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烬霜
有事就往娘子身后钻!
“碧荒,你也别惯着他,该管就得管。”
“相公现在已经很是努力了,昨夜还是背完了书才歇下的呢。”碧荒微笑着说道,趴在篱笆上假装自己是个普通藤蔓的小藤晃了晃叶子,深藏功与名。
岑行戈脸颊抽了抽,无奈的点头,“是啊是啊,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岑老夫人被逗笑了,嗔笑道,“就你们俩一唱一和的骗我这老婆子,他什么样我还不知道,打小就是个不消停的。”
“也不用跟我转移话题,那两人若是再来的话,你将他们请回来吧。”
岑行戈皱眉,“可是祖母,那两人不像是普通人,感觉像是京城来的。”
“京城来的怎么了?我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岑行戈一急,张口便欲辩解,却听碧荒叫他一声。
“相公。”
岑行戈耐下心看她,碧荒歪了歪头,目光中是纯然的好奇。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一直对京城这样讳莫如深?祖母不是说,那是一个好地方吗?”
岑行戈有些苦难的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岑老夫人,只得到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白眼,“地方是个好地方,但是我不太喜欢。”
“嗯?”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娘子我跟你讲,京城的坏人多如牛毛,有些人看着好跟你称兄道弟的,说不定转头就会给你一刀,还有什么流着一样血的亲人,为了点钱和权势的就转身捅刀……”
“够了!”
见岑行戈越说越离谱,岑老夫人实在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一张嘴净知道胡说八道,给我背书去!”
“今天娘子给的任务我完成了,不去!”
岑老夫人看向碧荒。
碧荒迟疑了一下,开口,“相公,要不……”
“不,不要,不行,不可以!”岑行戈岑行戈疯狂摇头。
“我只是想说,地里的稻苗似乎是长起来了,相公要与我一起去看看吗?”
岑行戈疯狂摇头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看向岑老夫人,被岑老夫人狠狠的一瞪,他顿时喜笑颜开,“去呀去呀怎么不去,这可是属于我们的责任!”
他昂首挺胸,仿佛一只翘着尾巴的孔雀,岑老夫人实在是没眼看,叹了一口气之后摇头走了。
碧荒看着岑老夫人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娘子,走吗?”
碧荒抬头看着他,忽然问,“你为什么要故意气祖母?”
岑行戈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驳,“我哪里有……”
“你有。”碧荒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的话,“相公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你不需要骗我。”
岑行戈不说话了,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在和碧荒的对视中,他清晰的从碧荒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偏执又难看的倒影。
他忽然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身就朝外跑去,碧荒眼睛惊讶的张大了几分,抬脚就想要追过去,却在这时岑老夫人叫住了她。
“让他去吧,他总该自己想明白的。”
碧荒眉头微拧,偏过头去看屋内端坐的岑老夫人。
夕阳从背后照过来,逆着光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岑老夫人坐得笔直,像是一尊恒古不变的雕塑,在黑沉沉的屋子里显得阴郁而肃穆。
碧荒有一瞬间的迷茫。
植物之间可以通过根来感知信息和情绪,也能通过每个人周身环绕着的属于自己的木灵变化来表达自己。
这都是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单纯而一目了然。
在植物星毁去,碧荒试着融入人类的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她就发现有太多的事情是她不明白的。
救下她的岑老夫人是个很慈祥的人,但是她也会对岑行戈特别凶,碧荒知道这都是不同的表达爱的方式。
可同样的,岑老夫人身上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气势一点也不像她了解到的普通老太太,她的身上有硝烟的味道,也有血的气息。
可是现在她坐在阴沉的屋里,却让人感到了无法言喻的悲伤和难过,让她心口的花苞都有些酸涩的发涨。
“祖母,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岑老夫人摇摇头,“这些都该他亲自告诉你,以后我终究是要离开你们的,还是要你们亲自交流才是。”
碧荒一惊,“离开?您要去哪?”
她该知道岑老夫人的离开是什么,人的终途,终究不过是死亡。
她看过了太多生灵的出生与死亡,春华秋实,花叶凋零,一个四季的轮回,往往就是一条生命的全部了。
就算来年在同样的位置开出了一样的花,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一朵,这就是一生,短暂或长久,终究有归路。
而岑老夫人,在此间世界,已经走过了大半的路了。
几亿年的岁月,竟好似成了泡沫般的幻影,失去了领土,失去了臣民和身份,她竟然是已经开始朝着人类的方向同化了吗?
碧荒摇摇头,“您不能走,我和相公都需要您。”
岑老夫人噗嗤噗嗤的笑。
她的笑声本来是爽朗而豪气的,这是战场上和战友一起大开大合养出来的豪情万丈,此时她却笑得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家,因为孙儿的童言稚语而发笑。
岑老夫人叹道:“傻孩子。”
她招招手,“碧荒,你过来。”
碧荒乖乖的走了过去,“祖母。”
岑老夫人抬头看着碧荒,哪怕是此时听着她的话,可她本身所表现出来的高贵气质却让她知道,这不是低头,而是上位者的宽容。
怪不得她的孙儿心中不安,实在是眼前的姑娘,也太过于优秀了一些。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岑老夫人开门见山,她笑着拍了拍碧荒的手,“来坐这儿,到祖母的身边来。”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你的不平凡。让你做我的孙媳妇是我携恩图报的诱骗,到如今,你可有怨?”
