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 第49章

作者:第一只喵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穿越重生

  糜芜便从架子上拿了一本游记翻了起来,她性子原本也喜动不喜静,况且心里有事,只是看几页便去偷偷瞧着崔道昀,不多时崔道昀便察觉到了,放下朱笔,温声问道:“怎么了?”

  “宁嫔今天来找我了。”糜芜道,“还求我给陛下带几句话。”

  “为了澄碧堂的事?”崔道昀略一思忖便猜到了大致的情形,重又拿起朱笔批复起来,“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她无宠无子,于情于理都不会害我。”糜芜远远地看着崔道昀,道,“她还说她从未见过六皇子,更没有道理陷害六皇子。”

  崔道昀便道:“有道理。”

  “陛下的意思是,宁嫔是冤枉的?”糜芜问道。

  “朕的意思是,现在不必理会,只看两日之后秾华宫如何回复吧。”崔道昀道,“若是证据确凿,该如何便如何。”

  所以皇帝根本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却不准备插手?糜芜想了想,又道:“宁嫔今天已经被芳华姑姑问过话了,我看她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皇后自然是想推个替罪羊出来交差,宁嫔没有娘家可以依仗,在宫中也没有朋党,正是最合适的一个。崔道昀想了想,道:“宁嫔出身寒微,膝下无子,可想而知。”

  糜芜看着他,心里某处沉下去,脸上却带了笑,轻声道:“陛下,这么说的话,我也是可想而知呢。”

  殿中突然便安静下来,白烛哔哔啵啵地烧着,灯芯结了一朵大大的花蕊,在案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糜芜移开目光,低下去看那点灯影子,心中前所未有的不安定。

  皇帝既然能忘记王美人是谁,自然也能眼睁睁看着宁嫔被诬陷却无动于衷,皇帝对那些他不在意的人,从来都是无情,可她这些天里朝夕与他相伴,竟然忽略了这点。

  崔道昀看着她,她低垂了眼皮,长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虚虚的影子,像一尊静默的美人雕像。崔道昀一时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恍然想到,他对于心念之外的人,的确是不怎么在意,也难怪她会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他重又放下朱笔,起身到她跟前去,俯低了身子想要对她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却在此时,她忽地抬头看他,已经是满面笑容,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轻俏地说道:“不过,陛下肯定不会让我落到那个地步的对不对?”

  自怜自伤都是无益,皇帝的心意从来都不是其他人可以左右,唯有努力在他心里扎下自己的影子,让他不忍不给她一个将来,她才能杀出一条出路,不至于落到那个“可想而知”的境地。

  崔道昀不觉也笑了起来,轻声道:“你放心。”

  他会想出一个妥当的法子来安置她,至少在他身后,不会让她落得无依无靠。

  糜芜心中稍定,又道:“今天我还见了贤太妃,她痛风的毛病犯了,还得打点银子,才能找到大夫。”

  宫里看似吃穿不愁,其实处处都需要银钱,崔道昀虽然并不很清楚中间如何操作,但也是听说过这些情形的,想必她在担心这个?他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问道:“是不是担心手里没钱?”

  就见她先是重重地点头,跟着却又笑道:“如今还有呢,进宫的时候哥哥给了我一千两银票,还装了一袋散碎银子给我使,反正宫里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我都攒着呢,万一有什么急用,正好能用上。”

  崔道昀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攒钱或者缺钱的感觉,即便以往边疆有战事国库吃紧时,那种焦虑也是因为国事而生出的焦虑,与她这种细心攒下银钱以备将来的做法还是不同的。

  只是,她特地在这时候提起银钱,也不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崔道昀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向她说道:“朕猜你是在提醒朕,该给你月例钱了。”

  就听她毫不迟疑地接口说道:“陛下圣明!”

