清白和名誉,她从小所受的教养,让她无法说出口。
苏妧抿了抿唇,微微别过头。
裴瑧见苏妧不愿回答他这个问题,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越发用力的将人搂进怀中。
*
翌日,太后起驾回宫。
回到宫中后不久,太后便亲自到乾元宫看望了昭平帝。
经历过四皇子与后妃有染以及如贵妃连同勋国公欲发动宫变之后,昭平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身上的外伤虽基本已经痊愈了,但人却整日无精打采,精神恍惚。
太医说昭平帝这是生了心病,只能慢慢调理,并无药可以根治。
皇帝龙体欠安,太子暂代皇帝处理国事。
如今这个局面,太后其实并不怎么在乎昭平帝的病到底如何,只是皇帝生了这样的心病,倒是一个好噱头,可以解了太后多年挂心的一桩事。
太后探视过昭平帝之后,便让人传唤了皇后,以皇帝龙体欠安为由,意欲早日为太子选妃,以太子的婚事来冲除秽疾,祈盼皇帝能早日大安。
给裴瑧选妃这事,很早之前便就开始准备了,若不是皇帝在围场受了伤,后面又出了这么多时事,现下这个时候,大婚的日子都该定下了。
太后有意要让裴瑧早日完婚,而如今的皇后失去了勋国公府这个靠山,在太后跟前哪里还有话语权,即便她不甘她的侄女做不成太子妃,也不敢在太后跟前多说一句。
太后说要给裴瑧选妃,皇后自然一口答应了。
选妃的日子定在了十日之后,参选的姑娘是太后早先便就定下的,苏妧自然也在其中。
这日一大早,苏妧穿了一身簇新的石榴红烟罗裙,早早的来了御花园,和其他待选的姑娘一起等在阁楼里。
因还没出三伏天,太后怕热,把选妃的时间定的早了些,姑娘们在阁楼里等了没多久,太后便同皇后、太子一道过来了。
苏妧和裴瑧的关系虽已经很亲近了,裴瑧之前也答应过苏妧一定会娶她,但两人之间并没有正儿八经的谈论婚事,裴瑧也没有说过娶她以后会给她何种身份。
自太后定下要替裴瑧选妃到今日,裴瑧并没私下找过苏妧,更不曾和她说起今日选妃这事。
是以,此时的苏妧心里实在很忐忑,她并不知裴瑧心里怎么想,这妃又会怎么选。
宫人们簇拥着太后一行人在阁楼上首的位置坐下,候在待选的姑娘齐齐福身请安。
太后的目光扫过眼前一个个娇美动人的少女,满意的点点头,转眸冲候在一旁的礼部侍郎道:“若是准备好了,那边就开始吧!”
礼部侍郎应了一声,亲手捧过一旁内侍端着的红漆木盘,双手呈到太后跟前。
木盘上铺了一层大红的绸缎,上面摆着一柄玉如意和两个香囊。
得玉如意者为正妃,得香囊者为侧妃。
太后的目光扫过木盘,微微颔首,“既然都准备好了,那便开始吧!”说话间,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裴瑧,叮嘱道,“事关你的终身大事,好好选,莫要胡闹!这两个香囊,一柄如意今个都要送出去!”
