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理风
可是,这次李存诚却没有反驳,而是焦躁的按了按手指。
就在众将都眼睛灼灼的看着李存诚,李存诚犹豫不定时,一个淡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将军,此时万万不可撤军!”
“冯巡官!”李存诚忙抬头,惊讶的看着从外面进来的冯道。
四个偏将也忙抱拳,“冯巡官!”
冯道裹着披风进来,对五人微微躬身,“见过各位将军。”
说完,冯道将身上披风解下,放在旁边衣架,走到旁边榻上坐下。
李存诚忙凑到旁边,“大人可有什么妙计?”
本来李存诚一个武将不该把这守城弃城的事问冯道一个文官,可这么天接触下来,李存诚发现冯道虽为文人,可无论做事决策都极有见解,这次要不是冯道一来就觉得濮阳这个地方不适合做粮仓,提醒他警觉,他才在城池上多设哨兵,这次王彦章直接就偷袭入城了,他们早就没命了,压根就不用在这商量了。
其他四个偏将也看向冯道。
冯道把手放在旁边火炉上烤着,从王彦章一围城,他就忙着加固粮草,处置城内梁朝降臣,安抚民心,处决城中趁乱生事的,一直忙到现在,才弄完,浑身都快冻透了。
感觉手上有些暖了,缓了一口气,冯道开口:“刚刚听闻将军打算撤军,这事本不该道一个文人置酌,只是外面围城的是王彦章,将军真能保证突围出去,并且全身而退?”
李存诚和四个偏将脸上一僵。
王彦章,王铁枪,一杆铁枪有万夫不当之勇,谁有自信能在他枪下活命!
冯道看了一眼众人表情,这才接着说:“王彦章之名,在下虽是文官,却也略有耳闻,既然撤退有性命之忧,那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缓缓的好,各位将军不若先听在下啰嗦两句,再做决定。”
“大人请讲。”
“如今濮阳城被围,咱们困在城中,消息不灵,外面情况一概不知,那咱们不妨把各种情况都想一下,然后对应想一下决策。
现在王彦章说王爷吃了败仗,退回河北,王彦章是梁朝将军,他的话做不了准,谁知道他是不是恐吓咱们,不过不管怎么样,其实这事也不过三种情况:
第一,王爷胜了,之所以咱们点烽烟没有派兵来救,可能是正在打仗,那这样最好,王彦章此次带的都是骑兵,不善攻城,咱们城中有兵,有粮,死守即可,等王爷打完仗,自会派兵打退王彦章,救咱们。”
李存诚和四个偏将点点头。
“第二,王爷败了,正在退兵,王爷此次为了梁军决一死战,轻装上阵,不仅把家眷都送回了魏博,所带粮草也不多,全靠咱们濮阳转运,咱们濮阳一次送三日粮草,上次咱们濮阳送粮,还是两日前,明儿本来应该送粮草的,也就说,王爷军中最多还剩一日粮草,哪怕王爷撤兵,一日也撤不回魏博,所以王爷哪怕撤兵,也得先回咱这,把粮草带上,咱们在这死守两日,等王爷来,哪怕王爷败北,凭王爷的武力和手下的银枪效节军亲卫,他王彦章也不是对手,到时咱们跟着王爷一起退回河北就是了。”
李存诚和四个偏将眼睛一亮,之前只听王彦章说晋王败了,晋王跑了,他们想着孤立无援才打算弃城逃跑,可这一听,对啊,他们这可是整个晋军的粮仓,王爷哪怕不管他们,路上也得需要粮食,肯定得来救他们。
“可是,要万一……”有一个偏将支支吾吾的出声。
李存诚和其他三个偏将一顿,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冯道看了一眼,不疾不徐的说:“这最后一种情况,就是王爷战败,并且阵亡。”
李存诚和四个偏将心中一跳,脸色煞白,不过却没一个呵斥冯道。
“要是王爷阵亡了,那晋军就完了,整个天下就是大梁皇帝朱友贞的,咱们呆在濮阳,和逃回魏博,有区别么?”冯道看向李存诚和四个偏将。
晋军完了,天下统一了,他们就该归顺新朝了,直接献城投降就是了,在哪投降不是投。
在这投降,凭着一城粮草,说不定还能在梁朝混个官当当!
