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烬霜
“不是的。”
“什么不是?”岑行戈随口反问。
“他不是装晕的,他是真的会死的。”碧荒十分认真的说。
碧荒的目光淡然沉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岑行戈有些不以为意,“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碧荒微微一笑,在说到有可能会成为她未来族人的植物时,她总是心生欢喜的。
“因为这是黄石木,性剧毒,它说他是一味毒药的原材料,名为——三日醉。”
岑行戈眸光忽然一滞,在烈日灼灼之下,他却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他的声音涩然,甚至没有发现碧荒话里的漏洞,“你是不是认错了?钱家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山村罢了,又怎么会有这样剧毒的东西出现?”
“自然是不会错的。”面对岑行戈的质疑,碧荒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是耐心的跟他解释,“黄石木的内里是灰白的颜色,就如同石料一般,故就此得名,黄石木被碾制成粉末,入水即化,且无色无味,你不信我拿起来给你一观便知了。”
说着,碧荒莲步轻移,在岑行戈的怔楞中走到之前钱林被刺伤的地方,正准备弯腰把树枝捡起来,就感觉到腰间一股力道袭来,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别碰,危险!”岑行戈的声音又气又急,“你都说了那是剧毒,怎么还敢随意去碰!”
“那夫君可是信我所言了?”
“信信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岑行戈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让她不要仗着自己什么都懂就敢随意上手,就看到碧荒伸手环上了他的脖子,一张毫无瑕疵的脸以最近的距离凑到了自己面前。
碧荒自信一笑,说不出的傲然自负,“夫君,这世间,还没有我不认识的植物。”
岑行戈看着碧荒的眼睛,里面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目空一切。
在他人生十五年间,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如同小鹿一般精灵可爱,又纯洁娇怯的姑娘。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面前的碧荒,他却觉得,世间再无第二人,能比得上她的娘子了。
……
钱林出事了。
从他老娘流着泪目送一个又一个大夫摇着头踏出他家的门槛的时候,整个钱家村的人都知道了。
因为踩上了一截木枝,因为被钱五叔踢了一脚,他就不行了。
这是五年饥荒之后,所有人在除了喜丧之外第一次这样直面死亡。
有去看过钱林的人回来说,钱林面色苍白,有呼吸心跳,就像睡着了一样,却怎么也醒不过来,都说是因为那天去抢岑老夫人的田,恩将仇报犯了老天爷的忌讳,要把钱林的命给收走了!
却因为老天爷慈祥,所以准备让钱林在睡梦里,不痛不痒的离开。
一时间,那天去围过岑老夫人的几个壮汉全都吓得面如土色,提着粮食蔬菜急匆匆的就登门道歉来了,生怕去晚了被老天爷怪罪,也跟着收了他们的命去!
村里东面最中间的那栋房子,是钱家村唯一一栋用石料铸成的房子。
里面宽敞、干燥,就连桌椅板凳也是打磨得极为光滑。
只是在这极为光滑的椅子上,此刻钱芳却怎么也坐不住。
她不时的伸头往外瞧,在听到有人提到钱林和岑行戈的时候心里就是一慌,一惊一乍之下里正夫人张氏也烦了,她放下手里给自己扇着风的蒲扇,语气不善,“芳丫头,可是我家这椅子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钱芳心里一紧,立刻陪着笑缩了缩身子,“婶子您说笑了,这谁不知道您家里这东西都是极好的,我这是从没见过这样好的椅子,就忍不住想动弹一下,也就您家里的才这样,寻常人家的经我这么折腾怕是早就垮下来了。”
她这话说得讨好,张氏立马就笑了,“你这丫头,真是嘴贫。”
却没说她坐立不安的事情了。
就在这个时候,里正掀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冷着脸,直直的看向钱芳。
“芳丫头,你老实告诉我,你爹的那块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10章 抢地
钱芳脸上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僵硬的牵了牵嘴角,无措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她的肚子月份已经很大了,此时此刻撑着腰挺着肚子艰难的站起来,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里正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坐下吧,月份大了就不要这么折腾,孩子和身体都是你自己的。”
钱芳侧过头抹了抹眼角,里正夫人张氏这时也过来了,她先是扶着钱芳坐下,然后将门口的里正迎了进来,“快进来坐着,我去给你倒杯茶解解暑,有什么事情慢慢说,都是一家人。”
里正的脸色微缓,坐到了钱芳对面的躺椅上,漫不经心的躺下,才眼眸锐利的刺向钱芳。
“说说,你笃定岑家抢了你爹的地,理由和证据在哪里。”
钱芳在心里快速的过了一遍之前的理由,正准备开口,就听到里正慢悠悠的开口,“你得知道,钱林眼看着现在是不行了,都说是老天爷的惩罚。有的时候,人在做,天在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还是得有个数比较好。”
这简直是在警告她不要胡说八道恩将仇报了!
钱芳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我说的自然是真的,里正大人,您可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我钱芳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岑家也就来了五年,也别说什么救命的恩情,岑婆子那时不是我们村人救济,她和她家那贼小子还能活到今天?”