  崔道昀笑出了声,点头道:“是朕疏忽了,竟然忘了给你发月例,今日太晚,明日就给你补上。”

  她的身份至今没有明确的说法,就连名字也不在册上,内廷局那边自然是没法给她发月例的,他倒是也给混忘了。

  皇帝果然最是明白她的心思,只略一提醒便猜到是怎么回事。糜芜站起身来,向他福了一福,脆生生说道:“多谢陛下!”

  崔道昀摇摇头,笑道:“你呀。”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便道:“有朕在,你还愁没钱么?”

  她却理直气壮地应声答道:“钱这个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市井中有句俗话,道是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崔道昀笑出了声,随手揉揉她厚密的头发,道:“看来朕得多给你发些月例才行。”

  他慢慢走回小书房里,道:“朕要批折子了,你好好地在外头看书,若是累了困了,就回去睡吧。”

  就听她轻快地答道:“是!”

  崔道昀不觉又笑了下,先前那会儿她总是静不下心来,如今目的达到,总能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了吧?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没听见她说话,崔道昀得以心无旁骛地批了大半个时辰折子,忽地想起一事,便一边写字,一边向汤升说道:“你去看看六皇子睡了不曾,若是不曾睡,让他过来一趟。”

  话一出口,顿时想起了糜芜,抬眼看她时,不觉一怔。那盏银杏叶的烛台摆在她手边极近的地方,她右手仍旧拿着那卷游记,左臂撑在桌上支着脸,竟已睡着了。

  真是个孩子,蜡烛放的那么近,一不小心就要烧到头发衣服了。崔道昀摇摇头,起身走到跟前,原是要叫醒她的,见她睡得那么香甜,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在暮云山带她共骑时,她靠着他的胸膛,也是这么沉沉的睡了,极是安心的模样。

  崔道昀恍然意识到,她大约是很相信他,甚至有点依恋他的吧,她从不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美貌,也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小小心机,她在他面前不是女人,只是一个爱吃蜜煎樱桃,爱吃肉,喜欢手里有钱的十六岁小姑娘。

  这些吃食,这些钱,还有他自己,大约都是能让她安心的东西吧,崔道昀笑了下,原来被人依恋着,是这种感觉。如此说来,他更要好好地安置她,即便有一天他不在了,也不能让她无依无靠。

  他移开烛台,跟着弯腰伸臂,轻轻将人抱起,放在靠墙的竹榻上,走动之时,糜芜有片刻睁开了眼,看到是他之后,很快便又合上,继续熟睡。

  崔道昀心底柔软到了极点,她的确是依恋着他的,他是能让她安心睡着的人,不止是他待她与别人不同,她待他,亦是如此。

  崔恕跟在汤升身后走进来时,正看见崔道昀摊开薄被,细心地给糜芜盖上,眼中似被烈火灼伤,崔恕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但激荡的心绪却很难安定下来,只得低头垂目,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从前只不过是在心中猜测,思绪掠过的片刻,就足以让他刺痛难当,如今亲眼看见她在皇帝榻上,让他情何以堪!

  崔道昀却是方才只顾着安顿糜芜,有些忘了让人叫崔恕过来的事,此刻已意识到这情形十分不妥,便道:“去偏厅说吧。”

  他小心地给糜芜掖好了被角,当先向外走去,崔恕定定神,跟着走出去,喉间那股熟悉的腥甜感觉,压制不住地再次泛了上来。

  她果然是蚀骨毒药,入骨尖刀,只是稍稍一动,就已让他千疮百孔。

  崔恕在袖中攥紧了拳头,默默地跟着崔道昀来到偏厅,崔道昀在椅上坐下,随口问道:“怎么这时候还没睡?”

  崔恕克制着情绪,低声道:“父皇还没睡,儿臣不敢睡。”

  崔道昀听他声音沙哑,抬眼看他一眼,又觉得他脸色也有些发白,不觉蹙眉问道:“你气色不大好,可是哪里不自在?”

  崔恕调匀呼吸,抬头说道:“儿臣无碍。父皇叫儿臣来,有什么吩咐?”

  “方才看见礼部的折子说选秀,”崔道昀道,“你当真不选么?”