李存诚和四个偏将面面相觑,所以他们一下午在这纠结什么?
无论哪一种情况,在这等着就对了!
冯道看着五人表情,知道大家已经有了决断,最后说了一句:“可这一切前提,都是咱们守住濮阳城,要是濮阳城被王彦章铁骑攻破,那你我,都是枪下之鬼!”
李存诚和四个偏将登时抱拳,“巡官放心,我等不才,但守住濮阳城还没问题,我等定然死守濮阳城!”
冯道起身,拱手:“有劳各位将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冯道:弃城逃跑?你们武将跑的动,我跑的动么!突围逃跑多危险啊!能动脑子的事,为什么要动武力!
众将:那您说怎么办?
冯道:当然守着城等人来救啊!
众将:要没人来救怎么办?
冯道: 吃完粮食,投降啊!
第60章 冯道崛起(二)
胡柳陂
晋王李存勖鸣金收兵后,先带着众人把抢回的粮草做了顿饭, 填饱肚子, 这才有空清点手下将士,这一清点, 才发现带来的十万大军,丢的丢, 跑的跑, 死的死,居然才剩下不足两万人马。
李存勖一时有些怅然, 结果恰在此时,又有将士寻到了周德威父子的尸体,看到前一日还对自己苦口婆心的老将军,如今却马革裹尸,更是心中大痛, 当初要是听周德威之完,何至如此,一时间,李存勖竟也忘了身份, 抱着周德威老将军的尸体,放声大哭:
“老将军之死,都是本王之过!”
吓得众将忙来安慰。
李存勖哭了一场, 觉得实在愧对周老将军,又想到老将军还有一个幼子周光辅
,就帮周老将军收殓, 并任命周光辅为汾州刺史。
做完这些,李存勖看着剩下的这点兵马,和所剩无几的粮草,决定先去濮阳休整,然后退回河北。
临走前,李存勖望向汴京的方向,深深叹了一口气:
胡柳陂一败,几年心血付之东流!
*
濮阳城
城墙上,火把的火油炸的啪啪轻响,把整个城墙照的灯火通明。
将士们都手握□□,死死的盯着城外的王彦章骑兵。
一个身披披风的文士从下面缓缓上来,朝外看了一眼,问旁边的将军:“李将军,怎么样?”
“大人怎么来了,这里我们守着就行了,大人放心,刚才那王铁枪想着趁黑攻城,被我们打下去,现在我们把整个城墙都点了火把,那家伙休想带兵偷偷爬上来!”
“对方没有攻城的机械,自然想着偷袭,辛苦将军了,晚上天凉,我让亲卫煮了姜汤,又带了胡饼,大家喝碗凉姜汤,吃两个胡饼,也好御寒。”冯道一招手,一队亲卫抬着姜汤和胡饼上来。
“这怎么好意思,多谢巡官大人,”李存诚搓着手,一拍旁边亲卫,“还不快去分给弟兄们!”