里正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接过了张氏递过来的解暑的茶水,“接着说。”
“这些年大家都知道,姓岑的是个什么模样,我爹在地里辛苦了这么一辈子,临走时怎么可能会把好好的一块地送给这样的无赖,岂不是让那这块地以后都荒废了吗?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里正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直看得钱芳心虚的低下了头,理直气壮的气焰顿时消了不少。
“你说的很有道理。”里正点点头。
钱芳心里一喜,就听到里正朝外喊了一声——
“岑小子!”
钱芳心里一凉,抬眼就看到高大的身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衣服是最普通的粗布麻衣,却挡不住通身的气势,他是和钱芳所看到的农家汉子完全不一样的英俊潇洒,一双剑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凌冽而不羁,和他们这些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人完全不一样。
钱芳看着他的眼睛,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行……”
“哟,芳姐儿,好久不见了,这肚子看着是马上该生了吧?怎么还到处瞎折腾呢?”岑行戈一张嘴就让钱芳立刻从美色之中回到了现实。
她闭上了嘴,被这话气得胸口疼。
什么叫做她瞎折腾?
这地是她爹的,也就是她的!她都听说了这次钱家村有仙人路过,地里下个月才该收获的稻子现在就熟了,黄澄澄的可打眼了。
这么大一块地,能收多少粮食,她爹也是老糊涂了,竟对着她这个亲生女儿视而不见,将这些粮食全部拱手让人!
就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他爹除了她再没有其他儿女,那她就是这块地唯一的主人!
钱芳挺了挺肚子,就不信岑老婆子还敢对自己动手。
岑行戈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打算,眼底讥讽一闪而逝,“我一个大男人在这人不合适,有什么你就跟我祖母说便是了。”
“等等!”钱芳咬着唇直直的看向他,“你难道是怕了?”
“怕?”岑行戈挑眉,“我只是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玩,我还要回去陪我娘子,芳姐儿,你有什么委屈不满直接告诉我祖母,免得我们糟了陷害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钱芳眼底怒气闪过,伸手就想要拉住岑行戈,“你——”
却被从后面走进来的岑老夫人一把握住手腕,笑得温和而慈祥,“芳姐儿,这怀着身子,还是小心些好。”
钱芳焦急的一抬头,就看那道高大挺拔的身躯已经消失在了落下的门帘后,她怅然的回过神,打足了精神面对岑老夫人。
这块地,她势在必得!
……
岑行戈走出里正家,他家娇娇软软的小娘子正等在路口,旁边几个臭男人来来回回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
岑行戈顿时不悦,狠狠的瞪了那几人一眼,一手拉过碧荒护在自己身旁,一看那小脸蛋晒得红扑扑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站着,这太阳多晒啊。”
碧荒笑着摇摇头,“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岑行戈勉强接受了她这个说法,“我们回家去吧,这里有祖母在。”
“祖母一个人就可以了吗,要不我也在这里留着吧?”
碧荒有些担忧,祖母年纪也小了,对于他们人来说,这个年纪是很容易吃亏的一个年纪,身体会虚弱,思绪也会不灵光,从早上到现在,这些人看着都是来势汹汹,她十分担心祖母会吃亏。
“你就放下一百个心,这么个小丫头,要不是我担心你在外面,让祖母去那都是大材小用了。”
岑行戈心想,他家祖母那可是从宫斗里混出来的,这么个乡下小丫头,能翻出个什么水花?
还是早点把自己娘子带回去,消消暑好好歇息歇息。
他可是心疼极了,昨夜这么累,今天还跟着他一路奔波。
只是还没走到家门口,一眼看到小院门前身形拘偻的妇人时,岑行戈的表情立马就变了变。
碧荒也看到了那人,小声在岑行戈耳边问,“那是谁?”
岑行戈半眯了一下眼睛,眼神微冷,“没有谁,娘子你先进去,这里我来处理。”
碧荒懵懂的哦了一声,就看到岑行戈高大的身躯挡在自己的面前,然后主动的朝着妇人走去,她想了一下,听话的在岑行戈身躯的遮挡下进了门。
院子里的土地上的杂草,如实的将一切呈现在了碧荒的眼前。
见到碧荒进去了,岑行戈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他抿着唇走到妇人的面前,声音低沉了许多。
“林婶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了?”
妇人,也就是岑行戈口里的林婶,勉强的牵了牵嘴角,她的眼眶红肿,鼻头也是,一看就是哭过的样子,岑行戈顿时头就大了。
他忍不住放轻了声音,生怕刺激到面前这个柔弱的妇人:“……林婶?”
林婶这才像是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抬头看着岑行戈的那一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岑行戈:“……”
他这生无可恋的表情立时就逗笑了碧荒,岑行戈只感觉到脚踝痒痒的,低头一看,几根野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是钻进他的裤腿里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将野草扯了出来。
却没想到他这一退,林婶立刻就急了,“行戈!”
她喊了一声,然后以一种超乎常理的速度抓住了岑行戈的手臂,力道之大,以岑行戈的力量,竟一时还没挣脱。
他脸色有些难看,沉下脸之后,一时间竟让人看着有些害怕起来。
“林婶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