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烬霜
岑行戈心里更慌了。
“……我只是,想要娘子你更多的时间陪着我而已。”
他垂下了头,心情低落无比。
碧荒眼里闪过了一丝错愕,她看着岑行戈,忽然开口问,“那我们的孩子,不应该管吗?”
“当然要管!”岑行戈抬起头,重又神采奕奕起来,他暗暗的看了一眼碧荒的肚子,又看了一眼,“如果有孩子,我会好好的陪他长大,把我会的所有东西都教给他,宠着他照顾着他。所以娘子……”
岑行戈眼巴巴的看着碧荒。
不考虑生一个吗?
“所以你都能陪着孩子,我为什么不能呢?”等到岑行戈说完了之后碧荒才慢悠悠的开口。
“陪、陪着孩子?”岑行戈结结巴巴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看了看碧荒平坦的小腹,又看了看她身边两个忠实守卫一般的树苗,突然就沉默了。
他家娘子是妖。
他以为的藤妖只是看到了小藤之后没有根据的猜测。
妖的孩子也可能是妖。
所以——
他家娘子应该是个树妖。
而这两棵小树苗,就是他和娘子的孩子。
他!的!孩!子!
岑行戈像是被人当头给了一榔头般足足在原地呆愣了半刻种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他二话没说,转头朝着小树苗气势汹汹的就走过去了,然后在碰到树苗苗叶片的下一秒陡然刹住了动作,温和轻柔的蹲在了小树苗的面前。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碧荒一愣一愣的。
但是这一幕,无疑是美好的。
冷峻严厉的青年人温柔了眉眼,半蹲在轻晃着枝丫的矮小树苗面前,宁静又祥和。
却突然,岑行戈动了,他像是想要摸一摸树苗,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碧荒听见自己的孩子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伸出了一根刚长出新芽的枝条轻轻的在岑行戈的头上蹭了蹭。
新长出的嫩芽柔软又细嫩,带着水雾氤氲后的点点凉意,有几片蹭到了岑行戈的脸上,出奇的让人感到舒服。
岑行戈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他之前还对他的孩子嫉妒又嫌弃,还自以为是的将粪水淋了他一头,想到此,他的内心就无比的煎熬。
他不知道哪里是孩子的脸,但是往上总没错,所以他蹲着仰头看着树苗的尖尖,声音沉痛道,“爹刚刚不知道,如果身上难受心里不舒服的话,要不你再给我一巴掌吧?”
碧荒:“……”
小树苗:“……”
“唰”的一声,所有的枝丫齐齐的往后缩去,岑行戈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求救的看向碧荒。
明亮的双眼巴巴的看着碧荒,面对这样的岑行戈,碧荒真的是很难生他的气。
她轻轻的抚了抚小树苗的叶子,“她这是在说让你离她远一点。”
岑行戈觉得自己受到了打击。
他不可置信的看看碧荒又看看小树苗,“为什么?”
碧荒沉吟了片刻,斟酌的说,“她觉得你有点笨,怕被影响了。”
岑行戈大受打击,身形不稳的站起来。
在碧荒的安抚下,小树苗已经恢复了原状,几根枝条从树冠里伸出来,朝着岑行戈的方向蔓延。
“伸出手。”
碧荒点了点茫然的岑行戈的衣袖,他动作飞快的挽起了袖子将手摊在了树苗的面前。
枝条轻轻的在岑行戈的手心里拍了拍,岑行戈屏住呼吸,在知道树苗是自己的孩子之后,他真是看着面前的小树哪里都万分的可爱,是全天下最可爱最好看的树苗了!
这下不用岑行戈问,碧荒就自动的告诉了他树苗的意思,“她让你不用为了太笨而难过,以后家里最聪明的她会照顾你。”
老父亲岑行戈大为感动,虚握着枝条不敢用力,“爹爹不难过,有……”他抬头看向碧荒,“孩子取名字了吗?”
“我以为,你会想要亲自为他们取名的。”碧荒看出现在的岑行戈已经傻乐得找不着北了,干脆的提着他的衣领往屋里拖,“回屋里讲,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岑行戈恋恋不舍的看着门口两棵树苗,伸出的枝条轻轻挥动,像是在与他说着再见。
岑行戈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口的树苗,心跳得飞快。
他的孩子,怎么能这么招人喜欢!
碧荒将他拉进房间之后,挂在树苗上一直装死的小藤“啪”的一声翘起了尾巴,帮着两人关上了门。
在关上门阻隔了最大的光照来源处之后,只剩下窗户上透过糊着的半透明的麻纸而投射进来的一点昏暗晦涩的日光。
在这样的环境下,仿佛说什么做什么都带上了一层暧-昧的意味。
岑行戈以为碧荒拉他进来是想要跟他说孩子的事情,却没想她却是走到桌前,打开了那个他觊-觎已久却从不让他看的盒子。
……
秋日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让人微醺的柔软,岑老夫人半闭着眸子仰躺在摇椅上,清风吹拂着树梢,带来丝丝的凉意。
有了碧荒之后,她家后院这棵大树就成了她最喜欢的纳凉之处,细细密密的树叶挤在一起,无论日光从哪里照射过来,总能够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忽然,树梢剧烈的晃动了两下,岑老夫人睁开眼,锐利之色闪过,却在下一刻变成了愕然。
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挣扎着从树枝中滚落了下来,若不是及时发现这团有些眼熟的东西是什么,她差一点就一脚踹上去了。
这团东西掉下来之后迅速的在地上滚了两圈将身上沾染的叶片擦掉在地上,才理了理衣服和头发一脸端庄肃穆的朝着岑老夫人行了一礼,“将军。”
岑老夫人:“……”如果不是看着你怎么滚下来的,我还真信了你这张老实巴交的严肃脸!
