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弯腰捡月亮
卷耳笑着说,“草原到了。”
九州之大,越过浩瀚江海,是皑皑雪山,是黄沙大漠,是千顷草原。
北地风土与蓬莱、卫朝都大为不同。
卷耳刚搁下手里彩脂,便见兰壶抱着套衣服进来,“夫人可醒了,主上正等着您过去看他做的东西呢?”
“竟真的让他寻到了?”
桑梓二木难寻,用来做花冠更是难,卷耳倒是未曾想这人肯如此费心思。
她放下手里的马奶葡萄,伸手摸了摸兰壶手中的婚服。
如今已是夏末,草原的风带着热浪刮在脸上,卷耳看这套层层叠叠的婚服就头疼。
看别人穿和自己穿,好像不是一回事。
兰壶看出她不愿来,笑出声道:“婚姻大事,夫人快别嫌弃,主上还在外面等着呢。”
兰壶走过来帮卷耳利索的换了衣服,卷耳揶揄她,“哪是主上等着,我瞧你倒是担心鸣金也在外等着呢。”
兰壶红了红脸。
天高地阔下,幽幽绿意绵延望不到边际,卷耳换好纯白婚服,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不施一点珠翠。
镜子里的人美的心惊。
一行人刚到这没多久,卷耳途经几城,风景昳丽几幢,又凑巧见了几场婚礼。
她说草原的婚服好看。
奚鹤卿便说给她一场婚礼。
洁白衣袍上绣着繁复暗纹,卷耳提裙掀帘而出时,奚鹤卿已在烈日下等了一会了。
他本就白,一身白衣加身,傍晚余晖下耀眼夺目,仿若踩过几多岁月,依旧是是蓬莱初见的那个少年郎。
“卿卿。”她弯了弯眼睛。
奚鹤卿呼吸窒了一瞬,眼里是压也压不住的惊艳与喜悦。
若未有意外,十五岁那年,她便该是自己的妻子。
可这一迟,便迟了十年。
还好,结果没有变。
奚鹤卿伸出手,唇角勾着笑,“走吧。”
这场婚礼无关宾客,无关赞者,是一场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草原势高,沃野千里是满目青翠,抬首是明月皎皎,繁星烁烁,仿佛触手可及般震撼。
奚鹤卿牵着她漫步到泉边,笑着说,“这些日子我寻了许久,也未找到与蓬莱兰江相像的河流,只有这泉倒还清澈。”
婚服是草原的,礼数还是蓬莱的。
蓬莱习俗,大婚当日是要对着兰江祈愿,二人虽与蓬莱远隔万里,可奚鹤卿还是像完成这礼。
“没关系。”卷耳替他理了理领口衣袍,攥了攥他冰凉乌发,柔柔道:“我知你心意便好。”
奚鹤卿捏了捏手里花冠,抿了抿唇,“我给你戴上?”
卷耳露出笑颜,微微低头。
那花环用桑梓枝条做成,上面缀了许多明艳幽香的花,是奚鹤卿找了草原的老人学着编的,他编废了许多个,被老者嫌弃的不行,废了好久的力气才出这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他手上斑驳着伤痕,绵绵细细几道血色,瞧着有种枯寂的美。
奚鹤卿抬手,把花冠稳稳带戴在卷耳头顶。
“倒是有些重。”卷耳笑了笑,声音温柔。
她抬眸,盈润眸光像是坠了星星的泉,澄澄如水般裹着爱意。
波光粼粼里,倒映着他。
奚鹤卿哑着声说,“卷卷。”
“嗯?”
