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烬霜
岑行戈狼狈的在这末日般的景象里闪躲着,他落脚在一块较为空旷的石头上, 然而下一秒,大地开裂, 形成了仿若地狱深渊模样的沟壑,从远处闪电般的袭向了他。
岑行戈只觉得脊背发凉,浑身的每一处都在尖叫着危险,岑行戈往后一躲, 却被身后横亘着滚落下来的大树撞在了腰上, 直接将他撞飞了出去,越过裂隙重重的摔在地面上。
大地晃动着,岑行戈只能将手深深的嵌入土地中,抬眼的一瞬间就看到了此生最为可怖的画面。
之间他落脚的那颗大石头晃动着落入了沟壑之中, 却在将将落入的那一瞬间——
两道裂开的土地“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其声响,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这一瞬间, 他看到的不是自己在这灾难中能够活下去,他只是想到在山下他的家人,在这地动中可能会受到的伤害甚至是丢掉性命,他就感觉脑子疼得快要炸裂开。
后山的地形在晃动中已经全然变了幅模样,黑沉的天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只能照着记忆中的方向一点点的摸索过去,在大地摇晃中艰难的维持着平衡,躲过不时砸过来的石块和树木,撑着身体没让自己掉进裂缝中。
他的眼睛充血,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
回家!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亲人爱人的身边。
恍惚间,他似乎是听到了有谁在叫着他的名字。
声音凄厉得变了语调,像是野兽的悲鸣,无端的让人心颤。
岑行戈没有理会,只当自己是在死前出现了幻觉。
他好像看到了有一双眼睛温柔的看着他,水光泛起的时候,闪烁着的是令他心痛万分的难过和心疼,却又有着执着的不悔,像是火光炸开之前最明丽的色彩。
这是死前出现的幻觉吗?
在又一次被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砸在了脊背之上,岑行戈摔在地上,双手颤抖的撑着自己疲惫到了极致的身体爬起来,再次疯狂的往家的方向奔逃。
忽然,岑行戈在危险之中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天空,眼中却是空泛的无神,他喃喃念着,“娘子……”
山体“轰隆隆”走向毁灭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摇晃着的山林倏然停止。
步履蹒跚的男人此刻身上狼狈万分,他从山下往上来,不介意自己是否一步步的步入死亡的怀抱,在是在终于看到那熟悉的人影是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不勉强,只是因为太久没有笑过了,致使脸上的肌肉没有那份记忆,而看上去略显奇怪而已。
如果能够看到他的眼睛,就能够看到岑王锐利的双目此时此刻柔软到不成样子,满满的都是庆幸和欢喜。
欢喜自己还来得及,庆幸他珍视的儿子没有离去。
“没事吧?”岑王问。
开口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也抖得厉害。他一路叫着岑行戈的名字,生怕他已经在这毁灭般的灾难中失去了意识。
岑行戈看上去有些呆呆的,似乎是不敢相信出现在他眼前的人。
他此刻也终于能够确定,他听到的声音,看到的人,都不是幻觉,而是他爹。
岑行戈十分确定。
就算是幻觉,也一定会是他娇娇软软的娘子,而不是这个臭老头子!
只是他看着臭老头子一身灰褐色的泥土,衣物在翻滚中被石子和树枝划破,露出了下面交错纵横的伤疤和血迹时,有一道枷锁忽然就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嘲讽的话来。
胸中翻滚着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在他无力的趴在地上,仰头看着岑王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一个年轻了很多的父亲向他伸出的双手。
他宽阔的脊背和健壮的胸膛,永远都为他而敞开着。
“你怎么来这儿了,不知道下过雨山里危险吗?”岑行戈瓮声瓮气的开口,抢在前面站住理,免得待会儿这个臭老头子联合着祖母抽他。
岑王却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的走到岑行戈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快走吧,这次的地动非常的不同寻常,趁着山停了下来,我们快点下去。”
岑行戈一把抓住岑王的手臂,其实在看到岑王的时候他就猜测山下应该是无事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山下没事吧?”
岑王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轻柔的在岑行戈的背后拍了拍,像是小时候哄他入睡的时候所做的那样,“山下没事。”
岑行戈顿时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爹,我们快走吧。”
他搀着岑王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的人没有动,他不由得疑惑的回过头,却看到岑王飞快的扭过头,那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他的眼角有些许晶莹闪烁。
岑行戈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你是在哭吗?”
岑王没说话,岑行戈抓着的手臂却陡然僵硬了起来。
这下不用说,岑行戈知道了,他忍不住嘴贱,“因为我叫了你爹?久违了六年的大儿子回归的感觉怎么样?”
岑王终于回过了头,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你刚刚跟我说话的时候是在哭吗?因为我不顾危险来救你?”
岑行戈:“……”
岑王:“……”
父子俩面无表情的对视着,然后同时猛的撇过头,嘴里发出不屑的冷哼。
“谁哭了!”
“休得胡言!”