“怎么找过来的?”
来人穿着黑色的软甲,挺直脊背站在她面前,精气神十足,“将军诏令,我等莫敢不从!”
“等一下,我等?”岑老夫人耳尖的发现了一个问题,“你们都来了?”
黑软甲迟疑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是!”
岑老夫人:“……”她怎么忘了这群兵蛋子脑子特别轴呢!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无力的挥挥手,“让他们都回去吧,是看不出我只让一个人来吗?”
黑软甲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他们当然知道将军做的记号是什么意思,但是每个人都不想放弃这个再次见到崇敬的将军的几乎,一个军队的人打了几天没分出结果之后,决定全部都过来。
将军说是让一个人来,没说是谁,那么都以为自己是来的那唯一一个人不就够了吗!
就连他现在这个单独过来的机会都是昨天晚上刚打出来的结果,现在他腰后面都是青肿的一大块,否则也不会被一棵树的枝条打中之后狼狈的滚了下来。
岑老夫人有些无语,她带的兵,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摆摆手,“罢了,来了就来了,反正这地方也藏不了多久了。”
第50章 珍宝
在从方珏和严陵找到钱家村之后, 岑老夫人就开始做这个准备了。
岑行戈必定不可能在这地方缩一辈子,他是猎猎展翅的雄鹰,而不是被折了翅膀的乳鸽。
可是她的孙子她再了解不过了, 让他灰头土脸的回到那个他厌恶至极的家中, 比杀了他还让人难受。
“西临还算规矩, 但是军中有接到线报说西临国中也在暗自养兵多时, 恐已有了异心。但是相较于西临,契兰近日边境与大庆多有摩擦, 虽都不算出格,只一些来往边境的商人受到的损伤较大,但是按照陛下的脾气,为了扬我国威,此战应无可避免。”
岑老夫人闻言冷笑一声, 说不出的傲气凛然,“是孙子就该永远趴着, 这一战就该让他们再不敢翻身!”
黑软甲一直悄悄的注意着岑老夫人的表情,见此实在是忍不住激动开口:“将军可是要回来带我等再次威震四方?”
岑老夫人斜睨他一眼,“怎么,还嫌我老太婆死得不够快?”
黑软甲大惊, 心像是瞬间被泡到了冰水里, 透心的凉,彻骨的冷,他“咚”的一声跪下来,膝骨砸在地上, 听着都疼, 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般,只仰头执着的看着他的信仰。
“将军何出此言!我等兄弟只盼着将军能再带着我们所向披靡扫平西临契兰!”
岑老夫人叹了口气, 眼眸里悲哀快速闪过,转瞬即逝,“你先起来吧,我当然知道你们的意思,可是我已经老了,老胳膊老腿动弹不了了。”
黑软甲没有起来,只是执着的望着岑老夫人。
望着这个现在老去,却仍旧是他们所信仰的战神的老妇人。
风霜染白了她的鬓角,沟壑丛生的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可那双眼睛,仍然是多年前,带着他们跨过山河深涧,斩下敌首时坦然而坚决的无惧!
黑软甲湿了眼眶,他双手抱拳在胸前,郑重其事的行了一个见到将军之后最为隆重的敬礼——
“我们一直都在等您回来。”
……
“娘子,怎么了?”
岑行戈看着碧荒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碧荒笑了笑,“没什么,还是来看看这些东西吧。”
“这都是祖母给两个孩子的,说是相公小时候曾经用过的东西。”
小时候的岑行戈命太薄了,岑家不敢用太过金贵的东西,怕把命给压着了,他小时候的东西都是十分寻常的,长命锁和金镯子都是十分普通的模样,寻常人家攒个一年半载的也能给孩子用得起。
岑行戈看着碧荒一个一个从盒子里面掏出来的东西,表情也不禁柔软了起来,小时候的记忆大多已经不太清晰,却在看着这些小物件的时候又浮现在了眼前。
忽然,碧荒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破了岑行戈的回忆。
“相公小时候原来还穿过花衣裳。”
他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一把夺过碧荒手里的衣服,“这、这是代表着家人最美好的祝福!”
“我知道,这是百家布。”碧荒的调笑向来不过分,她仔细的瞧了瞧布料柔软的花衣裳,虽然外面看上去花花绿绿的,有锦缎也有麻布,内里却仍然细心的被缝上了一层最柔软的缎子,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让碧荒一眼就想到了那两只做工粗糙的布老虎。
“这是祖母缝的吧。”她说。
岑行戈想也没想的就否定了,“这怎么可能,祖母从来不做女工,这几年的衣服还是我学着缝的。我看祖母怕是怎么穿线都不知道。”
碧荒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把两只布老虎摆在了岑行戈的眼皮子底下,解释:“这是祖母给两个孩子缝的。”
岑行戈沉默了一下,把两只布老虎拿起来,在老虎柔软的腹部上捏了又捏,“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