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一只喵
采玉趔趄着一连退开几步,刚站稳时只觉得脖颈上一凉,崔恕手中剑光寒寒,剑刃紧贴她的脖子,冷冷向谢临说道:“陛下命我出宫,开门!”
采玉心惊胆战,然而想起郭元君素日御下的严厉,只能强撑着向谢临说道:“我不打紧,谢将军万万不能开门!”
谢临站在紧闭的西华门前,一脸担忧,崔恕也不多说,剑刃只在采玉脖颈上轻轻一划,鲜血顺着剑身渗出,采玉吓得几乎昏死过去,又听崔恕淡淡说道:“要命的话,就让他们开门。”
采玉强忍着疼痛,高声道:“我死不足惜,谢将军万万不能开门!”
谢临摇摇头,道:“我在这里,怎么能让姑娘出事?你放心,天大的责任,都有谢某担着!”
采玉又惊又喜,却还是牢牢记着郭元君的吩咐,急急说道:“谢将军,你不用管我,万万不能开门!”
谢临看着她,缓缓举起手,沉声道:“开门!”
很快有卫士上前,打开了城门,崔恕推着采玉走到门前,迈进门洞中时,顺手将采玉往谢临身前一推,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采玉惊魂未定,站住脚后来不及理会伤口,先往门外追出去,只是哪里还看得见崔恕的影子?正在惶急,谢临已经走到近前,从袖中摸出一条帕子递给她,道:“采玉姑娘,快把伤口包扎起来。”
采玉接过来胡乱往脖子上一按,又急又怕:“我都说了不用管我,你偏不听!眼下可怎么办,这可怎么给娘娘交代?”
“谢某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丧命。”谢临微微一笑,道,“门是我让人开的,有什么后果我来担着。姑娘快去御医局料理伤口,我这就去向皇后娘娘回话。”
采玉心头一热,脱口说道:“你都是为了救我,我与你一同去见娘娘!”
福宁宫中。
崔道昀靠坐在榻上,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皇子和妃嫔们,沉声道:“今后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封闭宫门,更不得限制皇子、妃嫔外出,从明天开始,你们依旧像从前那样晨昏定省。”
只要人开始走动,有任何风吹草动消息就会立时传开,再想暗中行事可就不那么方便了。郭元君垂眸不语,心中只是惦记着谢临有没有截住崔恕。
崔道昀看了眼她,又道:“福宁宫原来的人就很好,皇后新换的这些人,朕使唤着不方便,即刻换回来吧。”
若在在此时发难,难免要落个弑君的名头,况且诸事都还没有筹备齐全,郭思贤又为着出兵的事与她生了嫌隙……郭元君略一思忖,决定暂时隐忍,静观局势,于是说道:“是,臣妾这就命人去打点。”
崔道昀又道:“朕一点小小的旧疾,何至于弄到昏迷不醒的境地?太医局怎么办的差?简直全无用处!这几日给朕诊脉的太医,一律革职,打入天牢!”
看来皇帝已经察觉到太医们动了手脚。郭元君也并不在意那些太医的下场,只道:“陛下大病初愈,不要动气才好。”
崔道昀淡淡说道:“虎贲大将军韩毅呢?怎么不见他来,倒弄出个中郎将来支应?”
宫中禁卫之事,却不是郭元君应该插手的事情,郭元君向崔祁煦使了个眼色,崔祁煦反应过来,这才上前说道:“父皇,韩毅昨天被告属下发贪墨饷银,因为数目巨大,所以被暂时关押在刑部大牢,等待审理。”
崔道昀便不说话,似在思忖此事的真假,郭元君心道,若是皇帝执意要放出韩毅,少不得,只能在狱中把人杀了,谁知崔道想了一会儿,却道:“那么,就等韩毅那边审出了结果,再重新安置虎贲卫的将官吧。”
韩毅被关押,莫岐山已死,如此一来,虎贲卫群龙无首,郭元君打点起来也是费力,倒是不足为虑。
郭元君没料到皇帝竟然放过了,不由得一怔,却听崔道昀说道:“夜深了,朕也累了,都退下吧。”
众人鱼贯而出,不多会儿,就见糜芜端着药碗走进来,轻声道:“陛下,该吃药了。”
崔道昀看着她,问道:“你心里念着的,是六郎?”