  崔恕垂眸,道:“儿臣无意成婚。”

  “并非只是为了让你成婚,”崔道昀解释道,“朕只是要寻个合适的理由,让你们兄弟出宫开府。”

  崔恕突然回宫,自然引得朝野瞩目,皇后昨日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出了手,接下来只怕也不会太平,更何况在他心里,对于崔恕与糜芜是什么情形,也有些拿不准。

  固然他没有纳糜芜的意思,然而,这并不代表他愿意看着她被别的男人觊觎。

  几个皇子都已经娶妻生子,却还没有封王开府,若是借着这次选秀的时机一并办完,朝野上下,包括皇后的注意力必然要转移到封王之事上,崔恕这边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再说只要崔恕出宫,便没有了与糜芜见面的机会,对于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甚至对于他自己来说,都是更好的选择。

  崔恕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有一刹那的动摇。选妃,成婚,出宫,开府,他能名正言顺地离开皇宫,从此不必再见她,自然而然地,断掉与她所有的联系。

  无非是选一个女人罢了,他们这些人的婚事,从来也都是这么安排下来的。

  崔恕抬起头,那个“是”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息又改成了别的话:“儿臣无意成婚。”

  话一出口,自己先是一怔,跟着反而前所未有的确定。既然已经尝到情爱的滋味,既然已经让她在心里扎了根,又如何能够轻易放下别的女人?他终会将她从心中剔除,但现在,他也不需要用别的女人来填补。

  崔道昀看着他,许久才道:“好。”

  崔恕的反应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样,但已经足够让他疑心。崔道昀起身向外走去,淡淡说道:“既如此,就先让你哥哥们出去吧。”

  崔恕跟在他身后走出来,就见他径自往小书房那边去了,崔恕不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内,直到镂刻着樱草纹样的大门虚虚掩上,再看不见任何动静了,崔恕才垂了眸,慢慢地向外走去。

  月明星稀,夜色如水,他与她同处于此,却又是天涯陌路。他不是软弱的人,此夜之后,他会彻底放下她。

  踏进永福宫中,何卓急急上前,压低了声音:“主子,刚收到消息,皇后的人带走了苏明苑。”

  作者有话要说:  主要人物都凑一起了,接下来就看各显神通啦啦啦~

第66章

  翌日一早, 糜芜睁开眼睛时, 入眼先看见头顶上工笔细绘着仙山琼楼的藻井,不觉一怔, 这是在哪里?

  片刻之后, 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昨夜看书时睡着了,忙坐起身来, 垂目一看, 身上犹自穿着昨日的衣服,发髻也不曾解散,大约是皇帝不想惊动她, 就让她宿在了小书房里。

  窗棂上天光并不很亮, 也看不出什么时辰,糜芜下了床, 随手整理了衣裳头发, 开门出去时,宫女们正捧着沐盆、手巾等物往皇帝的寝间去,看样子皇帝也是刚刚起床, 糜芜停了片刻,估摸着皇帝应当收拾好了,这才往屋里去, 才走到门口, 就听汤升在里面问道:“陛下,昨夜的起居注怎么写?”

  糜芜不觉顿住脚步,跟着听见崔道昀的声音:“独寝。”

  这是在核实皇帝是否有……糜芜觉得腮上有些热, 连忙退回到庭中,心里不觉想起贤太妃的话,一是位份,二是孩子,没有这两样,再怎么宠爱,都是假的。

  皇帝待她是假的么?