“很美。”他笑里澈澈。
奚鹤卿把手里匕首递给卷耳,她笑着接过,抬起左手,在腕上划了道浅浅的口子。
血痕渗出,卷耳拿右手抹了,复又抬手抹在奚鹤卿唇上。
这是蓬莱的一种古老的习俗,意为‘定礼’。
蓬莱古语有言,人生而便有来世,皮囊无记忆,灵魂却有。
这血香经世不灭,风卷云舒里,意喻永世不离。
奚鹤卿后退一步,以左手覆胸前,躬身垂头,向卷耳弯腰。
“虽道阻修远,但寄愿于兰江,唯祈此生静好,并蒂两堂,莫负良时。”
“盼与卿,谷之同室,生作同归,死则同穴。”
他起身,瞳眸微红,笑着说完最后一句,“此证,愿白首永携。”
风吹过,绿草依依,穹空悠远。
卷耳勾唇,一字一句,轻声回应。
“愿,白首永携。”
这一生里,我杀了许多的人,也做过许多不择手段的事。
人间这场苦海大梦中,人人皆唤我奸佞、权监、阉狗。
唾语句句,咒怨声声,我早习惯了。
可有那么一个人,她不惧所有的靠近我。
只干干净净的,唤我一声‘卿卿’。
作者有话要说:
就陪司主走到这啦,他们的故事从不会结束,世界那么大,他们会去看看的。
雪山,戈壁,草原,长河。
我相信,不管奚鹤卿走了多远的路,见过多少天风海雨,放不下的,都是那一句“卿卿”。
第七卷 假公主&真皇帝
第57章 孟庭戈(1)
燕京入冬早,北国便是这样,十月还未过半,天上已经纷纷扬扬的飘着盐粒一样的雪了。
深宫高墙错落相隔,围出一道又一道迷离美梦。
长檐下,主仆二人站在雪地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我刀呢?”
“之前那把被您使断了,落雨去给您寻了新的了。”
卷耳搓了搓手,又问,“我要的眼珠子呢?”
“这呢。”两颗红红的物什在侍女落玉的手里捧着,鲜艳夺目。
“这头不会掉下来吧?”卷耳紧了紧身上狐裘系带,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担忧。
“殿下放心,都压得紧实,散不开的。”落玉肯定道。
“殿下,刀来了刀来了!”落雨提着裙从殿里头跑过来,雪地里留下她踩了一路的鞋印,落雨手里挥舞着一把‘刀’,瞧着有些吓人。
但仔细一瞧,便能发现这刀是用染了墨的宣纸折的,虽瞧着吓人,却是伤不了人的。
“你慢点慢点。”卷耳拢着狐裘,樱粉薄唇呼出阵阵白气,哈哈的笑,“落雨跑起来像只鹅,晃来晃去的。”
“殿下!”落雨喘着气,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卷耳,“刀给您寻来啦。”
雪愈发大了,但却无风,天地间洁白一片,除了主仆三人的笑闹声,再没别的半点声音。
卷耳把两颗红珠子放在雪人眼睛的部位上,又在它的‘手’上插上那柄纸刀。
“好看吗好看吗?”卷耳欢喜地摸了摸半人高的雪人。
雪人红眼睛,黑嘴唇,圆滚滚的身子上插着把刀。
“好看!”落雨说,“燕京许多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公主可是开心坏了?这几天我们堆的雪人都快把平宁殿堆满了。”
落玉深以为然地点头,她环视四周,这少说也有三十几个雪人了,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全都是公主兴致大发堆出来的。
“冬日本就没什么可玩的。”卷耳撇嘴,想到什么,又笑了,“不如我们明日去冰上玩?莲池的水冻上了,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嗳呦呦我的姑奶奶。”落雨睁大眼睛使劲的摇头,“那怎可使得,若是出了点意外,陛下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先帝仅有二子三女,这其中大皇子刚出生没多久夭折了,二皇子便是如今的新帝,其余二位公主也已经前往各自封地成了婚。
如今这宫内,就剩皇帝和这位最小的平宁公主了。
平宁公主小字卷耳,是先帝一位不受宠的才人所出,可也正因这样,才远离皇权纠葛,平安长大。
公主性子爽朗可爱,是这深宫里不可多得的稀罕主子。
“小厨房那做了新菜式,公主堆这雪人也算尽兴了。可要回去尝尝?”落玉笑道,伸手替她掸了耽身上的雪。
这院子里确实也没有再能堆的地方,卷耳颔首,领着他们二人往殿里走,一边问道:“可有酥片糕?”
“有呢有呢。”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的进了殿,正堂桌上正放着个五锦屉盒,落雨伺候着她净了手,卷耳解开雪白狐裘,落座一旁,“怎么送来了这么多。”
这怎么能吃的完。
历朝皇宫里的祸事,桩桩都是捧高踩低才有的,是以孟庭戈登基之初便肃清整顿了宫内的不良风气,虽有爱管闲事的言官说孟庭戈此举有些小家子气,可到底镇住了这宫内暗藏祸心的人。
但因孟庭戈对她还算不错,又因他雷霆手腕的性子,这宫里也没人敢给公主难堪。
公主的母妃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今靠着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