裴瑧勾唇一笑,点点头,站起了身。
待选的姑娘们分两列立在阁楼中,苏妧站在右侧中间的位置。
裴瑧站起身后,目不斜视的直往苏妧的方向走去,礼部侍郎端着玉如意和香囊跟着裴瑧身后。
裴瑧走到苏妧面前,停下了脚步。
待选的姑娘们皆是一样的站姿,手交叠放于身前,微微颔首,目望向脚尖。
苏妧眼看着裴瑧杏黄色的袍裾出现停在自己视线之中,心跳不由缓缓加快。站在苏妧身边的姑娘也一个个偷偷的把目光投了过来。
裴瑧在苏妧身边站了片刻,这才转过身,看了一眼木盘上放的三样东西,犹豫了一下,拿起了一个香囊,又拉起苏妧的手,把香囊放进了苏妧手中。
苏妧见裴瑧给了她一个香囊,虽知以自己的出身,做太子妃有些勉强,但心里还是不由有些失落,微微抬眸,睁着一双闪着水光的眼睛,睇了裴瑧一眼。
在场的待选姑娘,大都听过苏妧和裴瑧的事,这会见苏妧只是得了个香囊,众人或是松了一口气,或是开始暗暗期待。
就在大家皆各怀心思的时候,裴瑧望着苏妧忽而一笑,不待苏妧反应过来,裴瑧已经拿起木案上的另一个香囊,也放进了苏妧手中。
这下子,不光苏妧呆住了,阁楼里的众人都看糊涂了。
哪有人选妃,一个人给两个香囊的道理?
然而,不等大家反应过来,裴瑧又做了一件更奇怪的事,他直接把木盘上还剩的那柄玉如意,也塞进了苏妧手里。
待选的姑娘们看见这一幕,心简直要碎了。
太后看到这儿坐不住了,一拍桌案,有些不悦的道:“你跟哀家进来。”说着站起身,往里间走去。
裴瑧二话不说拉起苏妧的手,带着苏妧一并去了里间。
太后见裴瑧带着苏妧进来了,面上的表情微微一沉,“你胡闹什么?谁家选妃两个香囊一个如意给一个人的?哪有过这种事?”
裴瑧笑了笑,“是祖母说,如意和香囊都要送出去,可孙儿臣今日本就只打算选一个,那也就只能都给她了!”
苏妧进宫这么久,太后其实早就看出苏妧在裴瑧心里地位非同一般,只是再非同一般,太后也想不到裴瑧竟会说出这样只娶一个人的话。
“什么叫只选一个?你这叫什么话?”
裴瑧拉着苏妧走到太后跟前,双双跪下。
“祖母”,裴瑧娓娓道,“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不外乎三个原因,其一,为了利益,皇室的姻亲,也大都是为了拉拢人心,巩固权利,可要我为了笼络人心而去宠幸他们的女儿或是姐妹,我必然是做不到的,要笼络人才,我自还有别的办法。其二,娶那么多女人,只是为一己私欲,但我一向不是这样的性子,这祖母知道,第三,娶妻生子,多妻多妾自然是想要多子多孙,这一点……哪怕只娶一个也不影响。”
裴瑧这一番话,听在太后耳里简直是觉得荒谬。
但裴瑧是太后亲自带大的,太后太了解裴瑧的性子,知道裴瑧能强词夺理的说这么一堆话,便是铁了心了要只娶苏妧一个。
太后不由想起在京口时,裴瑧破天荒的开口跟她要苏妧。
那时太后便觉得,以裴瑧的性子对这样一个才见面的小姑娘,就生了这么深的执念,实在是奇怪,今日再想起,只觉得越发不可思议。
太后垂眸打量了一眼跪在她跟前的一双人,喃喃道:“哀家实在想不明白,你俩是怎么一回事?当初在京口的时候,你就非得让哀家把这丫头带到京城去,那个时候你也不过才见她一面吧,哪里来的执念?”
闻言,裴瑧和苏妧很有默契的都转头望向对方,相视一笑。
他们之间的事,要怎么说呢?说出来,又有谁会信呢?
“其实,京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裴瑧说着慢慢握紧了苏妧的手,“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祖母宫中。”
太后楞了一会儿,嗔道:“这话就是胡说了,妧丫头生在京口,长在京口,你们怎么可能在哀家宫里见过。”
苏妧笑了,“太后,我们第一次见面,真的是在太后宫中。”
太后听糊涂了,“在哀家宫中?什么时候?哀家怎么不记得?你俩合起伙来糊弄哀家!”
“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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