亲卫忙带着人接了姜汤和胡饼,去分给城墙上守城的将士。
李存诚也拿了碗,从桶里舀了一碗,在那蹲着喝,冯道也过去蹲下,拿了一碗。
“也不知道得守几日?”李存诚叹了一口气,如今寒冬腊月,他人手又不多,濮阳城又不小,守城人手也紧缺的很,时间长了只怕撑不住。
“最多一日,只怕就出结果!”冯道说了一句。
李存诚看向冯道。
“王爷没派人来救援,就说明打仗正吃紧,腾不出手来,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天,战该打完了,胜负也出来。”
李存诚挠挠头,叹了口气。
他现在,都不知道期盼结果早点来,还是晚点来,既想早点等来王爷救,又怕等来王爷阵亡的噩耗。
好在这事他也帮不上忙,纠结两下,索性丢在一边,和冯道说起话来。毕竟在这北风呼啸的城墙上,不能睡,不能走,也挺无聊的。
“先生大才,今天晚上要不是先生一席话,我等说不定就弃城而逃了,看王铁枪在下面围得这么紧,都不知道有没有命逃出去。”
“守城艰难,尤其是孤城,大家开始以为没有援军,想要撤走也是人之常情。”冯道喝着姜汤说。
李存诚摆摆手,“先生就别给我们留面子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才能不行,那四个偏将两个是家里塞来混军功的,还有两个是老实怕事的,才在我这后军中混。”
冯道顿时笑了,“将军,这本就是押送粮草的护卫军。”
李存诚挠挠头也笑了,是啊,他们又不是晋王的精锐,他们就一押送粮草的,干后勤的,哪能要求那么高,李存诚本来还因为冯道一席话觉得自己弃城而逃有些羞愧,这下倒安心多了,同时也看冯道更亲切了,冯先生果然是个厚道人。
许多文人好慷慨激昂,斥责他们武将临阵脱逃,可也不想想,那些文人就动动嘴,真正卖命的却是他们武将,事不关己,大道理谁不会讲,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哪像冯先生这样,一条一件的给他们分析清楚,让他们自己拿主意,还大晚上又送姜汤又送胡饼的。
觉得又吃又喝有点受之有愧,李将军拍拍冯道,“老哥和王爷那些弟兄也算熟,等这次回去,老哥帮你走动走动,你这位置虽然挺有油水,可官小了点,怎么也升个半级。”
冯道听了莞尔,大唐官制就这样,重武轻文,武将官阶普遍比文官高,而且如今皇权旁落,藩镇坐大,各藩镇完打仗,更是随手一抓就是几品将军,而藩镇的幕僚,哪怕掌书记,也才从八品,而巡官,更是才九品,在李存诚眼里,确实是九品芝麻官。
冯道也没在意,笑着拱拱手,“有劳老哥了。”
李存诚拍拍胸脯,“包在老哥身上。”
(只是此时的李存诚绝对想不到,马上,冯道的官途就一骑绝尘,没两天,就成了晋王心腹,没五年,就成了内相,没十年,就成了天下第一宰相,其后三十年,一直在宰相上坐到死,熬死了十一个皇帝,最后被追封为瀛王,葬在封地里。)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一阵厮杀声,忙站起来,李存诚立刻大声问:“怎么了?”
“将军,有大军杀来了,外面的王彦章骑兵乱了!”守城的将士兴奋说。
“来援军了?”李存诚三两步跑到城墙边,极目望去,就见远处尘埃四起,只是因为天黑,看不大清楚。
“严守城墙,小心有诈!”李存诚突然大喝一声。
城墙上本来正趴着看热闹的将士心中一凛,忙大声应道:“是!”
晚上故意装作有援军,骗得城墙守卫松懈,趁机假装援军进城的比比皆是。
不过这次倒是李存诚多虑了,很快,就见王彦章的骑兵节节败退,然后,王彦章突然一声令下,带着骑兵突然朝南方撤去。
对方居然也没去追,直接走到城墙。
李存诚刚要问来者是谁,就见骑兵突然朝两边分开,一个身穿银铠的将军从中间走出来,一抬头。
火把下,对方那双微碧的眸子亮得惊人。
“王爷?”李存诚大惊,立刻大吼,“快打开城门!”
然后拽着冯道连滚带爬的往下跑。
“末将恭迎王爷!”
“下官恭迎殿下!”
李存诚带着四个偏将和冯道站在城门里,城门一开,拜倒在地。
李存勖骑着马带着兵进来,低头问:“城中一切可安好?”
李存诚立刻回答:“城中一切安好!”
“粮草可在?”
冯道身为粮官立刻答道:“粮草丝毫未损,殿下放心,殿下和将士一路辛苦,李将军和下官已在郡守衙门备好姜汤胡饼,还请殿下和将士前往歇息,郡守衙门旁边的演武场,可供大军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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