第97章
秾华宫中。
谢临躬身行礼, 沉声道:“微臣一时不慎, 被六皇子殿下走脱了,请皇后责罚!”
郭元君冷冷说道:“数千金吾卫守着, 竟然让崔恕逃脱?谢临, 你究竟是一时不慎,还是有意纵放?”
“臣只是一时不慎, 并非有意纵放。”谢临神色自若, “臣愿带人出城追拿六皇子殿下!”
“先放走一个,再借追拿之名饶上你一个,谢临, 你打的好算盘!”郭元君冷笑道, “真当本宫耳目闭塞,看不清你的意图吗?”
谢临神色自若, 道:“娘娘言重了, 娘娘明察秋毫,臣怎么敢跟在娘娘面前耍花招?实在是臣一时不慎,办砸了差事, 臣任凭娘娘处置,但臣对娘娘的一片忠心,天日可鉴!”
采玉在旁边听着, 心里忐忑到了极点, 方才的事金吾卫上下那么多人看着,肯定瞒不住,然而谢临竟还是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一个字都没提到她,明显是想维护她……
采玉一边害怕,一边胡思乱想,看着谢临时的目光越发热切起来。
郭元君哪里肯信?只是此时皇帝已经醒来,谢临身有军职,却不能像前几天那样随意处置,便道:“金吾卫的差事你不必再领着了,等找到六皇子,本宫问清了原委,再跟你算账! ”
谢临也不辩解,只躬身道:“臣实在无有二心,请娘 娘明鉴!”
采玉再也忍耐不住,扑通一声跪下了:“娘娘明鉴,方才在西华门前六皇子挟持了奴婢,谢将军是为了救奴婢才不得不开门放行,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求娘娘体察谢将军一片忠心,饶了他吧!”
“没用的东西!”郭元君顿时大怒,“你值个什么,也敢坏我的大事?既然被挟持,当时为什么不寻个了断?”
采玉哭着说道:“奴婢不敢坏娘娘的大事,奴婢当时已经拼了一死,谢将军可以为奴婢作证,求娘娘明察!”
谢临也道:“娘娘明鉴,采玉姑娘当时一再说道不要管她,臣和金吾卫上下都能给采玉姑娘作证,只是臣不忍让六皇子殿下伤到娘娘身边的人,所以不得不放走六皇子殿下,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请娘娘饶了采玉姑娘吧!”
“饶了她,今后谁还会老实办差?”郭元君道,“拖出去杖刑!”
立刻便有小太监上前,拖起采玉往外走,采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临连忙拦住,道:“此事错在臣,臣甘愿替采玉姑娘受罚!”
“她领她的罚,你领你的罚。”郭元君淡淡说道,“谢临,即刻起待在公廨不得出入,等候处置,退下吧!”
谢临只得行礼退下,满脸不忍,采玉见他如此,越发哭的难受了。
芳华原本在边上站在,此时不动声色地跟出去,向着行刑的太监使了个眼色,跟着回到殿中,倒了一杯水谁双手奉上,低声劝慰道:“娘娘息怒,采玉这丫头一向勤谨,这次也是事出意外,并非她有意坏事,娘娘金尊玉贵的,别气坏了身子。”
“我知道你跟采玉走得近,还认了她做女儿。”郭元君呷了一口水,语带警告,“若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眼下是紧要关头,一丁点儿差错也不能出!采玉不能用了,让留云上来伺候吧,你看好采玉,若是她再出岔子,就不要留她!”