“……”
“……”
又是一阵的难耐的尴尬沉默。
岑行戈忽然打破沉默的哈哈大笑起来。
岑王爷摸了摸鼻子,将受伤不清的岑行戈手臂往自己脖子上一搭,撑着他就往回走,“儿女都是父母上辈子欠下的债,我不救你还能救谁。顺便把你娘的那一份也还了,我可舍不得让她吃苦。”
岑行戈噗嗤噗嗤的笑,“看不出来你个糟老头子内心想法如此丰富,可跟你老实沉稳的模样不太像。”
岑王冷笑了一声,“毕竟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岑行戈没想到居然被岑王反将了一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虽然他们两个人都狼狈到了极点,但是难得的祥和氛围让他不忍心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来打破。
他将头往岑王的肩膀上一靠,松懈之后才发觉身上疼得厉害,像是全身的骨头都在这场灾难中被碾压了个粉碎。
在风声都停止的山中,岑行戈看到地动山摇之间倒塌的参天大树,树根露在外面,连着沙土和石块,没一棵树都粗壮到足以遮蔽住两个他。
没被砸成张卷饼或者陷入地底被挤成粉末都算是他福大命大老天保佑了。
岑行戈被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在被晃得松软的地面上,在这样的地上行走,时刻都得注意着,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脚踏进去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幸好他爹从刀山火海里练就出了敏锐的直觉,一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危险的地方,难得能够依靠别人的岑行戈干脆放空自己,开始思索起今日这地动中的不同寻常来。
按理说若是地动绝不可能就这山上出事而周边半分不同寻常都没有,而且他总觉得这后山之变诡异中又透露着些许熟悉的感觉。
岑行戈正思索着,忽然被人大力的从身后猛的往前推。
岑王的这一推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量,已经受伤且放松的岑行戈完全无法抵挡的就朝着前方滚了过去,他一手撑在地上缓冲着自己往前的惯性,指骨“咔”的断裂声响起,他却半点不在意,抬头的瞬间几乎目眦欲裂。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地动山摇致使还抓住地面的树根也不稳起来,就在他们往前走的时候,身后一棵巨大到足以横扫三四十尺宽院落的巨木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朝着他们倒了下来。
在千钧一发的危险之际,岑王将他推开了,自己却再没有机会逃开!
“爹!!!”
岑行戈疯狂朝着岑王扑过去,然而已经静止的山林忽然再次摇晃起来,脚下的地面瞬间倾斜,几乎直立的陡面让岑行戈咕噜咕噜的就朝着下面滚了过去。
他咬着牙抓住嵌在地面上凸出来的树枝,足下用力一蹬就往上跃去,然而人又如何与自然想抗争。
岑行戈还没跳上去,就被巨木落地扬起的泥沙溅了满身,他却毫不在意,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涌到了头顶,让他脑海里阵阵发昏。
他颤抖着不敢有丝毫的动作,脑海中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催促这让他见岑王最后一面。
最后他吸着鼻子哭嚎一声,哭天抹地的在不知道为什么又停止摇动的山林里朝着他爹之前的位置疯狂奔跑。
第71章 哭嚎
“爹, 你不死,我求你了,只要你没事, 我什么都愿意做。”岑行戈眼泪糊了满脸, 跌跌撞撞的朝着岑王可能被压成一团血沫的位置跑过去。
在这一瞬间, 他不是一个背负着信念崩塌远离家乡的贵公子, 也不是翘着腿吊儿郎当纨绔气息十足的混混,他只是个即将面临自己父亲死亡的可怜人。
父子俩分开了六年之后, 还未能好好相处,他就即将看到自己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
岑行戈眼泪唰唰唰的又往下淌了,他哽咽着,“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早就不恨你了, 我只是在生气,生气你这六年都没有来找我, 我一直在等着你跟我低头,让我回家,可是我却等不到了。我……”
“相公。”
岑行戈头也没抬,颤抖着扶着树干脚步沉重的往前走。
他在痛苦之余又有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他的幻觉, 果然只会出现娇娇软软的娘子!
岑行戈苦中作乐的想, 这算是什么?潜意识的在最痛苦的时候想要娘子温柔的安慰他吗?
他步履沉重,每一步都想在踏入无底的深渊,从此再也不能见一丝的光亮。
“相公!”
这回声音又大了一些。
岑行戈想,这幻觉还挺真实的, 就连娘子微恼的语气都能够完美呈现出来, 就是声音的位置有些不对,怎么像是从天上来的。
这样想着他一抬头, 瞬间就被吓得脚一扭,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只见碧荒浮在空中,若是仔细看,就能够看见实际上碧荒是踩在几片停滞在空中的叶片上,手中握住的是熟悉的那根藤,见到岑行戈的视线过来,看很兴奋的晃着叶子跟他打招呼。
可惜岑行戈现在看见晃动着的叶子就头疼,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了。
小藤经过碧荒的喂养之后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她在生出灵智的同时,身体也发生了至的变化,脱离了固定的形态之后,她的尾端拉得极长,稳稳的缠在这棵压下来的巨木上,从小藤绷得笔直的身躯就能够看出她所拉住的巨木重量究竟如何。
不过碧荒在这里,且神情自若半分不慌,岑行戈忽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他弯腰低头,和直挺挺的趴在地上,背脊与巨木之间足有五六寸长的宽度的岑王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达到了极致。
岑行戈:“……”
他觉得他需要说些什么来打破一下眼前尴尬的气氛。
于是岑行戈清了清嗓子,沉默片刻之后故作轻松的开口,“爹,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了。”
然后岑行戈就看到岑王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奇怪起来,像是在说,‘他好好的儿子,怎么忽然就傻了呢?’
有了碧荒在,后续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
岑王这才知道,原来那些村子里的人没有说错,他儿媳妇还真的是仙人下凡!
回想起他儿媳妇白嫩如葱的指尖伸出来,就这么在这棵十来个军士合抱也不一定能够挪动的树干上轻轻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