  糜芜下意识地摇头。即便她不是很能确定皇帝心里的想法,但她能确定,有皇帝在身边时,她前所未有的安心,这种安心,是她在别人面前从未感受过的,即便在崔恕面前也没有,感觉不会骗她,皇帝是真心想要对她好。

  可这种好,并不是别人以为的那样,男人对女人的好。回想起来,崔恕看着她时,眼中都是强烈的爱欲,而皇帝看她的目光,从来都是平静祥和,这绝不是男人对着心爱的女人时会有的目光。

  皇帝喜欢随手摸摸她的头发,喜欢听她漫无边际地说着没什么要紧的闲话,喜欢看她吃饭,还会耐心纠正她的偏食,告诉她哪些该多吃些,哪些该少吃些。

  而她喜欢拉着皇帝袖子或者衣角,喜欢在皇帝不很忙的时候待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闲话,喜欢跟他讲从前在乡下时的旧事。她在崔恕面前可以百般撩拨,可在皇帝面前,从一开始的尝试之后,她就再也不曾起过一丁点儿这样的念头。

  糜芜突然有点恍然的感觉,原来从一开始,她与皇帝,便默契地为他们的相处设好了界限。

  身后突然传来崔道昀的声音:“起来了?”

  “起来了。”糜芜定定神,回转身向他一笑,“陛下昨晚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沉,就没有叫你。”崔道昀看她衣服皱皱的,头发也是凌乱,抬手替她理了理,轻声道,“你回去收拾一下,待会儿过来跟朕一起用膳。”

  糜芜对上他温和的目光,心中瞬间安定下来,轻快地说道:“陛下,别忘了我的月例钱!”

  崔道昀笑起来,点头道:“好,朕这就给你准备去。”

  等糜芜回房去后,崔道昀叫来汤升,问道:“大公主出降之前,月例是多少?”

  汤升道:“每月支钱百五十千,若遇节庆之时,或者公主生辰,增至二百千。”

  “照着这个数,给江糜芜发放月例。”崔道昀吩咐道,“从朕的私库支取,不必走公中的账目。”

  大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女儿,数年前已经出降,汤升暗自吃惊对照的竟然是公主的份例,连忙答应下来,早听见郭元君的声音在门外说道:“陛下在算什么账目呢?”

  跟着就见郭元君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汤升忙退到边上,崔道昀淡淡说道:“皇后来了。”

  郭元君笑道:“昨儿听见陛下似乎咳嗽了几声,臣妾命人炖了百合莲子羹,又加了枇杷叶和川贝母,放了些冰糖,都是润燥止咳之物,陛下试试看好不好。”

  她身后跟着的宫女连忙把食盒放在案上,郭元君亲手揭开盒盖,取出一个小巧的汤钵,盛出一碗奉到崔道昀面前,道:“文火炖了一个时辰,极软糯了,陛下试试。”

  崔道昀吃了一口,道:“甘甜适口,有劳皇后了。”

  “只要陛下龙体康健,就是臣妾之福,万民之福。”郭元君在他身旁坐下,向食案上看了看,见放着几碟子各色干鲜果品,笑道,“陛下几时开始吃蜜饯了?”

  其实都是给糜芜准备的,崔道昀不愿说破,只道:“偶尔尝一尝罢了。”

  他见郭元君的模样大约要留下用膳,便向汤升使了个眼色,汤升会意,忙走到门外交代小内监告知糜芜不要过来,等再回来时,郭元君正向崔道昀说道:“昨日芳华奉命审问,涉案宫女畏罪自尽,临死前叫了声‘宁嫔’,芳华不敢怠慢,又向宁嫔问了话,不过宁嫔坚称与那个宫女素不相识,陛下,是否要继续向宁嫔追查?”

  这是真要把宁嫔当替罪羊了?崔道昀淡淡说道:“总要证据确凿,合情合理,才能安抚众人之心,皇后想必也懂得这个道理。”

  要证据么?自然是有的。郭元君笑道:“陛下说的是,臣妾一定督促芳华,让她好好办差,给六皇子一个心服口服的说法。”

  郭元君离开时,糜芜正在用早膳,少顷,就见拾翠急急走过来,脸上惊疑不定,道:“小姐,刚才我从窗户里看见皇后娘娘了。”

  糜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道:“汤总管不是让人来说过嘛,皇后过来跟陛下一起用早膳。”

  “不是的,”拾翠蹙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我恍惚看见皇后娘娘带着的宫女,竟有点像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