芳华垂了眼皮,低声答应道:“是。”
“福宁宫围得铁桶一般,陛下是怎么醒的?还有第六的,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是怎么进去的福宁宫?”郭元君皱眉说道,“肯定有什么地方被漏过去了,况且汤升贴身跟着,怎么事先一丁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你让那人盯紧汤升,若是有什么不对,即刻来告诉我!”
“是。”芳华答应着说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娘娘,”留云从外头走进来,“国公来了。”
郭元君点头道:“请国公进来。”
转头又向芳华道:“你去吧,看好福宁宫,不要再出任何差错!”
芳华走出去时,侧耳一听,偏殿的角落里仍能听到木板拍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音,算算时间,少说也打了几十下,哪怕行刑的太监得了她的暗示不敢下狠手,像采玉那种细皮嫩肉的姑娘,肯定也是受不了的。芳华一阵黯然,抬头见风帽遮脸的郭思贤匆匆走了进来,连忙行礼退下,往偏殿去了。
福宁宫中。
糜芜端着那碗药,心中千回百转,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崔道昀见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伸手接了那碗药一口饮尽,放下药碗才道:“先前为什么一直瞒着朕?”
“没有要隐瞒陛下。”糜芜心中一阵茫然,低声道,“我跟他并没有什么,只是,只是……”
她抬起头来,脸上便带了苦笑:“陛下,我也不知道……”
从前她总觉得不过是交易,是各有所图,然而方才在暗室中,当崔恕紧紧拥抱着她时,当她被他牵引着,与他一同沉沦在突如其来的热情中时,她才恍然惊觉,原来,并不止是交易。
崔道昀在灯下看着她,就见她微微蹙着眉,脸上是他从未有过的迷茫,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这让崔道昀心里生出几分怜惜,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少年人的爱恋,大约总是连自己也糊涂着的吧。
喉咙里有些痒,崔道昀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就见糜芜脸上的迷茫很快变成了担忧,急急走来给他拍背,崔道昀取过止咳的丸药含着,低声道:“六郎性子冷傲,说一不二,你也是个有主见的,相处起来,大约是很不容易吧。”
糜芜怔住了,竟如醍醐灌顶一般,先前那些想不通的地方,瞬间都有了答案。那日清晨,崔恕风尘仆仆赶来时,他强行要带她走时,她是那样的恨着他,但他断然离去时,她心里却又突然空了一块,当时的恨与泪,此时想来,总不外乎,是彼此都锋芒太露,谁也不肯让,既不肯退让,也只剩下互相刺伤。
她看着皇帝,眼中心中都是发酸,竟有些想哭。细想起来,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事都是她自己拿主意,就连阿爹这个做长辈的,也是听她主意的时候多,除了与窈娘相处的那几年,还从没有人像皇帝这样,轻言细语地向她问着心事。
不,皇帝跟窈娘太不相同,窈娘与她,同是尘世飘零的转蓬,彼此之间是互相慰藉,皇帝却是高大的山岳,她可以放心依赖信任,可以将自己深埋在心底的不安向他吐露。
然而,皇帝病成这样,宫中情势又是这般复杂,她又怎么能在这时候让皇帝为了这些小事伤神?
糜芜忍住泪,短短地吸着气,忽地一笑:“六皇子殿下心高气傲,谁要理他?陛下快些睡吧,时候不早了。”
少女心事,最是难测。崔道昀叹口气,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说了,方才那一刹那间的迷茫,就是她仅有的表露了。他站起身来,道:“那朕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就见她笑着点头,长发松松地打了一个辫子垂在肩上,又有几绺散落下来,在她点头便挨在脸颊上一起晃,崔道昀伸手替她将头发掖在耳后,轻声说道:“有时候退一步,反而是进,你好好想想。”
糜芜心底一疼,脸上却还是笑着,道:“我记下了。”
她行礼告退,崔道昀看着她的背影,低低地又叹了一口气。
造化弄人,除了这一句,还有什么可说的?