第36章 男女
“为什么要怨?”碧荒一脸的坦然,很大程度的安抚了岑老夫人低沉下去的情绪。
“是您将我从昏睡中救醒,给了我吃的,让我有个安身之地。”
更重要的是,给了陷入迷茫和痛苦的她一个家,一个留下去的理由。
碧荒走到岑老夫人的身边,突然蹲下身,在岑老夫人惊讶的目光下,伸手抱住了她,“祖母,您不必忧心,我现在所做的都是我的心甘情愿。”
没有人能够逼迫她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岑老夫人叹了口气,弯腰回抱住了碧荒,她的手背上已经满是沟壑,她看着自己的年轻不再的手,拍了拍碧荒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行戈没经过事儿,不懂事,可他对感情还是很认真的,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能够在一起,有你帮着他,我也就放心了。”
碧荒脸上露出了笑意,“相公是很好的。”
刚还岑老夫人哼哼两声,“就他那样的,好个什么,以后该收拾的时候就收拾。”
“祖母,您就这么相信我吗?”碧荒从岑老夫人的怀里抬起头,“我的来历不明,身份成谜,甚至从来没有为您、为相公、为这个村子做过些什么。”
甚至如果不是她,现在的大家都会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而不是忐忑的等待着不知是真是假的双季稻谷。
“你怎么会什么都没做过呢?”岑老夫人温柔的抚摸着碧荒柔顺的头发。碧荒的头发发质很好,又细又软,像是最上好的丝绸。
“你带给了我们家里最新的活力,因为你,行戈现在也开始变得懂事了,你还为村子带来了新的稻种,说是利国利民也不为过。”岑老夫人的手顿了一下,“至于为什么这样信任你……你相信吗,在你来到钱家村之前,我就知道你了。”
碧荒惊讶的抬起头,柔顺的黑发从岑老夫人的指缝间滑落下去,“之前就知道我了?”
岑老夫人慈祥的点点头,“是啊。安远寺里的惠绝大师,在行戈刚出生不久给了他一个批命。”
批命?
碧荒知道什么是批命,在她所处的年代,当时的人类都一致认为这实际上就是一种古人类封建迷信的行为。
到她还是很认真的问岑老夫人,“是什么样的批命呢?”
岑老夫人回忆着当初岑行戈刚刚出生,最负盛名的惠绝大师为他刚出生的小孙子下了孤独终生的批命时家里的阴郁和消沉,所以从小岑行戈就十分受宠爱,多方溺爱之下也就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皮又任性,直到后来岑行戈三岁的时候惠绝大师再次登门。
带来了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有异星降世,将会带来新的生机和希望,这个希望,不仅仅是对大庆朝,也是对岑行戈而言的。
而岑老夫人之所以对碧荒的来历坚信无疑,是因为她是看着碧荒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不是她所说的是在田埂上发现了她。
终于将这一切说出去了的岑老夫人像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静静的看着碧荒,就像是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她救碧荒也好,让她嫁给岑行戈也好,的确都是别有目的的,这点是她无法否认的,哪怕后来她对着碧荒很好,也不能抹去一开始并非出自真心的事实。
碧荒弯了弯唇角,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像是在发光,昏暗的房间里因为她的笑都像是瞬间被点燃了。
“那这样看来,我似乎是应该感谢这位大师,能够让我遇到你们。”
她的笑如清风暖阳,驱散了岑老夫人心中的沉郁,老夫人于是也笑了。
笑了一会儿之后岑老夫人就听了,她唇角微敛,露出了然又调侃的表情对碧荒说道:“你去找行戈吧,我看你现在的心都不在这里了。”
碧荒笑着点头往外走,“那我就去找相公了。”
她在走到门口之时忽然回头,“祖母,请务必保重。”
说完,她转头往前踏出了一步,屋外的阳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像是在她身上撒上了一层金粉,织就了一条最完美的金色纱裙。
明亮又美丽,和屋内的阴暗完全不一样。
岑老夫人忽然就有些无法忍受此时的暗沉了,她站起来推开窗,屋外天光大亮,正是明媚。
……
岑行戈去了哪里,碧荒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她有万万千千的眼线存在,随时都能掌握到他的最新动向。
只不过生气闹别扭出走的相公,还是要哄哄的。
但是她刚走出门不过几步,就看到不远处伸着头朝这边看,却又想保持自己形象假装是不经意路过的严陵。
碧荒想了一下,感受了一下岑行戈那边确定他没有什么事情之后,她忽然改变了自己的方向朝着严陵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