星光之下,崔恕从袖中取出皇帝塞过来的锦囊,打开来看时,虎型铜符泛着光滑的冷光,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让他想起临走时皇帝沉沉的目光。
虎符,调遣军队的重要信物,皇帝竟然放心地交给了他。
“主子!”张离从夜色中赶到,“属下奉命在天武军探查,这几日多次有镇国公府的人前去营寨,天武大将军叶茂天目前尚未发现有异动!”
天武军十万人,屯驻在城东十里的天武营,与城西的十万虎捷军都是拱卫京城的驻军,也是京城最后的屏障。天武大将军叶茂天,乃是静妃的堂兄弟。静妃在宫中一向不肯拉帮结派,与皇后的关系也不远不近,那么叶茂天,会如何应对郭思贤的拉拢?
“主子,”何卓从另一头赶来,“虎捷大将军冯国灿收了郭思贤两万银子一班歌女,已经暗中投靠!”
崔恕握紧手中的虎符,天武、虎捷两军,决不能落入郭思贤手中,若是两人迷途知返那就最好,若是不能,只能让他们血溅三尺。
“张离、何卓,”崔恕沉声道,“去虎捷营!”
第98章
四更时分, 虎捷营的警戒突然敲响, 冯国灿从梦中惊醒,刚要起身, 镇国公府送来的美姬睡眼惺忪地搂住他, 呢声说道:“将军,深更半夜的,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呀。”
冯国灿笑着捏了把她的脸蛋, 便又缩回了被窝,正在得趣,梆子声却敲的越来越急, 跟着有亲兵在外面敲门叫道:“将军, 六皇子殿下驾到!”
冯国灿怔了一下,崔恕?他来做什么!
一柱香后, 冯国灿带着几个副将和心腹亲兵匆匆来到正堂, 当先看见主位上坐着崔恕,面沉如水,向他说道:“冯国灿, 陛下有令,命我接管虎捷军,速速叫出兵符!”
冯国灿吃了一惊, 脱口说道:“圣旨何在?”
“虎符为证。”崔恕右手举起, 手中拿着的,正是皇帝调兵的虎符。
承平日久,京中多年不曾有过调兵之事, 冯国灿也是头一回看见虎符,虽然明知不会有假,想起郭思贤的交代,仍旧说道:“殿下口空无凭,末将需要看见圣旨才能奉诏。”
“前日郭思贤送来两万里银票和六名歌女,你照单全收,”崔恕收起虎符,淡淡说道,“怎么,是投靠了郭思贤,要与朝廷作对吗?”
冯国灿又是一惊,本能地说道:“没有的事!殿下休要听信谣言!”
“既然并未与郭思贤勾结,就交出兵符。”崔恕道。
冯国灿向四周一看,就见堂中站着两名黑衣人,看模样是崔恕带来的卫士,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人,可这虎捷营中,可是有十万兵马。冯国灿顿时胆壮,傲然说道:“殿下无凭无据,末将不能从命!若要我叫出兵符,除非殿下立刻拿出圣旨来!”
“郭思贤送你银票之时,与你约定,一旦城中有变,虎捷营立刻出兵,围困京城,”崔恕道,“冯国灿,郭思贤居心叵测,意图对陛下不利,你若现在悔改,我饶你不死!”
竟然连这些秘事都被他知道了!看来今天,是不死不休。冯国灿向心腹使了个眼色,笑道:“殿下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末将不曾见过镇国公,更不曾有过这种事,殿下原来不易,不如今晚暂且在营中休息一晚,等明日末将与殿下一同进宫,当面向陛下问个清楚。”
他向左右一看,吩咐道:“请殿下到营帐中休息!”
立刻便有两名亲兵迈步上前,崔恕端坐正中,冷然说道:“冯国灿,看来你是准备顽抗到底了?”
“哪有的事?”冯国灿嘿嘿一笑,“事关兵权大事,末将不得不谨慎处置,就请殿下委屈一晚了。”